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三年前的雨夜

    这个冬季似乎比往年要更加寒冷和漫长，从盛庭高处的落地窗看下去，整个城市都似乎被霜雪笼罩着，雪花簌簌落下，一点点堆积起来，仿佛把这个原本就冰冷，没有生气的城市，掩盖在了荒芜的雪原之下。

    李慕笙静坐在办公桌前，不远的地方站着他的一个秘书，正在和他汇报着这个星期的工作任务。可他似乎什么都没有听进去，只感觉对面这个人嘴巴一张一合，一个走都没有进入他的脑袋里。

    直到对方说完，他还是没有什么反应。

    秘书不得不小心翼翼叫了叫他，“李总…………”

    他回过神来，眼睛里的光线总算汇聚在了一起，他揉了揉眉心，有些疲惫，“刚才你说的这几个工程项目，把策划书拟定好了之后交给唐沁，她一直负责这方面的工程，知道是不是合适。”

    “李总，您忘记了，唐经理度蜜月去了……您批准了的。”

    李慕笙抿紧了唇，他的眉心微微一皱，神色上却看不出什么不满，半晌后他轻声道，“你先出去吧，我再找人弄就行。”

    秘书看他今天实在状态不对，便拿着资料离开了。

    李慕笙枯坐良久，只觉得心神依然没有宁静下来，他的脑海里只有现在在家里的那个人。

    一直在想着，箫景在家里会做什么，会不会还在睡觉？

    他昨天高烧不退，会不会今天又反复不断？

    手机在他手里松松握着，明明随时都可以打电话回家问问管家他的情况，可就是不愿意拉下脸面。

    凭什么？他问自己。

    凭什么自己还要对箫景如此上心？

    内心不停地挣扎着，他转头就看到落地窗外的漫漫大雪。

    【慕笙……你是不是和校花……和校花约会了？】

    【你可不可以不要和她约会……】

    灯塔下那么大的雪，少年时候青涩却精致的箫景站在自己面前，微微低着头，声音小得几乎要被簌簌落下的雪花掩盖。

    他的脸冻得红红的，可那时候李慕笙的心尖都因为对方说的话发颤。

    少年看他一直不回复，眼角都有些红了。

    他微微后退一步，声音里带着一丝丝难以察觉的哽咽。

    【我……我走了……】

    狡猾的小家伙，这样就想逃走吗？

    李慕笙伸手就将几欲溜走的少年揽到了怀里。

    【小景，你吃醋了。】他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悦。

    【小景，我喜欢谁，你难道看不出来？】

    他的唇就停在箫景不知道为何红了的耳廓旁，【小景，我喜欢你，我最喜欢你。】

    【小景，我们交往，好吗？】

    李慕笙怔怔站在落地窗前，只觉得面前想起的这两个青涩少年，近在咫尺。

    又已经远远地，到了再也摸不到的地方。

    是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开头美好，结局潦倒？

    曾经的那天冬季，他只觉得全世界都开满了花，走到哪里，都觉得是幸福而有希望的。

    自从那天之后，他只觉得，全世界都死了。

    他忍不住后退一步，想起三年前，他在另外一个男人的别墅里，将箫景逼在墙角，捏着他的肩膀问他。

    他当时浑身湿透了，在雨地里的一天让他发了高烧，可那时候他什么都感受不到，他抓着箫景，只想知道真相，只想要一个否定。

    可箫景沉默了。

    【小景，你告诉我不是……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你告诉我是他们强迫你…………你说话！！】

    只要你说不是，只要你说出来，我就会信你啊！！

    面对他歇斯底里的哀求和质问，箫景一句话都不说。

    时隔多年，李慕笙依然能感受到当时自己心脏处的痛彻心扉。

    他甚至觉得，当时只差那么一点点，他就会把箫景杀了。

    然后再自杀…………

    似乎真的只差一点点。

    当时他的手已经掐住了箫景的喉咙，才几日不见，那人就已经瘦弱了一圈，细长的颈子被他掐着，似乎随便一用力就会断了。

    箫景仰着头，闭着眼睛，似乎真的愿意就此去死。

    为什么？因为羞耻？因为觉得对不起自己？

    他当时真的觉得自己快要被箫景逼疯了，他那么爱他…………他们曾经那么爱对方！

    难道真的，只是因为对方是富家子弟，箫景就可以出卖灵魂出卖rou体？

    难道真的就只是为了钱？

    就在那一刻，李慕笙痛不欲生，他松开了箫景的喉咙，那细腻的肌肤上已然有了一道红痕。

    李慕笙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他甚至觉得这只是一个噩梦。

    梦醒了，他的箫景还在…………

    可是没有，这些都是真真实实发生的，真真实实的，谎言…………

    全都是谎言！

    【骗子！！！】他大吼了一句，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流出泪水，里面全是绝望的纹理，【箫景，你这个骗子………………】

    【箫景，只要我活在这个世界上一日！我就一定会再次抓住你，我要让你体会我今天的痛，我这一生绝对不会放过你！！】

    他说完，便一步一步走出了那栋豪宅。

    风雨交加的夜晚，这偌大的天地，他竟然不知道该去哪。

    他和箫景的家，没了。

    那个他们为了在一起，辛辛苦苦工作才拥有的温馨小家，没了…………

    他不知道在雨里走了多久，最后昏倒在了雨地里。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被母亲接回了李家。

    母亲和他说，箫景已经拿着那笔钱和那个中型的公司，离开了中国，去到了国外。

    他躺在病床上，冷着眼一句话不说。

    仿佛一切都已经被他预料到，仿佛他已经百毒不侵。

    再后来，他和自己的母亲和好了。

    当初因为要和箫景在一起，他不惜和家里断绝关系，抛下所有的一切财产权力，可他得到了什么？

    除了千疮百孔的心，就是雨地里长跪不起得来的伤寒。

    咳疾缠身。

    扯得心脏都是痛的。

    不过还好，他还记得自己的痛，所以他总会想办法，把他该拿的一切，全部牢牢握住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