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冷冷清清
今日的天有些暗,周遭似乎笼罩着一层淡灰色的迷雾。而这阵迷雾之中,却有细细碎碎的白色细末儿从头顶处落下。 虽是刚过了春,那阵喜庆气氛却留得并不长久,大抵是被这寒冻的冷风给带走了罢。 青黛自然是感觉到冷意了,白日便一直在屋中取暖,看着书本中记载着的的趣事,打发着冗长又无聊的寒冷时节。 这书中的事儿看来看去都是一个模子的,看多了也觉得乏倦。 青黛正想寻翠翠来说说话,忽而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紧接着便传进一道粗粝的公鸭嗓声音,“夫人,宫里头传话来了,皇上请您至宫中一叙。” 青黛闻言,心头便是起了几分疑惑。这般大冷天的,出至外头走路都不利索,还叙什么呢? 她细细回想,便想起春节时,宫里也是有摆宫宴的,只是这次秦肆并未带着她赴了宫宴。 许是这举国同庆的春节已经过了几日,皇上稍稍地得了空,便邀着她和秦肆一同聊些闲事去罢? 如此,她便赶紧朝着外头应下了。 这天儿冷得很,丝丝凉气都往衣裳里头冒去。青黛身子骨弱,便披上了一层织软毛的斗篷,抵御着几乎是无缝不钻的寒气。 开了房门,便能见着撑着纸伞的内侍。 能留在督府中做事的内侍都是人精,青黛刚踏出房门去,守候在外的内侍与她隔着一些距离,那画着缥缈红梅的纸伞却已凑到了她的头顶上,隔绝了漫天飘散而来的雪花。 路上的雪已经积了很厚了,踏在上头便能踩出一个比雪面要深一些颜色的脚印来。 如此,两串深深浅浅的脚印便顺至了督府大门处去。 大门外,已经候着一辆马车。 马车的装扮是东厂督府一贯的风格,暗色绸缎上绣着一圈威武的玄色大蟒。远远看着,便觉得一阵不怒自威的气势直面逼来。 而马车前,正立着一名微弯着腰的内监。约是三四十的年纪,面上画着浓厚的白粉,几乎未有一丝红通的血色。 宫里权势大些的宦官,便都是这幅打扮的,所幸秦肆并不喜这般。 而这人,青黛是记得的,他正是一直在皇帝身边伺候着的徐公公,今日竟是由着他来请她入宫了。 青黛虽是东厂厂督秦肆之妻,面子也不至于大到能让徐公公亲自来请她。 青黛总归是觉得有些不合适的,还未待她说出一句奉承话来,那端站着的徐公公便向着她做了邀请的姿势,又掐着尖细的嗓音道:“厂督夫人,皇上正在宫中等着您呢,请上马车罢。” 青黛闻声,便是款款地回了礼,“谢过公公。” 马车中,早已备好了燃烧着的暖炉,车厢中倒是比外头要暖上个好些温度。 马车不疾不徐地行着,大抵是今日大雪,路上并无多少行人,无人物堵塞,他们很快地就行至了宫中。 皇宫,错落有致的琼楼玉宇如粉妆玉砌。 檀香木雕刻而成的高啄檐牙上凤凰展翅欲飞,青瓦雕刻而成的浮窗玉石堆砌的墙板,浸了一层朦胧的灰意。 雪纷纷扬扬的下着,遮没了重重朱门,遮没了深深宫院,雪花纷飞,仿佛要为皇宫拂去藏在深处的脏污尘埃。 铜狮脊兽都落满了白雪,绿瓦红墙似乎都成了雪景中的陪衬。 宫中也少有人影,宫径中空旷,四望茫茫,苍茫满地。 只有徐公公一人走在前头,不急不慢地引着青黛入了宫去。许是徐公公的派头大了些,自宫门进来时,后头便又跟着一众低眉顺眼的内侍宫娥。 青黛就这般慢慢地走着,却隐隐地觉得心底有些不舒服。大抵是这宫里太安静了,以往即使是下了鹅毛大雪、落了狂风暴雨,宫中也有好些宫娥行来行去的,今日却好久都没见到几个人影。 她不禁抬起眸子来,看向前头引路着的徐公公。 她这个角度只能瞧见徐公公的侧脸,却不难看出他的面上带着一层笑容。笑容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的,在那层浓厚的白粉的装饰下,却透露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感。 青黛下意识觉得后背一凉,脑子似乎也跟着清明了一些,匆匆地回过神来。却猛然发觉此处的路非大道,而是弯曲的小径,也并不是去往御书房的路径。 她倏地就起了一阵疑心,心里闪过好几个猜测,脚步也渐渐地慢了下来,低声询问道:“徐公公,皇上此时可在御书房中?” 徐公公微侧过脸,脸上依旧挂着一副僵硬的笑容,恭敬答道:“回厂督夫人,皇上此时正是在御书房中。” 青黛不由得微微凝眉,声音里都带着一丝丝的防备起来,“可这条路,似乎并不是去御书房的路。” 她的话音刚刚落下,徐公公顿时便停下脚步。嘴角的笑意已经落下,描白了的眉蹙起,语调却是平平道:“奴才也只是听主子的吩咐办事,请厂督夫人不要为难奴才。” 青黛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脸色骤然一沉,心底也开始泛了一层冷意。她下意识地后腿一步,却感觉到身后有异样的感觉。 回头看去,才回想起她后头还跟着六名内侍宫娥。如今他们都紧紧地立在她的身后,有意无意地拦住了她后退的去路。 青黛不禁暗自咬牙,没想到此次竟是场鸿门宴,现在的她根本是进退两难。 如此,她只好努力镇定下心绪,扯起一个有些勉强的笑来,“公公要带我至何处去?” 徐公公见青黛无反抗的意思,面上又浮了一层奴颜婢膝的笑容来,那生白的口中吐出一道粗哑的嗓音,“厂督夫人待会自然就知道了。” 说罢,他又朝着前头做了个邀请的姿势,“请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