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章 花倚栏干看烂熳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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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怀是有些天真,并不是傻,别说肚子日渐变大这么显而易见之事,便是之前肚子还干瘪的时候,焕雪总不让他吃这吃那,不能做这做那,还老是搬出李璟行来吓唬他的时候他就有所感觉了。 只不过他心里害怕得厉害,拒绝去接受这个答案,结果在壳子里自欺欺人的躲着躲着肚子就鼓了起来,他这才不得不接受现实了,偷偷旁敲侧击的同苟晟打听落胎药,结果一听却被吓了一跳。 南怀心中既害怕,又舍不得弄掉那团尚未成型的rou,整日恹恹的,食不知味,原本就纤细的人变得更加消瘦憔悴了,像是魂魄都要散了,只需一阵并不狂暴的轻风就能轻易把他吹散了。 与此同时最要命的是,无可避免的让身边的人发现了他的异常。婢仆碎嘴就罢了,左右不敢当着他的面说,只要别让他听到,他就能当不存在。可继父看他的眼神却变得越来越阴沉可怕了,这让南怀没法不去在意。 在肚子尚未鼓起来之前,南怀只以为戚长渊这样异常的变化并不只是针对他一个人的,毕竟继父和南薇成亲两年来才得的第一个孩子没能保住。 南薇不慎落胎是在李璟行离开不久之后,具体原因南怀也并不清楚。 南怀去看南薇的时候,那个平日里最爱俏的美妇人竟蓬头垢面的,形容憔悴,面色苍白,总是故意露出一大截的白玉脖颈怕冷似的,被捂得严严实实的,与她之前刚得知自己怀孕时,那副神采奕奕的样子形成截然相反的对比。 南怀看得出来南薇对那个未能出世的孩子的重视,即便无关亲情。南薇曾将他那个未能平安降生的弟弟,当做是自己后半生的依仗。 即使之前被她的冷漠刺伤,一度郁郁寡欢,南怀还是见不得南薇这副毫无生机的模样。在他有记忆以来,南薇便总是一副没心没肺的乐观样,即便有时他们都吃不饱饭。 南怀木愣的站在南薇的一尺之外,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还有什么会比得到希望过后,又被完全碾碎是最让人绝望的呢? 南薇看到了他倒是有片刻的失神,目光涣散,似陷入了幻虚无境,像是透过南怀在看什么人。但那并未维持多久,南薇很快就收回了目光。 像是毫不在意那样,淡淡的对南怀说:“你不必同情我,这许是神明对我的惩罚,惩罚我曾将第一个孩子抛弃,便让我失去唾手可得的泼天富贵。不过我尚且年轻,身体也还康健,还有得是翻身的机会。你也不必管我,除了生你养你,我也没能尽过多余的,身为母亲的责任。在你被人欺负的时候,也曾视而不见。” 与说出口的,故作轻松寡情的话语口吻不同,为何她的神情是那样的哀伤,便是被她时常挂在嘴上的“泼天富贵”几个字,也能让人咀嚼出别样的意味。 南怀抖着嘴唇,欲开口说些什么,最终却一语未落。 南薇很快就做出了赶人的动作,南怀没有久留,出了门外,颇得南薇信任被她视为心腹的侍女燕珠低垂着眼帘,毫无先前作威作福的气势,她哭哭啼啼的带着怨怪似的同南怀说:“夫人她这样可都是为了你呀,你以后可不能不管她。” 南怀不解,这事同自己有何关系,欲要再问,燕珠却支支吾吾的,再不愿做多透露。 南怀只能作罢,时日一久燕珠那些意味不明的话就变得模糊不清了。 最终这个无疾而终的疑问,南怀还是得了答案,在戚长渊那里。 —————— 最初南怀以为戚长渊神色不善是因为南薇落胎的原因,他寄人篱下,只能谨小慎微的刻意避开戚长渊,另一边又请他唯一熟悉的,从李璟行那里认识又被李璟行忘得个干干净净的朋友苟晟帮忙找活计做。 苟晟倒是个仗义的,当时便痛快应下了。然而之后几天却杳无音信,对此一直劝阻南怀的焕雪倒是满意了。而苟晟,虽受制于人,但到底真心将南怀当做朋友,最后还是来同他说明了缘由。 原来是戚长渊不愿让他去做那些活计,甚至严苛来说是不许他出这个家门,连带无辜帮忙的苟晟都被父母好一顿骂,显然是戚长渊敲打了苟晟的父母。 苟晟一开始也只以为戚长渊是舍不得南怀去做那些粗活,毕竟在南怀与他提到过的话中,戚长渊是个算得上称职和善的继父了。不过他爹却突然警告他离南怀远一点,他不解,缠着他爹问了许久,他爹怕他不听话,执意要去帮南怀,便无奈道明了真相。 原来戚长渊对南怀抱有那种心思,眼珠子一样守着。而在云洲,又有谁敢跟戚长渊对着干呢?即便是云洲知府也需看戚长渊脸色行事。 苟晟心中一时五味杂陈的,他和南怀相交两年,南怀是个简单的人,根本不会知道这些阴私。他力量微弱,也不算是个有本事的人,平日里全靠家中庇佑才能顺风顺水的过他美滋滋的小日子,而且这事势必会牵连家中父老,但他确实又担忧南怀。苟晟无可奈何,也不敢直言告知南怀,只能给他一些暗示。南怀虽因李璟行沾染了情爱欲念之事,但平生安稳,除李璟行之外不曾遇到过相关的人、事,对这些事一知半解,对于苟晟苦口婆心的暗示却是半点意会不到。 后来随着肚子一天天的鼓起来,南怀便觉得继父之所以一见到自己就是要吃人似的阴沉目光黏着他,是因为觉得他未婚先孕不知检点,败坏了戚家的名声。 不过他的天真很快就被戚长渊给碾碎了。 随着月份增大,南怀的肚子变得越发圆滚滚的,走路都需要焕雪搀扶着才能艰难挪动几步,而戚长渊也终于将自己伪装的面具撕了下来。 即便是认为一去不复返的李璟行彻底已经将自己抛弃遗忘,南怀还是没舍得将肚子里的孩子流掉。 冬日的午后,暖洋洋的日光沐浴在人的身上,并不同于夏日艳阳的炽热恼人,而是令人充满安心的昏昏欲睡的温暖,南怀却并不觉得温暖安逸,只满心惆怅。 这时戚长渊突然带着家丁来,让人将他的衣物用具打包好,全都搬到自己的屋子里去。 南怀一头雾水,被这突如其来的阵仗惊到。 他一贯敬畏戚长渊,小心翼翼的问戚长渊:“出了什么事吗,还是我做错了什么?父亲这是要做什么?” 戚长渊与南怀相比实在关于高大了,闻言向他看去,像是居高临下的审视着他。 少年面嫩,吃力的抱着圆鼓高耸的肚皮,同年轻英俊的继父说话时还带着怯,圆圆的杏眼干净清澈的注视着人,仿佛只要戚长渊说出半个不如他心意的字,他便能当场流下晶莹的泪串来。 戚长渊喉头滚动,像是受了蛊惑,藏在心中许久的欲念瞬间便被释放了出来。 他到底是个惯于伪装、擅长隐藏的成熟男人,克制着心中的躁动,用手掌将人含水带雾的眼眸盖住了,似是这般就能禁锢住心中的凶兽。 戚长渊不动声色的同人道:“阿怀是个听话的好孩子吗?” 眼前一片黑暗,这让南怀格外不安,他迫切的表明诚意,:“我会听父亲的话的。” 他这样乖乖的说,近似讨好。 戚长渊对他的乖巧很满意,“既然如此,从今天开始就搬到我那里去住。” 戚长渊周身气势逼人,给人的压迫感甚重,南怀被他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南怀隐隐有所感觉有什么在悄然改变,他敏感的感知到了威胁,戚长渊曾经藏住的欲望全显露了出来。 这一刻南怀才清醒的认知到,戚长渊有着和李璟行相同的欲望,对着他的,但与霸道青涩的小少爷不同,戚长渊带给他的压迫感更重。 李璟行像是初生的虎崽,偶然被一只鲜嫩兔子吸引了目光,垂涎着兔子的皮rou,观察试探了好一阵子,才出手吓唬小兔子,威胁着兔子,将它放在自己的身边把玩,之后有所成长便迫不及待的将兔子吃拆入腹了。但他和兔子年龄相仿,小打小闹的玩伴似的,期间没少被兔子抓咬。 戚长渊不一样,他是一只早已长成的一山虎王,他看上了小兔子,便将人弄到身边养着,从来不露声色,却能在露出獠牙出手时一击必中,不会像虎崽那样轻易对小兔子心软,小兔子也没有伸爪挠他的机会。 南怀自然无法同戚长渊作对,他嗅到了危险,而腹中还揣着一个崽崽。 焕雪被悄无声息的替换了下去,南怀战战兢兢向戚长渊打探焕雪的消息,戚长渊久久的盯着他不发一语,南怀心急如焚,要哭不哭的重新鼓起勇气又问了一遍,戚长渊这才松了口,说是仍旧安置在他原来住的地方,南怀心下稍安,目光带怯的看向戚长渊。 白日里尚且能掩耳盗铃,到了晚上图穷匕见,戚长渊强硬的要同南怀共处一屋,同床共枕。南怀从未这样害怕过,是当时被李璟行威胁强上,甚至是关起来cao了几个月都没有过的强烈的惧意。 南怀抱着高高耸起的肚子缩在墙角,屋内灯火明亮,映照着他苍白的面容。 南怀咬紧了下唇才忍住不让自己哭出声来,颤抖着嗓音对着逐渐逼近他的戚长渊说:“你是我父亲啊……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怎么能这样呢。” 他语无伦次的这样对戚长渊说,眼中全是哀求之色。 年轻的继父却阴着脸,丝毫没有被他的哀求打动的意思,摸上他一片冰凉的脸颊,冷冰冰的对他说:“我养你,不是为了便宜别人。” 他知道,他知道了。南怀浑身一颤,更加紧张的抱紧了自己的肚皮。 略带粗糙的指腹与他的脸颊rou相撞,原该带来温热,南怀却觉得冷得更加厉害了。 他终于忍不住大哭出声,语无伦次喊:“求求你,求你放过我吧……求你不要伤害我的孩子……” 原本还算漫不经心品味美食的戚长渊,听到孩子两个字目眦欲裂,深邃俊朗的脸都扭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