第四十八章(附彩蛋)
第四十八章 沙发上,母亲关淑云在光线下仔仔细细地端详着自己失散二十年的长子,其实她已经看不太清楚面前这张脸了,因为常年的思念和悲痛,关淑云已经得上了白内障,影响到了视力,看什么都是模模糊糊的,因此她一边睁大了眼睛使劲儿看着,一边用手细细地抚摸着黄振烨的面庞,似乎要以此勾勒出儿子的五官轮廓,要将黄振烨面部的每一个细节都刻在自己心里。 这时刘雅珍发下电话,说道:“妈,大哥,经武大哥,我meimei听说大哥已经到家了,要请我们吃饭呢,问明天有没有空?” 黄振烨立刻不好意思地说:“太让meimei费心了,这一次回来,给亲人们添了许多的麻烦。” 黄振浩立刻就笑着说:“大哥这么多年才回来,亲戚们请吃饭也是正常的,过两天我们再回请就是了,反正这几天大家都放假,要说我那小姨子也是个爽快人,十分能干的,女强人类型,我那个连襟可是有福气。” 黄振烨立刻就想到了meimei阿钗,娘家人可是很有福气的啊! 当天晚上的饭菜是阮经武下厨,说是要请大家品尝一下越南菜,黄振烨也去帮手,他笑着拦住要进厨房的刘雅珍,说道:“这两天辛苦meimei了,你也好该休息一下,就让我们来吧,经武做菜是非常棒的,吃过的人都说好,这一次他连鱼露都带来了。” 刘雅珍:原来那个东西是鱼露,小小的瓶子上面都是外国字,自己起初还以为是洋酒呢,还想着这位上校军官的酒瘾怎么这么大?坐飞机都带着酒的,生怕断了这一口,自己的大伯找了这么个酒鬼可是麻烦。 “哦哈哈哈,原来那个瓶子上的字是‘鱼露’的意思啊,难怪上面画着海水。” “其实,”黄振烨有些腼腆地说,“那个瓶子原来是装枇杷露的,为了标注清楚,经武把鱼露瓶身上的标签撕了下来,修剪了又贴上去。” 关淑云眼睛虽然不好,耳朵却特别灵,立刻就听到了,担忧地问:“川贝枇杷露吗?你们在越南得了气管炎,要吃这个吗?果然越南的气候就是容易生病。振浩啊,赶紧去门口药店买十瓶回来,到时候给你哥哥带上。” 黄振烨_(|3)∠)_ “mama,我们两个都没有这种问题,即使是真的咳嗽,黎医生也不会给我们开这种药,他是现代医学专业出身,不用这个的,这个瓶子是我从梅姐那里要来的,她家里信这个。” 黎维信插播小剧场:蔷薇科普遍含苦杏仁苷,含量高的有苦杏仁/桃仁/苹果核/枇杷叶(衰),苦杏仁苷水解氢氰酸有呼吸抑制作用,这是传统医学用来止咳的奥秘。 几个人好歹总算是把老太太那批发枇杷露的热情给阻拦住了,黄振烨进入厨房简直有点落荒而逃的架势,阮经武一边洗菜一边看着他乐:“工程师本能的精确性啊~” 黄振烨苦着脸:“经武,你可不要再取笑我了,我现在是懂得了‘难得糊涂’四个字的意思,中间二十年缺失的信息太多,亲人之间的距离又非常近,很多事情都看得到,事事讲求精准也是很累啊。” 过了将近四十分钟,所有的菜肴都端上了桌面,阮经武非常谦逊地说:“抱歉了,不是很正宗,虽然有鱼露,然而很多越南的香草都没有,所以只好做这样简易版的,如果mama弟弟meimei以后去河内玩儿,再做纯正的来吃。” 关淑云夹了一条炒虾吃了,确实是味道不太一样,虽然有点怪怪的,不过味道却也不错。 黄振烨目光殷切地问:“妈,这个虾味道怎么样?” “唔,和咱们本地菜不一样,不过也挺好吃的。” 黄喆的筷子直奔着锡纸包着的烤rou过去了,夹了一块rou蘸了调料放进嘴里,这越南的鱼露确实不一样啊,真鲜啊! 黄喆一边吃一边说着:“大伯,如今你连做饭都会了?听奶奶说,你从前的志向本来是一辈子吃食堂的。” 黄振浩看了他一眼:儿砸,你很幽默啊。 黄振烨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啊,是这样的吗?人总是要成长的嘛,饭总归是要会做的,有时候经武不回来,我自己总要做饭吃的。” 刘雅珍立刻听出了端倪,笑着问:“大哥,你一个人的时候都是做的什么啊?” 黄振烨心更虚了:“米粉吧,越南的米粉质地特别好,又嫩又滑,汤再鲜一点,也不必加rou,就非常美味了。” Dê NH?T牌方便米粉,柠檬鸡rou和海鲜味的都很不错。 晚饭之后大家正看国庆晚会的时候,刘雅珍将儿子悄悄叫到自己房间,教训道:“儿砸,以后当着你两个伯伯别那么没大没小的,你亲大伯和阮大伯虽然是在越南,然而他们在那边也是有身份的人,我帮他们整理皮箱的时候,看到里面也都是好料子的衣服,用的东西也是很新式的,人不能光看是打哪个国家来的,也得看他自己是什么阶层,朝鲜人穷,然而我们看到了金正日还不是得热烈欢迎?哪次他来中国冷场了?你两个大伯在越南的日子过得都不错,你经武大伯是上校呢,据说还是情报部门的,这样的人最精明不过,你在他面前乱跳什么?” 黄喆一句“老牌特务”差点脱口而出,想了想阮经武那张有棱有角的脸,硬是咽了下去。 这时黄振浩也走进来拿东西,见他们娘母子在说话,便也顺便敲打两句:“我说黄喆,你奶奶和你讲过的那些话你记得挺清啊,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我们都反反复复听了多少遍,实在听不进去了,再加上我们一天也忙,她老人家就只好和你说。我看到你奶奶跟你絮叨的时候你一心在打游戏,以为你是穿风过耳呢,没想到居然还记得了,今天就给我搬了出来,好在你大伯脾气好,否则非收拾你不可。要说他们这次是探亲,在这里也住不久,你就不能消停点?就不能等他们走了你再原形毕露?” 你就不能,就不能……对这个不学无术的刺儿头儿子,黄振浩也是十分头疼了,只能退而求其次,只要别丢人丢到哥哥面前去就好。 见儿子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黄振浩有点窝火,转头就对刘雅珍说:“都是你给惯的,慈母多败儿。” 刘雅珍皱起眉毛道:“你但凡有事就怪我,他可是姓老黄家的姓,是你们黄家的根。” 黄喆噗嗤一笑,说:“行了,你们也别吵了,我现在都不知道我到底是谁的孩子了,你们现在是看着我没用,嫌弃我,以后我要是真有出息了,都争着说是自己的孩子。” 被儿子说中心事,黄振浩的老脸微微一红,有些下不来台地咕哝了一句,刘雅珍则比他从容多了,反正如今虽说是讲究性别平等了,反对买卖婚姻,妻子也不是婆家买来的牛马,然而有一点她很清楚,这个孩子仍然是给黄家生的,古语有云“养不教父之过”,这些事黄振浩总不好都推到自己头上来吧。 十月二号这一天,两家人合在一起吃饭,刘雅珍的meimei雅兰是个事业女性,与jiejie十分不一样,谈吐之间十分豁达开明,见识广博。 刘雅兰刚刚从武汉回来,阮经武笑道:“武汉是一个好地方,运输中转的中心呢。” 刘雅兰微微一笑,说:“是啊,简直是倾湖北之物力才打造出这么一个武汉来,所以对于有些武汉人来讲,武汉是武汉,湖北是湖北。” 黄振烨一听,曾经在中国很流行的“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然后先富带动后富”这句口号此时听起来好像有点变味儿啊,阮经武顺手搜集情报完全不费劲儿。 雅兰的女儿虞菁,大家都叫她菁菁,虽然只比黄喆小一岁,不过却显得稳重许多,说话也不是那样满嘴跑火车的,礼貌周到十分得体,当然也并不是那种死气沉沉仿佛受到压制重击一般,而是十分活泼开朗,很显然家庭教育比较成功,看到了她,黄振烨不由得就想到了侄女阮河清。 黄振烨笑着说了一句:“我们在河内的侄女河清比菁菁小五岁,如今也成天和我们讲道理呢,有时候还真的被她问得哑了说不出话。” 刘雅珍惊讶了一下,问:“经武大哥不是只有一个meimei吗?另外还有兄弟?” 黄振烨摇头道:“不是的,是meimei阿钗的女儿。” 黄振浩立刻就非常讲究礼法地给哥哥纠正道:“大哥,姐妹的孩子那叫作外甥女,不叫侄女,你可能是离开中国太久了,这些称呼之类的都不很清楚了。” 阮经武马上不答应了:“那是我meimei的孩子,随的也是我们家的姓,怎么就是‘外’甥女了呢?怎么就是外人了呢?她就是我们家的继承人。” 黄振浩立刻就哑火了,话说阮经武这两天一直都是客客气气的,不笑不说话,让自己忘记了他套在天鹅绒手套下面的铁掌,在血亲认同上这位上校情报官是寸步不让的。 刘雅珍:怎么就,怎么就……来了两天了真的没听到过阮经武有过这样强烈的语气啊。 刘雅珍作为一个专职润滑亲友感情的角色,连忙笑着将话题模糊了过去:“哎呀,喜欢怎样叫都是自己家里的事,这也没有统一规定啊,毕竟法律上都没写上的嘛。叫侄女挺好的,更亲近啊,以后菁菁也是我们家侄女。经武大哥快来吃这个盘鳝,很不错的,襄阳名菜!” 在其她人的全力配合之下,这件事总算是过去了,阮经武也是个很老练圆滑的人,既然已经表明了自己的观点,那么“侄女外甥女”风波也就揭过去不再提,重新满面春风言辞风趣。 宴会的下半段总算是没再出什么漏子,这一场会亲宴终于圆满完成,回到家里关上房门,黄振浩不由得抬手抹了一下头上的汗,这一回可真是紧张啊,“真没想到那位阮上校对‘外甥女’这个词反应这么大,不过就是个称呼,代代相传的,非要较那个真做什么?当时把我可吓了一跳啊。” 刘雅珍暗暗翻了个白眼儿,一时间没有接口,过了一会儿说道:“以后让小喆跟我妈也叫奶奶吧,不要叫‘外婆’了。” 黄振浩第一反应:“那怎么行?那不是搞乱了内外?” 过了几秒钟,他有些讪讪地说:“唉叫什么还不是你妈的亲‘外’孙吗?非要计较这样一个称呼,女人啊,就是小心眼儿。” 刘雅珍撇了撇嘴:“你心胸宽广,让孩子随我姓吧。” “哎哎哎你还越说越来劲儿了,黄喆都十六岁了,还怎么改姓?很麻烦的,再说让别人看着也奇怪啊。” 刘雅珍冷笑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三号这一天,全家人除了老母亲之外,一起去黄家湾鱼泉河游玩,那里是黄振烨和黄振浩小时候跟着母亲父亲一起去过的,这一回也算是重温一下童年的往事。 阮经武一听那地理位置的名字,就似笑非笑地瞥了黄振烨一眼,黄振烨顿时有点憋屈了,差点脱口而出:“那不是我家族的发源地,我家祖先江西人!” 到了那里才知道,原来鱼泉河正在正在搞景区开发,要打造成一个主题是漂流的绿色生态旅游区,她们来得有点偏早了,据说明年的时候可以正式接待游客。虽然许多地方都在施工,不过她们还是找了一个小河汊,黄振浩带了鱼竿来,坐在岸边钓鱼,刘雅珍张罗着大家吃水果,黄喆则有点不耐烦地打着游戏。 阮经武脱了衣服穿着泳裤就跳下河里,难为他这么细心,出门前就已经把泳裤换好了。河水十分清澈,阮经武游了一会儿,便招呼黄振烨也下来。 黄振浩坐在一块石头上,手里稳稳地握着钓鱼竿,虽然手上没有抖,然而眼皮却直跳,自己的亲哥和阮经武正嘻嘻哈哈地在互相泼水啊,恍然之间黄振浩感觉自己好像是到了云南,正在参加傣族的泼水节。 河水中传来了两个人的笑声,听起来十分年轻开朗,黄振浩的眼睛斜斜地盯着阮经武,虽然已经是四十八岁的人,然而身上却没有赘rou,不过却也并不是那种缺乏营养的瘦,而是饱满干练的肌rou,虽然并不夸张,却非常结实,也十分有光泽,显得充满了活力,那肌rou块看上去手感很好,看来自己这位“哥夫”即使当了上校,军事训练也没有搁下,没有弄做个满是脂肪的“将军肚”,不至于让自己的哥哥倒胃口。 黄振浩不由得摸了摸自己肚子上的rou,相比之下,自己虽然才四十三岁,身上的rou却早已松弛,可以说自从结了婚,自己就再也没有跑过步,当年在学校里的时候还打篮球来着,身材也是相当不错的,自己就是在那个最好的年华认识了雅珍,从那之后自己体型的巅峰期就过去了,就好像股市倒霉的时候一路阴线,中途竟然没有短暂冲高的片刻灿烂,有时候行房时妻子也会嫌弃自己,说自己怎么结婚之后就再也不锻炼了?从前是阳光少年的,如今一路往油腻的方向发展,那种时候自己就会反唇相讥说,你也不看看你自己那腰围也粗了,再说我长胖了还不是说明老婆烧饭手艺高明? 可是这个时候看着那两个人,别说阮经武,就连自己的哥哥那身材也是相当不错的,肌rou虽然没有那么明显,然而也非常匀称紧实,即使是这个年纪,哥哥拾掇一番走出去的话也是很能吸引视线的,当然了哥哥和阮经武本身也不是不修边幅的人,虽然穿戴不是很追求新潮,但是干净得体,十分整齐,再配上那身材和精气神,看了让人眼前一亮。 中午的时候,黄振烨和阮经武上了岸,全家人一起找地方吃午饭,黄振浩半是羡慕,半是为了密切双方关系,说道:“哥哥,经武大哥,你们两个的身材可真好,都没有赘rou,有时候我看看自己的身体也有点别扭,这就好像九三九四年的股市崩盘,那时候是跌了百分之八十,我现在这肚子虽说不上涨了百分之八十,也差不多了吧。” 黄振烨笑了笑,说:“我们到处奔波,经常河内西贡地跑,所以想胖也胖不起来啊。对了振浩,你也炒股了吗?” 黄振浩点点头:“是啊,股市还是个新鲜事物呢,八九年就开始了,不过那个时候我没敢往里面进,九五年的时候有一个大整改,那以后我才碰的股票,真是让人心惊rou跳啊,好像赌博一样。哥哥你呢?” 黄振烨笑着说:“今年西贡开了越南第一家股市,叫做HOSC,只有两三只股票,股指从一百点开始的,经武和我都不参与这个,meimei在弄这些,往里面投了一些钱,不过也没投资太多,主要还是做实业。” 晚上回到家里,大伙儿也都有点累了,关淑云高高兴兴地问:“玩儿得怎么样?你小时候去过一次,回来后念叨了好几天呢。” 黄振烨欢欢喜喜地说:“妈,我们真的找到了那时候的感觉呢,很有意思。” 黄振浩:对,和小时候一样,打水仗来着,只不过配对手戏的人变了。 关淑云听了十分开心,转过头去和黄喆说:“小喆啊,那地方你是第一次去,感觉怎么样?” 黄喆明显是敷衍地说:“挺好的。” 那种除了山就是树,河里也没几条鱼的地方有什么好看的?白耽误了一整天的功夫,本来可以和同学一起出去混网吧的。要说大伯过去怀旧,黄喆觉得他其实也没想起什么来,就是阮经武陪着他挺开心的,要说这位阮上校真是个有用的,到了自己家里没过两个钟头,就把许多事情都摸清了,出来进去洗衣做饭就跟在自己家里一样,黄喆最佩服他的一点就是什么东西都找得着,不像自己,要找个文具还得问mama在哪里,这位经武大伯好像手上长眼,随手一摸就摸着了,况且又爱笑爱说话,跟什么人都能聊得来,大伯和他在一起倒是不寂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