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五 关于打掉的孩子
这种日子封顽煜都记不清多久。直到他甚至开始习惯被毒打,被折磨。 到了第三百六十多天的毒打后,封顽煜终于勉强得到了他渴望的新衣服。他套换上,感觉自己屁股烂开早就不属于他了。他跟在判官身后往外走,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他止不住丢人地啜泣,又伸出手去抹眼泪。 封顽煜早忘记时间计算了。 封顽煜膝行着爬出地府,一步一步地敲在碎玉砖上,往高台上爬。这是判官指示他的。如果他洗清了自己的罪恶,是有机会去大千世界的。 封顽煜爬了上万道台阶。 他的膝盖磨破了已经烂开,血rou模糊的rou在台阶上蹭着都是腥味。封顽煜没有回头看,没有瞧判官。他终于看见那扇带着光芒的大门,渴求地膝行过去,几乎是匍匐着凑在大门的角落,伸出手去拥抱,满目泪光。 让他..拥有一点,拥有片刻的星光吧。救赎他..治愈他吧。 封顽煜从那一万台阶上摔了下去。滚在上面的时候他的身体颠簸着,磕磕绊绊。封顽煜只是苦涩地,露出了一个意料之中的苦笑。 果然啊。灾星不配拥有幸福。赎罪是他永远的归宿。 来些更狠的吧。虐他的心脏,把他的心全都扯成碎片的伤,怎么可能有虐待身体来得痛快。让他他妈的去死。 LET ME FUG DIE. GOD, GIVE ME PARADISE. THERE,S NO HEAVEN. I AM ALL ALONE. 救救他。 如果这次还不救他.... 如果他真的再也等不到救赎,那么真的真的可以死心了吧。 神明不在乎他的生亡。他是弃子。 如果他的赎罪不值一提,那么也没关系。得之来之。他该怎么受罚赎罪,他都认。他全部都认。 封顽煜狂妄地心生全部恶念,他在滚动着望着片刻的天际,他在赌着最恶毒的恶咒,他在咒骂天地,他在哀怨黎明。如果能全部重来一次,他不仅会报复鹤弋,他会每一个人都全部报复回去。他要屠杀那些伤害过他的人的全家,把他们的父母头割下去摆在桌案上祭台上,把那些伤人者解剖身体,让他们在凌迟之中恳求原谅,让他们一个个缓慢死亡。 他不要天神审判出来的公平! 他要自己的正义。 他要自己宣判决定的正义。他不想再听天道决定一切了。他是恶,他是灾,他是灾星。 他是他自己的一切。 判官站在河岸边,也在往天上看。隐约看见台阶上滚下人影,他的喉咙哽了一下,表情有一些破绽。封顽煜的情感没有放下,他去不了大千世界。不是恶念让他去不了,是因为善念。是因为...封顽煜还有情。 有善恶念的人可以往生,摈去所有念头的人会坐化成仙,去往大千世界。 只是被拒绝,会让封顽煜误会的。他会陨落。 判官扬起的头颅像是孤高冷傲的仙鹤,展开的翅膀都是雪白清净的。他望着天空,瞧见了天空上颤栗开来的漆黑爆炸。 是宇宙隐藏着的喧嚣爆炸,它美丽,它独一无二。 封顽煜不是普通的人,他是灾星。 那些绝美的伤口,都是他的力量。他是最喧嚣最璀璨的星辰,像漆黑色彩全部镀上了金。他是晨星陨落,他是灾星初升,他是象征着一切恶念来源和毁灭之欲望。 某种意义上,对封顽煜而言,他就是‘他妈的他自己的神明’。 灾星和仙鹤,这个组合,好像不怎么妙。 --- 仙鹤乘风飞起,迎着灾星而上。划破空气的黎明迎来了绝对的明亮,仙鹤衔住灾星的内核,带回了地面。 封顽煜逐渐恢复了本体,鹤弋同样。 一只浑身雪白像是从天外掠过的仙鹤,一个是浑身漆黑一片注定的煞星灾命。封顽煜的本体,就是个浑黑色的小星球,只不过这个星球有能量有气运,载的是满满当当的厄运。 鹤弋瞧着封顽煜,意识到他还需要处理很多信息,伸出手抚在他的额头,摒除杂念。 他们现在,还不需要这些用来搅浑水的讯息。 ---- 封顽煜再次醒来只记得自己还是刚刚结束惩罚。 从地府爬出去的时候感觉自己屁股都烂掉了一整个,他是个没屁股的鬼。 判官把他引导到彼岸河边,指着孟婆。好像是在暗示他去喝孟婆汤。封顽煜瞧着旁边河岸里那些沉溺着的,逐渐变成了一个个弃婴。 封顽煜没有意识到他会因为自己未出世的孩子忧心忡忡。 他和秦若瑄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都幸福长大了。可是..原来他和鹤弋最初的那个孩子,也是他的噩梦。 说着不在意,说着这不是个生命,到头来,他心底念想的就是那个孩子。 他们之间,是隔着一条人命的。他们又如何从这样的关系中走出去呢。 封顽煜轻轻地瞥了一眼旁边的判官,对方和他一样,面上都没什么表情。那张熟悉的俊脸曾经有着恐惧,温柔,爱恋,如今只有云淡风轻的抿。 封顽煜没有去喝孟婆汤,这来生,他不想要。 鹤弋望着他,打量着封顽煜的动作,也摸不清楚多少他想做些什么。封顽煜刚刚碰到孟婆汤的手又撤回去了,那他不上天不入地,想干什么。 鹤弋自从人死后回了自己在地府的本位,当初在人世时,那种年轻气盛的心智就已经被消磨得平和了不少。他在人间轮回数千次,什么经历人生没有遇见过。封顽煜,只是其中的云云之辈。 鹤弋对他一点薄凉的爱意,只不过是神仙热爱世人,用西方的形容词来讲,叫“Agape”. 是富含对全宇宙的爱。陌生人,自然,随手过去的云烟森冷,他都是留恋在心的。 神爱世人,世人无以为报。 那些人世间的事情,鹤弋早就已当作是过眼云烟,捻指之间抛在脑后了。只是如果封顽煜愿意还当初的他,他也可以替那个自己受着。说到底他们两个在世轮回,莫不过是为了历练。 鹤弋是最年轻的一届仙人,上面下面都找由头不待见他。捉弄了许多是非出来,发配他下人世修炼。那些幺蛾子乱七八糟的厄运也都是那帮人折腾出来的。碰上封七,也是旁人安排的也说不定。 鹤弋原本就是要当阴曹地府的鬼王,继承上一届阎王的职位,从此断案审命。那帮小人的话说得轻巧,没有经历过人世的万般苦难,如何能够断清楚,说明白? 他就此俯身苦海。 甚至投不了女人命,那帮人折腾出来个双性人让他当,让他体会生孕难产类的万般苦恼。 封顽煜呢。鹤弋以前知道他,没亲自见过。 那些故事,还是亲自和对方说清楚,才得意思。 ---------- 封顽煜走到了河边,缓慢地伸了手进去。满湖附加着血气的湖水显得昏沉带腥,好不难堪。封顽煜却是一秒也没顾忌。 性子耿直,欠的就还。他封顽煜,不糟践别人生命,不搞这个。他可能是害了鹤弋,迫死了孩子,要还什么他都且还着。 判官好像是想阻止他的,拽着他衣领及时地把他往后拽。伸出来的手紧紧地攥着封顽煜后脖颈的衣服,恨不能把衣服都扯下来。他身上也就这么一件还算能看的上衣了。下面光裸着的屁股和大腿血淋淋的,可怜又触目惊心。 可是封顽煜已经把双手伸了进去捧出来一个血红气的婴儿,随即对方在他的怀里融化变成一团血水。 封顽煜哑然失声,他的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艰难地出声也没有任何能力。他在内心尖叫,他在狂啸着原来他是谋杀案犯。 果然啊。那些他害死的人命,会伤他这一辈子,伤他下辈子。就算他当一百次被人溺死杀死枉害的婴孩,他也挽回不掉当初的那一条人命。 因为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从来就没那么的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