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他像一个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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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卡尔遇到了一个奇怪的人类女人。 女人有着看起来像是黑夜的眼睛与发色,她皮肤白皙,看起来柔软又脆弱,眼神安静地穿过笼子看向外界。 他觉得黑色或许拥有某种魔力,他看了那个女人一会儿,不由自主地走过去,递给了她一颗糖。 其实他不该做这件事,毕竟他只是在这个地方打工的普通人类,在虫族眼里可能和人类能轻易踩死的蚂蚁没有任何区别。 更何况,他还说了一句话。 他说:“今晚有流星。” 女人的目光落下来,落在他身上,然后她笑了笑,说:“谢谢你。” 令他惊讶的是,女人的虫族语准确而流利,甚至带着点贵族的轻快口音。那种话语从她的温柔清澈的声音里跳出来,像是乐曲的一个起调。 卡卡尔忍不住看了一眼女人笼子上的铭牌。 鱼岁。 一个奇怪的名字。 也是一个奇怪的女人。 鱼岁将那颗糖吃掉了,因为她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这对人类来说实在难熬。 她知道今晚有流星,就在她被抓到这个笼子里之前。她在与平日无常的清晨醒来,查看了新闻和今日要做的事情,接着就被指控谋害某位尊贵的雄虫殿下,接下来就戴上镣铐来到了笼子里。 身为尊贵血脉与某位卑贱人类诞下的混血,她长期服务于某些贵族,于是得到了难得的赦免,只是被流放到这个遥远的星球。但她同时也知道,像她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前途堪忧。 鱼岁并不很担心,她的性格决定了她永远着急不起来,她只想看一眼今夜的流星。 这颗星球的黑夜太漫长也太黑暗了,连星星都少,恒星的光隔得太远,让这里始终冰冷又昏暗,一次流星的出现对这颗星球来说实在太过难得。 然而她没有想到,这次不仅仅是流星,而是一场流星雨。 像是无数碎裂的星辰,在天边缓缓落下。 这是一场奇迹,鱼岁相信奇迹,就像她相信自己落到这个地步,依旧有生路。 流星雨落下的时候,她正被摆在拍卖台上。 然而,这颗星球实在太过落后了,就算是虫族也懒得为自己的生活干什么添砖加瓦的事情,更别说虫族可以带走随便一个人类作为奴隶,又何必花费这个功夫来买一个看起来柔软又并不那么漂亮的女人呢? 其实鱼岁并不丑,从某种角度来看她甚至显得漂亮极了,皮肤白皙,五官清秀,身材也匀称。可惜,虫族崇拜力量,于是连带着审美也戴上了力量的标准,流畅的肌rou和锋利的五官成为美的标杆。 而女人看起来太瘦了,五官也太过平淡柔软。 拍卖的虫族很为难,他将价格降了又降,最后终于有一位虫族少年愿意带走她。 少年看起来也过于消瘦,他的体格对于虫族而言已经算瘦弱了。他看起来也穷困潦倒,狼狈极了,但他给了拍卖者一个虫币,用这一个虫币的价格带走了这个女人。 鱼岁从笼子里被放出来,跟着少年离开了。 以她的眼力,可以轻而易举地看出少年的财力不足,从虫族的角度来说可以堪称是贫穷,并且少年看起来没有什么明显的高级血统特征,鱼岁甚至怀疑他是个基因变异的低等种。 因为长期身为顶尖贵族的管家,鱼岁将所有称得上是贵族的虫族种的特征都记得清清楚楚。而虫族这样生物侧的宇宙种,对于血统的延续有种谜一般的执念,血统的纯净性往往代表了力量的大小,血脉是他们仅次于生殖的执念。 少年的触角看起来太长了,有些像赛切克那族的虫类,那一族以过长的触角被上层贵族所嘲笑。赛切克的长触角被当成在战斗中的一个不大不小的弱点,但赛切克一直是虫族单兵作战的最强者。从触角的血管纹路看来,红绿相间的网纹更像是什尔立种,可他裸露肌肤上的虫纹多是锋利的裂口状,却又像是帕尔力克种的虫族。 总而言之,不管从哪方面看,这都是一只未成年的,营养不足并且贫穷的低等杂种虫族。 这大概是她第一次用了这样多复杂的定语来形容一只虫。 她一直跟在少年身后,但走了很长一段距离后,这位虫族少年突然转过身来,用很恶劣的语气说:“滚,别跟着我。” 他的声音很沙哑,像是人类变声期的男性的那种声音。 但是虫族没有变声期,他们的声带因为种族差异各有不同,导致每个种类的虫族都有不同特质的音色。可也有少数虫族有天生的生理缺陷,他们的声带畸形,很难发出像样的好听的音色,甚至难以模拟出虫族天生的某些音波。 这是虫族中最为常见的基因病,治疗起来其实很简单,但是就算对于平民而言也显得有些贵了,何况是少年这种看起来贫穷的个体户。 鱼岁应该自己离开,毕竟她不算毫无生存之力,如果少年放她走,就算她的籍贯是少年的奴隶也束缚力不大。 按照奴隶的默认规则,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奴隶不在主人身边长达三年及以上,就可以脱离奴隶的身份。 但这个时候,她看着少年背后还在缓缓坠落的流星雨,觉得他就像是自己的一个奇迹,如同某种上天注定。于是她意外地没有走开,而是轻声开口:“你不需要我吗?” 少年抿紧了唇,皱着眉头,说:“不需要。” 鬼知道他只是今天刚巧发了点钱,刚巧想买的那串项链已经被人买走了,他拿着这枚辛辛苦苦得来的虫币感到了颓废,刚巧又遇见流星雨,刚巧走到了拍卖地点看到了笼子里的女人。 鬼知道他会觉得女人很美,并且将那一枚虫币交了出去。 交出去他是有一瞬间后悔的,但他很快就并不后悔这个虫币,而是想到自己根本不能再养一个娇弱的人类。 他养不起。 想到这里,他终于恶狠狠地转身,并且对女人说出了那句话。 “我觉得你需要。”鱼岁慢吞吞地说出了这句话。 在少年转身的瞬间,她看到一条穿着铭牌的银色项链从少年的衣领里蹦出来,如果她没有看错,那是初次参加军队的虫族会被分发的一条身份牌项链。 再看看少年的外表和发育程度,她几乎能推测出少年的年龄,并且推及到虫族的生理期发育,她的初步判断确实是少年需要她。 因为他快到成年期了,就像人类成年会想要伴侣一样,虫族也会有交配的欲望。 而对于虫族而言,外貌的拟态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少年看起来属于人类男性的模样,实则也是一只雌虫。 是雌虫,就会有发情期。 虫族少年露出了一点不耐烦的冰冷神色。 他似乎习惯了露出戒备而疏离的冷漠表情,但或许因为年纪太小,这种神色显得像是强作的高傲,有种脆弱得不堪一击的质感。 “你可以走了。”他说。 鱼岁眨了眨眼,问他:“你要怎么渡过发情期?你是新入军的雌虫,攒到安抚剂的积分了吗?” 闻言,少年愣了一下。 他的眉头紧锁起来,但片刻后他的表情便收敛了那种刻意的厌恶,开口问她:“安抚剂是什么?” 这次换鱼岁愣住了。 她在想要怎样用合适的语言来给一个即将成年的雌虫解释生理期的相关知识。 最后,她斟酌了一下言辞,道:“帮助你安稳渡过发情期的东西。” 少年依旧冷着脸,但是她能从少年脸上看出来一分动摇的神色。 他血红的眼珠小幅度的向旁边滑动了一下,然后用力抿了一下唇,唇角微微下压。 “我养不起你。”他实话实说。 鱼岁现在确定,她的这位新主人是个单纯的孩子,买下她或许纯属巧合。 她不由笑起来,“身为主人,你要做的不是养活我,而是让我去干活,然后将报酬收到自己口袋里。” 少年皱起眉,说:“这太蠢了,没有人会同意这样的事情。” 鱼岁笑了笑,没有多说废话,只是道:“我不需要你养,你只需要提供一个地方给我住。” 这次他思考了一下,然后同意了。 很快鱼岁就知道为什么少年会说出这些话了,因为少年一路走进垃圾堆积的下等城区,在一片废墟里将一块石头推开,下面的地下室就是他的住处。 这有一点超乎鱼岁的想象,她即使知道很多下城区虫族的生活,但几乎没见过这种在混得比一般人类还要差的虫族。 不过,这大概也能解释他为什么不知道安抚剂的存在,说不定连参军都是某个人忽悠他过去的。 其实鱼岁这个猜测八九不离十,因为少年的确是因为某个虫族告诉他参军会有钱发,他才去申报参军,而那个介绍他过去的人,拿走了他百分之八十的参军费,只留给了他两个虫币。 进到地下室的时候,鱼岁再次吃了一惊。 这地下室的空间小的过分,只放得下一张床铺,然后两遍放着各种零碎的东西。如果少年收留她,他们只能面前并肩平躺在地上。 而少年买下她的那枚虫币,足可以让他拥有一个像样的住处一个月。 少年将地下室的出口关上的时候,鱼岁找到了一盏小灯打开。 他回过身来,在狭窄的空间里便和鱼岁面对面了。 鱼岁这才发现少年的眉眼很漂亮,对于没有引导的虫族而言,外貌的拟态是自然发展的,这和他们自身的审美相关。他的拟态让他看起来五官凌厉而深邃,血红的眼眸里瞳孔漆黑,紧绷的神色让他显得冷锐而阴鸷。 她这时候才想起来,不由问道:“你有名字吗?你叫什么?” “我叫博尔伊斯。”他说着,拽出了脖子上的铭牌给他看。 他还不懂这个铭牌意味着什么,不过是当成展示名字的一个装饰物,因为他不识字,也就写不出自己的名字。 鱼岁看了一眼铭牌,触及灯火下少年的清澈眼眸,有一瞬间意动。 像是她今晚看到流星雨的时候。 奇迹。 她默念了一下这个词,然后笑起来,对他说:“你好,我叫鱼岁,很高兴认识您。” 博尔伊斯是第一次听到这样有礼而带有敬语的话,女人的虫族语里带着他听不懂的词和某种好听的口音节奏,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但他强作镇定,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