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羚文学 - 耽美小说 - (ABO)红颜泪在线阅读 - 起

    一 云雨即自嗨

    女官一声“太后驾临勤政殿”,划破宫苑之内夜晚静谧。

    守在勤政殿殿外的侍卫宫婢跪了一地,齐呼“太后金安。”

    仪态万千的女子在簇拥之中踱来跟前,她那黑底广袖凤袍上,金凤展翅栩栩如生。庄太后拾阶现身殿前,凤眸低垂扫过一地御前侍奉的,清丽肃然的面庞在宫灯映衬下起皱,“皇帝何在?”

    贴身侍奉皇帝起居的勤政殿掌事宫女茉香俯身一拜,五体投地,“回太后主子,小主子在批奏疏。”

    庄静娴垂眸淡淡瞧脚边人,“皇帝批奏疏,你不用伺候的么?”

    茉香心里一沉,嘴硬道:“回主子,眼下凌大人在御前伺候。”

    庄静娴起步要走,茉香挪着膝盖前移以身为屏,五官皱起,将要急哭了。以茉香为首的宫人声声高呼“太后主子饶命”。

    太后切齿,寒眸打量一周,拂袖离去,“叫她明日寅时一刻来哀家宫里!”

    宫人们跌坐在地,面面相觑,寅时宫门方才解除宵禁,一刻钟的时间,从城郊赶回勤政殿都来不及,更遑论伺候小主子更衣洗漱换朝服送她去清宁殿了!

    ·

    “你就这般不待见我么?”城郊别苑正房之中灯火寥寥,床帐垂落遮掩其内的旖旎春光。

    裴清雅侧卧向里,秀拳紧握未曾开口,许是春情大动,香汗浸润她肌肤上下每一寸。

    叶庭昱等不到她回应,在她身后复又动作开。小皇帝有温香软玉在怀,身体舒展,心里仍有些堵,裴清雅从不肯向她示弱,便是眼下这般亲密时候,说软话哄她骗她都不肯!

    叶庭昱气闷,赌气挺送腰腹,重重捣了几下。

    虽眼下不得见,叶庭昱可想象着,她腿心那一处娇蕊含着水露,裴清雅绷紧了身子,琵琶骨精致凸显着,叶庭昱靠着她后心,想她放松下身,动情吞吐自己那处。

    叶庭昱眯着眸子驱使自己沉迷臆想,平和身心感受裴清雅身不由己舒展的花径与初绽的蕊心。

    那一处诚实吐露着温热的花液,给造访者以爱抚以馈赠……叶庭昱抵着蕊心深处轻重急缓地磨,裴清雅抖着肩膀服软。

    身体服软也是服软的不是么,叶庭昱更进一步,手覆上悬垂胸前的桃儿,轻轻揉弄。下头重新吹号冲锋。

    “唔……”裴清雅闷哼,叶庭昱使坏动作陡然停止,她按着雪肩将枕边人扳过来,美目缓缓睁开,眸心的冷戳得她心痛,什么心情都没了,叶庭昱被打回孤家寡人的原型,她想抱一抱心上人取个暖,俯身贴上她裴清雅先撇开头。

    小皇帝恍惚记起来,她们冒进完成了结契的最后一步,爱液交互亲密无间,只是在这之前认定彼此的步骤,无论是神圣的血契或是情意驱动的唇齿交融,裴清雅从来是拒绝的。

    裴清雅不是过去的她的小jiejie了,如今的裴清雅不爱她,甚至于憎恶她。

    叶庭昱颓然起身,眼下竟然比兴致败落曲高和寡更糟糕的事——凌意在门外轻声咳嗽,叩门唤她。

    叶庭昱无甚心思,套裤子裹里衣出去,面带冰霜。

    不待她问,被凌意引来的茉香跪地讨饶坦白:“主子,不好了,太后娘娘来过勤政殿,要您早些回去,明早寅时一刻去请安。”

    叶庭昱心一沉,暗道不妙,裹紧衣襟向外跑。

    主子的卧室谁敢进去,况且还有位未来的正主在里头歇息呢,茉香与凌意换个眼神,前者跟跑出去,后者去跨院厢房取自己的披风。

    稀稀拉拉的脚步震颤了这一方的夜。

    此夜注定是难眠的了。

    二 重逢即失恋

    叶庭昱换常服脚不沾地赶至太后居所清宁殿,果不其然太后宫里掌着灯。庄太后遣宫侍出来,单独召小皇帝。

    庄静娴端坐在鎏金凤椅上,严正庄重难掩疲惫,叶庭昱向上递一眼,自责不已,直腰跪地,“儿臣深夜叨扰,特来向母亲请罪。”

    “快起来。”庄静娴抬手招呼小皇帝近前,和缓神情,执她手坐在身边,抚她鬓角,叹:“天子威仪哪里去了,母后叫你来说说话还这般生疏?”

    “母后……”叶庭昱扯住庄太后广袖袖口,嘟嘴颓然宛若稚童,“前几日,孩儿见着婵娟了。”

    庄静娴扬眉,讶异方又恍然,“你连日留宿宫外,是为了她。”

    叶庭昱红脸垂首,羞于抬眼。

    “婵娟”是小皇帝与她母后约定的,对裴清雅的指代。小皇帝恋慕裴氏女多年,早先已向庄太后直抒胸臆。

    自然,小皇帝坦白的前提是,她笃定同为世家之女脾性温和温婉大方,庄太后对裴清雅是中意的。

    早年叶庭昱想当然地以为,她与裴清雅相守只要时间问题,待到她二人到婚嫁年龄,不用太后叮咛朝臣劝谏,她自请立她的小jiejie为后,接她入宫白首。

    小皇帝当年的梦想就是这般简单直接。

    “你二人相处如何?她、能否谅解你?”庄太后抚小皇帝的手,问题启齿暗落叹息。裴清雅之父裴廉太傅涉嫌通敌叛国,此案判决贬裴廉为民遣送回乡,至此已月余,风波未平,多少双贼眼盯着皇帝寻她破绽、找裴家麻烦,被裴太傅秘密送走的裴清雅这时出现在京城、而且现身皇帝身边,对皇帝声誉对她自身安危都是威胁,再者,庄太后思量着,裴家女虽聪慧省事,当局者迷,与皇帝必定大不如前。

    果然如庄静娴所料,叶庭昱对比着今夕相处,惨淡颔首,低落道:“月初她偷偷潜回裴府寻师傅下落,孩儿以此为由硬将她留下了。她憎恶我,恨不得躲我远远的。”

    庄静娴牵她回自己怀里,心疼蹙眉。叶庭昱虽非庄太后亲生,自襁褓时抱来她宫里,自小到大养在她身边,情同亲生母女,哪家孩儿受委屈母亲能无动于衷呢?庄静娴抚她的背,思虑在嘴边绕过几周,叹道:“‘欢情凉薄’,‘锦书难托’,昱儿听母后一言,莫不如放手各生欢喜罢。”

    叶庭昱在母后怀里一颤,退离跪地,“母后!若我与她缘分到尽各自婚嫁,莫不如将心剜去来得痛快!求而不得,‘含泪装欢’,孩儿做不到!”

    叶庭昱的执拗样瞧来心疼,庄太后牵她起身,摇头感叹,“罢了罢了,民间有俗语道:儿大不由娘,你性子执拗不由劝,拿定主意便继续吧,只是有一条,你心向月是不假,月待你如何,母后尚需时日考量。”

    叶庭昱听后,方才难得绽开笑颜,重重点了头应下。

    ……

    圣驾匆忙回宫,凌意及她府上几个丫头还留在别苑。请送走小祖宗,她命人闩了门,遣散侍女回去休息,自个儿向跨院去。

    凌意回途向主院不经意一瞥,似是瞧见廊下凝着一道阴影。她绕去几步外,向裴清雅行礼,“夜深露重,小姐为何在此?”

    “凌大人,”裴清雅恍恍惚惚自心慌中回神,勉强压制纷乱心绪,小心翼翼开口,“她、夤夜回宫,可有急事?”

    裴清雅也不似真的寡情淡薄,凌意顿悟,多瞧她一眼,为小陛下欣慰。她向正北遥遥握拳,恭敬道:“太后有旨,急召陛下回去。”她想了想,赶忙补充:“无大碍的,只是太后忧心陛下。”

    裴清雅没再问,转身抬头,身子酸痛,大梦初醒:方才叶庭昱匆忙离去,她提着心穿衣追出来,一时情急顾不上自己身体状况,这下好了,她又记起眼下处境,她不再是有可能选秀入宫朝夕陪伴那人的太傅千金,是通敌卖国收养贼子的罪臣裴廉的女儿。

    她眼下置身于此,好听的说法是被庇护收容,直白来说,是卖身求荣吧?

    踉跄着步子,倩影流转廊下,粉拳砸在廊柱上,应和着主人的颓靡。

    ·

    裴清雅倚着床帐难眠,清晨时分朦胧入睡,睡不安宁,梦回她返京那日——

    她义兄裴律(完颜律)陪她回燕京追寻她父亲的下落,他二人趁夜返回裴府,即刻被凌意带人拿下。

    她去国离家半年之久,与叶庭昱重逢就在那日、在这方院落。

    叶庭昱红着眼睛拔剑来刺裴律,是裴清雅拦住的她:“住手!”

    “雅妹!”裴律将裴清雅拨开,此举气得叶庭昱怒发冲冠,她不管不顾来刺,双方缠斗,谁也没讨到便宜。

    裴律被划伤胳膊,叶庭昱受了一拳。凌意硬着头皮拦下小祖宗,裴清雅呵斥裴律住手。

    双方停手,叶庭昱与裴律立法三章,要裴清雅留下,要他发誓对今日事再缄口不提,要他回西夏澄清裴清雅是他义妹。

    裴律如何看不出,叶庭昱想不着痕迹圈裴清雅在身边?他对裴清雅是同样的心意,当下迫于形势一一应承,被赶出门心怀怨恨。

    ……

    铲除异己后,叶庭昱恍惚之间变回半大孩子,笑脸迎来,勾起裴清雅的手指,软声软语唤她“雅儿jiejie”。

    裴清雅抽手退一步,瞧着顶着熟悉面皮的陌生的人,眸子里交融着冰寒与烈焰。

    她跪地俯首,教叶庭昱慌了。

    “罪臣之女叩见陛下,陛下万安。”

    “雅儿jiejie,你、你快起来!”

    叶庭昱倾身去扶,裴清雅不动,昂首直视她,“家父实属受冤,律哥哥身份父亲全然不知,父亲视之为亲儿抚养成人,于公于私,为君为民兢兢业业并无过错,其中定有搬弄是非的小人,臣女启奏,求陛下秉公圣断!”

    叶庭昱听得心冷,拽她起身,含怒逼视她道:“雅儿jiejie,在你心里,我就是个不辨是非曲直的糊涂蛋么?裴公是朕的恩师,教导朕十数载,由你看来,我是个任人拿捏亲佞远贤的昏君吗?!”

    第一次见面就这般不欢而散……裴清雅从梦中惊起,天已大亮。

    恍惚置身梦中,叶庭昱的逼问近在耳畔,裴清雅抚了抚心口,那里闷闷的痛着。

    三

    房门轻轻被叩响,裴清雅思绪唤回,撇下诗书追去拉开双扇房门。

    看清来人的一瞬,房间主人比欢跃的珠帘更快沉寂下去。

    这位主儿咬唇不语,掩饰不住的失落神情,凌意瞧得真真的,咳了一道缓解尴尬,“小姐,该用午膳了。”

    裴清雅黯然瞧她,眼底浮动千百挣扎,欲言偏又住了口。

    凌意在心里叹息,自几日前那次不欢而散,陛下主子闹了脾气,她前日入宫当值,小皇帝特意吩咐她:若非裴清雅开口问起,不教她吐露半分。

    皇帝说的话,哪怕是气话,那也是圣旨无疑,金口玉言降旨给她,凌意不敢不从,她将眼前的主子请回屋,命人开膳。

    裴清雅只动了几汤匙粳米粥。这消息午后传进宫里,鱼龙白服的小皇帝纵马踏着傍晚余晖现身城郊——撇开请安的一众人,提着膳盒拢起衣袍往主院跑。

    再度碰面的凌意与茉香携人候在院外,竖着耳朵,若得吩咐即刻冲进去为主子分忧——如果主子需要她们的话。

    ·

    “清雅。”叶庭昱扑进卧房,惊得裴清雅手里的笔锋一颤,抖了滴墨在信纸上。

    “吓到你了?”叶庭昱无措地搁置膳盒在红木圆桌上,凑近窗前的半月桌瞧她写什么。裴清雅置笔,将信笺压在青竹镇纸下。

    叶庭昱撇嘴,失落随她返回桌边。裴清雅坐在鼓凳上,叶庭昱即刻敞开了话匣子,向她逐一介绍宫廷美食。

    裴清雅无心于此,勉强用过一些叶庭昱强烈推荐的珍馐美味,撂下银箸拭过嘴角。

    “我有话与你说。”

    裴清雅起身,捻叶庭昱便服袖口,如是轻道。

    是这招“欲擒故纵”灵验了么?几日不见,裴清雅不再倔着,弯折傲骨与她示好,叶庭昱只觉得心旷神怡内里充盈,频频点头,愉悦道:“雅儿你说。”

    裴清雅面上一臊,自打她二人破了禁忌,床笫或平时相处时,叶庭昱改了称呼直白唤她……她定神收回心来,抬眸小心注视叶庭昱,“我应你所说,与你回宫,恳请你高抬贵手放我父亲。”

    叶庭昱飞扬的笑容骤然冷硬,嘴角僵住,眸心里的欢喜碎裂,难以置信,“雅儿你、你方才说什么?”

    这话是裴清雅思量几日的“后招”,以自己为饵为要挟,求叶庭昱或是逼她顾念情分放父亲远走……只是若是如此都不成,只怕叶庭昱就此寒心,断了情义。

    裴清雅跪在地上,将她们的情意、她的自尊一切都赌上,“清雅此生侍奉君侧,求陛下格外开恩,放妾身父亲乞骸归乡。”

    谁知是火上浇油了。叶庭昱攥拳,不信命地倒退一步,征然垂眸瞧她,“你方才唤我什么?自称什么?”

    裴清雅垂首无话,叶庭昱面色涨红,愠怒极了,抑制不住地浑身颤抖,“裴清雅,你只当我是君,从未当我是情人、枕边人吗?我说过了,裴公是我师傅,我不会害他!如今留他在京是迫于无奈,即便没有你我一层,我身为徒,分毫不会戕害恩师!”叶庭昱含着哭腔喊了好大声,吸了鼻子,抹泪又笑开:“早知你对我无意,我绝不会耽误姑娘。”

    她故意撞开了鼓凳夺门而出,雷霆之势,或是更重的锥心之言,击垮了裴清雅。气急委屈心痛多番怂恿,气血上涌,她眼前一黑,弯折的身子垂倒在地。

    ·

    黑脸的小皇帝纵马城外,对着寂寥的五里亭磨牙泻火,“以后谁也不许再提她!”

    凌意与茉香对视一眼,茉香壮胆子前一步抚摸龙须,“陛下您的意思是,放了她?”

    瞪圆的龙眼撇来一道,茉香即刻噤声。

    “陛下鲜少这般震怒,依臣看,自然是裴小姐不是,晾她几日由她自省本就应当。”

    凌意察言观色,这话顺着暴躁的小皇帝,叶庭昱稍稍息怒,点头要她继续。

    凌意垂首,“不过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裴小姐近来家逢变故诸多忧思难免伤神,陛下若是不介意,能否将方才情形说与我等,我与茉香帮您定个主意……家事国事,万事以和为贵,再者,若是您因与裴小姐生疏而伤了龙体,臣等担待不起。”

    茉香暗暗钦佩凌意这马屁拍得高明,将小皇帝心结疏通大半,凌意顿了顿递来眼神,她收到示意帮腔道:“是呀陛下,凌大人说的是,若是太后主子追查起来,追根究底是奴婢等疏忽怠慢,奴婢挨顿板子吃牢饭是轻的,伤了您与裴小姐那才是奴婢等万死难赎的罪过!”

    叶庭昱停下来回的步子,一屁股坐到凭栏处,攥起几根狗尾草在指尖,没好气地绕了几绕,“她低三下四求朕,要朕放了裴公。”

    俩听众一头雾水,女儿忧心父亲是为孝顺,这如何触动小祖宗逆鳞了?

    “她以她自身做筹码,但凡朕放裴公归乡,她不计声名留下侍奉朕。”

    茉香仍是不解,小祖宗对那位主子全然珍爱,人家答应留下相伴不是你情我愿的好事么?

    凌意先想通其中关节,开口叹息道:“陛下莫不是不够自信,忧心裴小姐边塞一行半载之内,倾心他人了?”

    茉香顿悟。再瞧小皇帝被说中心事蓦然羞红的脸颊,垂首掩笑。

    凌意拱手道了句“臣失礼”,绷不住也笑开。

    叶庭昱莫名瞧这两个,心里那股火无声无息了无影踪?留下的只要惊疑:当真是她多虑了么?裴清雅所说留下,可是全副真心?

    四 无媒苟合得来的孩子要不得

    叶庭昱独自思量半刻,到底是默认了凌意所说,只是心存犹疑,悄声问她眼下该如何。

    凌意躬身在小陛下跟前,轻道:“陛下不妨投其所好。”

    凌意说得神秘,旁边的茉香竖着耳朵勉强听清。

    小皇帝垂眸好学生模样认真思索,不解抬眼,“爱卿看,具体要如何?”

    凌意在君主面前哪敢怠慢,垂手回禀:“父女连心,裴小姐惦念裴公,实乃无可厚非。”小皇帝蹙眉似不耐听那些人尽皆知的大道理,凌意揣摩圣意,紧跟道:“臣下知陛下顾虑,当下京中眼风紧,安王、邱相的人时刻留意御前,怕是早已注意到城郊小院的那位是裴小姐。再者,近年,我国与西夏时有摩擦,考虑完颜律的身世……陛下,当下关头,裴公不宜现身。”

    说来说去话题回归朝政上,叶庭昱抿唇,她如何不知眼下形势?那起子老臣死死盯着她,巴不得她闹出什么有损天家颜面的事,才好有机会将她与裴公一并赶下台,如此确保高枕无忧了!

    小皇帝更知道,其实,她与裴清雅未来如何,往小了说是她二人是否认定彼此忠于彼此,往大了,牵扯朝局党派之争……

    想起登记前夕她母后叮嘱她的话:“天子事皆国事,陛下金口玉言,凡事该当谨言慎行,万不可莽撞轻率。”

    叶庭昱受挫,她记着庄太后说的每字每句,只是,她还是年少气盛拖累了裴廉,她的恩师。

    吏改之事,是她莽撞了——

    朝中有安王、右相邱平等一干老臣安于守旧,叶庭昱上位初年行安抚之策,只是几载过去天下平稳,羽翼丰满的小皇帝不免锋芒渐露。

    在太傅裴廉的影响下,小皇帝迫切革新。以他师徒合计,官吏改革政策大体有三:在册官员评议,依才能重新考量;废除公爵世袭制,同时设立统考制选才唯贤;再有,设督查使一职,位同御史大夫,寻查监管地方官员……

    是她不计现状贪求冒进,搔到守旧派的痛痒,革新折戟不说,害得太傅以及裴家被连累……

    “我算什么皇帝……”叶庭昱不止一次扪心自问无能,只是眼下她将心里话道出口了。

    皇帝一番话冷过穿堂风。

    “陛下主子!”

    “臣失言,臣惶恐!”

    茉香、凌意双双跪地。

    “不关你们的事。”小皇帝仍是低落,想着裴廉因义子裴律身世大白而被诬告“通敌叛国”下狱,而她身为皇帝无力为忠臣正名,违心地降罪罢官逐他返乡,身为弟子不孝不义选择顾全什么大局忍气吞声地缄默,身为裴清雅的爱慕者,伤害裴家上下……

    而今即便是她瞒天过海,将裴家父女护在眼下,可是这种护佑,何尝不是圈禁?

    难怪裴清雅气恨她,那是她应得的。

    “我尚不比寻常人家的掌事,顶着君主之名,诸事不顺意。”叶庭昱回顾愁绪,蔫蔫地垂首。

    “陛下切莫如此!”凌意还要一堆堆地摆事实做分析讲道理,茉香急得去揪她衣摆:“什么投其所好的,大人有什么法子快说呀!”

    凌意定定心,想起方才未完的话题,“臣方才所说,是想请陛下体谅裴氏父女,裴家情形陛下比臣了解的多。”

    裴夫人生下女儿难产而亡,裴太傅与亡妻鹣鲽情深,独自看护女儿长大。裴家父女俩相依为命。这些叶庭昱都了解,她从自责中暂且抽身,等凌意的下文,“爱情有话直说。”

    “臣是想,裴公与裴小姐大半年未见,个中经历诸多跌宕,若是能帮父女俩互报平安总归也能舒心些。”

    叶庭昱瞧着凌意,眸子里一点点溢出色彩,她腾地起身,搭凌意胳膊,“就依爱卿……”

    叶庭昱话未完,由远及近是一叠声的“陛下”。

    “何事惊慌?!”来报信的人是城郊院落守门小厮,叶庭昱好不容易散开的眉峰攒回来,心提得高高的。

    “那位小姐她、她……”

    所指必定是裴清雅了,叶庭昱脑袋嗡鸣一声,拨开人先跑去牵马上马策马飞奔。

    “到底出了什么事?”小皇帝没来得及问的,凌意做御前侍卫的要问清楚好来得及想对策。

    “小姐昏倒了,您不在,我们先去请了大夫。”

    凌意点了头以示许可,与茉香对个神色,“我们快回去!”

    三人各自上马、折返疾驰。

    ·

    叶庭昱赶回去也巧,她拨开珠帘入内室,年过半旬的女大夫收拾药箱正要走。

    “大夫,请问她……”

    “你是这姑娘什么人?”裴清雅披发,装束实乃未婚女儿,故而老大夫有此一说。

    叶庭昱的半截子话在长者的严肃端看中消弭,她向卧床的纤瘦人影瞥了眼,见裴清雅脸色苍白,她皱起脸回话,“她是我未婚妻子。”

    未婚妻子……

    裴清雅闭着眼睛,心空跳一拍。就着方才大夫嘱咐,她心头更乱了。

    在叶庭昱留心床上女子时,女大夫将她打量了周,瞧她衣着气度不凡,猜测是大户人家出身,脑海划过金屋藏娇一次,大夫饶是过来人脸色微红,现下听人这样说,大夫脸色和缓了些,感叹:“既然如此,你可要好生照顾她母女,切不可教她伤神。孕期避讳多劳多思,心事重了,负担便就重了。大伤母体,若再不顾忌,孩儿也免不得受累。”

    “孩儿?”听得一头雾水,叶庭昱将撒在床上的眼神勉强收回来,心急道:“大夫,我是想问我妻子她如何了?”

    想不到这人气度不凡竟是个如此木讷的,大夫摇头要走,凌意等这时候追来门口,又拦住她仔细问了一通。

    送走大夫去而复返,凌意等在珠帘后头齐声道喜,“恭喜主子,恭喜小姐!”

    叶庭昱坐在床畔,裴清雅垂眸兀自思索回避着她,她正心疼又生气,外头哄嚷着,小皇帝拧着眉回头,不耐问了句:“何来的喜事?”

    “回主子,”茉香斗胆提醒一句:“方才大夫说,您要做母亲了!”

    “母亲?”这寻常百姓家的称谓在叶庭昱听来温软而陌生,她仔细回想了下,方才那大夫叨唠半刻的确说起了什么“母女”“孕期”的字眼。

    母亲?孕期?叶庭昱蓦然抬头,大喜过望,转身对床头,按捺不住惊喜问裴清雅:“是那大夫说的么?我们要做母亲了?!”

    裴清雅垂首无语,叶庭昱迫不及待起身催促凌意去请太医。

    “陛下,”欢喜之余,凌意没忘记本分,回禀道:“此举怕是太过瞩目,请您三思。”

    太医院人多口杂,即便是御前侍奉都无法一一鉴定忠心,叶庭昱坐回床沿,音调回归如常,眉眼间仍是欣喜舒展着,“那再去请一位名医来瞧瞧。方才那大夫说雅儿心思重,凌意你去抓些凝神定心的药材……罢了罢了!你 还是先去请大夫,如何用药凭大夫定量罢。”

    “是。”凌意仔细,叶庭昱放心,紧着摆手要她去。

    “主子,奴婢也去准备。”茉香机灵,很是时候开溜。

    茉香顺手带了门,将喜悦温情聚拢在室内,陪那一对。

    ……

    “你可有不舒服吗?”叶庭昱开口时,裴清雅搁浅愁绪抬眼瞧她,“还好。”

    “雅儿,你如今身子不便,更不要生我气了。是我思虑不周,总以为藏着掖着就是保护你与裴公,不曾设身处地替你想过。今后不会了……你好生顾好自己,我、尽我所能照顾你。”

    这一番自省从手握天下的皇帝口中道出,别有意味。裴清雅更在乎的却不是她攥着自己的手低声央求,而是她目光炯炯望着自己,坚定说出类似意味夫妻爱侣关系的承诺。

    教她如何不心动呢?她本就是心念她的……

    只是……

    思及父亲,裴清雅再度陷入纠结。

    叶庭昱在这时紧扣她的手,指尖滑入她指缝中去,轻声安抚:“雅儿,我知道你惦念师父,我将好消息禀告他,请他回信给你可好?”叶庭昱划开沉闷的嘴角,小心翼翼分辨她眼底的情绪,“你莫要思虑过度伤了身子,好生养着,可以吗?”

    裴清雅咬唇,神情认命似的淡然,微动的唇角也如被风吹皱的苍白的花,“胎儿一事,请陛下保密。”

    叶庭昱笑容停顿,“雅儿?依你之意,是……?”

    裴清雅垂眸,视线逗留在丝绸被面下尚未有表现的安稳的腹部,“人伦纲常不容亵渎,无媒苟合得来的孩子,喜从何来?”

    叶庭昱心一沉,耳边不住回响她的话,霎时红了眼眶,她轻轻抽了手,攥着衣摆起身,迟疑许久才嚅嗫道:“你、你是这样想的吗?”

    “我们的孩儿,或者连带着我,在你心里这般不堪吗……?”

    裴清雅撇开眼,床帐上的鸳鸯绣纹映在眼里是缭乱的。叶庭昱狼狈逃离,珠帘不堪其扰,掀动哗啦啦的响……

    裴清雅咬破唇角,疼得眼泪无所收敛地淌下来。

    她与叶庭昱不可能的,她们中间牵扯太多,深刻的沟壑,哪里是一个孩子足以弥补的?

    况且这孩子身世不明不白,出了这道门,谁人能容得下她?

    裴清雅想了很多,越想越是无力。

    五

    清宁殿灯火摇曳,殿门紧闭,宫人侍候殿外,鸦雀无声。

    “……母后,情形便是如此。”叶庭昱将裴清雅身孕一事道出,连着前情,她与裴清雅如何置气争执前因后果仔细交待过,末了又朗声为心上人辩解:“是孩儿的错!孩儿任性胡闹,不肯向她示好……她有身子,忧心裴公又与我赌气,眼下虚弱卧床,儿臣恳请您允准儿臣,借宋医官一用。 ”

    皇嗣关系国运国祚,小皇帝所说无异于天降惊雷,庄静娴头痛扶额,“皇帝,你当真是好大胆子。”

    叶庭昱惶然跪地,恳切道:“儿臣知错,母后千万莫动气,也请莫要迁怒她……”

    叶庭昱回宫闷在寝殿自省个把时辰,入夜来太后宫里剖白谢罪,翻来覆去的就类似一句:“是儿臣之过,与裴清雅无关,母后莫要气怪她。”

    庄静娴沉眸思索良久,愁绪稍加平复,叹息后道:“既由两位医士确诊有孕,裴家女如何说?”

    母后难得在母女俩谈心时直呼裴清雅,不过即便太后不提点,小皇帝也心晓此事干系重大。她抿唇,闷声道:“她不肯要。”

    眉心一跳,庄静娴拧眉思索,“……那皇帝之意如何?”

    下头人不语。庄静娴落眼仔细分辨,叶庭昱垂眸,唇色发白极是隐忍。

    广袖下的拳头捏紧又松开,小皇帝塌肩沉闷道:“依她心意。”

    意料之中……庄静娴面色不改,打直脊背郑重问下头年轻的君主:“那你可想过日后打算?她若不肯入宫,你待如何?能否舍弃她另行婚配?”

    叶庭昱猛然抬头,起身抗议:“母后,孩儿做不到!若比翼必要是她在侧,若不然,孩儿必要孑然终老!”

    叶庭昱字句铿锵,庄静娴心知她回话如此,轻点了头,缓口气道:“你去殿外唤凝霜来。”

    太后大概也是急糊涂了,差使皇帝去喊人。而皇帝呢,听懂太后默许她请求的潜台词,喜滋滋去了。

    ……

    太后对皇帝反复叮嘱,要她沉心静气,拨自己的贴身宫女凝霜以及专门侍奉后妃的宋医官给皇帝任用。

    小皇帝忧心城郊别苑那位,迫不及待请辞告退。

    叶庭昱带人走后,掌事宫女晓秋进殿来侍奉太后,征询她是否沐浴歇息,庄静娴摇头,流连凤椅沉思好半晌……

    小皇帝对裴家女的态度,于她不是秘密,从前她二人心属彼此,时过境迁,庄太后对裴家女的态度存疑。

    方才她有心试探,听叶庭昱说起裴清雅竟是有心舍弃孩子的,庄静娴方才深信几分。

    只是就此定论最终立场为时尚早,凝霜是她侍女,宋医官早年受她父亲庄国公举荐,心向庄家,这二人都算作是她的人,裴清雅对皇帝、及她腹中孩儿是何思量,庄静娴自会收到消息,暂且观望些时日,再做评判不迟。

    ·

    一辆马车在下钥前匆忙出城,车未在城郊别苑院外停稳,这则消息已然送到有心人手上。

    “主人,叶氏有消息了!”

    完颜姝沐浴过后无心睡眠,焚香抚琴,听闻门外阿布力的呼声起身开门。

    女子气度从容,清隽眉目现于廊下,开口极淡薄:“如何?”

    她本是西夏老国王的长女,受母亲的中原人血统影响,除却五官深邃,看似与燕国人并无不同。

    比神似中原人的外貌更为重要的是,深受母亲影响,她自小对中原文化熟识。

    完颜姝扎根安京城,有这两点安稳多年。

    手下男子与她低声道了几句,完颜姝抿唇,一袭白衣月下踱步。

    “今日事不同凡响,叶小皇帝从不曾去而复返,”完颜姝几息之间得出结论,招呼手下:“阿布力,你亲自去,盯紧城郊那处。”

    劲装男子抱拳、告退。

    女子昂首回房,房门之内传出阵阵琴音,激荡戛然而止,伶仃几声,转为悠扬……

    或是柳暗花明之意。

    六

    朝中那么多老狐狸成日盯着,叶庭昱小心谨慎。出入别苑宁愿屈尊坐车走侧门,免得留人话柄。

    且这别苑位置隐秘,在八宝山山脚下,幽静隐蔽,远远避让城门官道,百丈之内再无住户人家,也鲜有人迹。

    这处宅院是以凌意之名买下的,小皇帝几番来此都是频繁绕路避免人注目。

    只是叶庭昱再是小心,仍是免不了被有心人盯上。

    阿布力带人卧身草坑暗中观察后门动向。正门近乎是无用的,除却这间宅院名义之主凌意堂而皇之走那道朱门,平常时候大门都是不开的。

    今儿却稀奇,西夏人早就盯上了这叶小皇帝常往之处,阿布力奉命来盯这处,听手下说起凌意午后回府邸,傍晚时带了些包裹回来。

    正门盯梢的人没在意这起子事,阿布力也没多想——不过是回家取些日常所需,有什么可留意的?

    事实上,凌意回凌府,取些衣物仅是掩饰,她此行目的在于传信。

    试问,满朝谁能想到,被皇帝留护京城的裴太傅,就正大光明寄居御前侍卫统领凌意的府上呢?

    “陛下,小姐,此乃裴公亲笔信。”

    叶庭昱去而复返寸步不离陪着裴清雅,眼下她二人在一处,凌意进来请安,接小皇帝一个眼神,她就直说了。

    叶庭昱接过信,原封递给卧床的裴清雅。裴清雅深深瞧她一眼垂眸接过信,拆封来读。

    叶庭昱一心系在眼前人身上,瞧她神色松动似松了气,也安心不少,随即懊悔道,早知如此,早该让凌意回府跑这一趟。

    信开头称谓直接道的“清雅”,裴清雅颇为意外,不用想,是叶庭昱去信时直白说明了情况,请她父亲书信给她……父亲在信中报了平安诉说牵挂,瞧着父亲苍劲字迹,裴清雅猜想他精神气也好着,心中宽慰许多。

    只是大抵是怀着身子心思太过敏感脆弱,裴清雅难得在人前红了眼眶。

    叶庭昱心里着急凑过来问东问西,摆摆手赶凌意走。

    “多谢你。”二人独处时,裴清雅垂眸不敢直视她。

    叶庭昱心里一软,在裴清雅面前,毫不掩饰将喜悦绽放在脸上,裴清雅不对她用拒人千里的敬称,小皇帝就满足了,欣喜不已,“你不怪我就好。”

    裴清雅捏着信笺,落眼其上,迟疑着开口,“……陛下不曾告知家父么?”

    叶庭昱心一紧,讪讪将握在裴清雅手上的手抽回来,状似不解其意,敛目理袖口,“你且安心罢,我向凌意知会过的,你若想念师傅,随时写信托她送回去就好。”

    叶庭昱不知是否是有意地点出“回”这个隐晦的线索字眼,想借机给裴清雅猜想裴父下落的思路可能,只是裴清雅明了她的避讳,仍是坚持不懈,垂视信笺轻轻吐口,不改执拗道:“多谢陛下成全。陛下日理万机,孩子一事,我自会向父亲坦白。”

    叶庭昱淡然装不下去,蓦然抬头,焦急攒眉对她,轻声征询:“雅儿,你非要如此吗?”

    赤目相对,裴清雅鼻子一酸败下阵来,转眸随手落在腹上,哀痛叹息,“名不正言不顺,这孩子留不得。”

    “不是的。”叶庭昱小心握她腹上的手,坚定道:“这孩儿是嫡长女,无论她是君是妃,只要她愿意,必是我燕国未来的君主。”

    叶庭昱说得极郑重,字句有力,吸引裴清雅抬头对她。

    裴清雅目视她,眼神直达她眼底的坚定的心意,神游半刻仍是频频摇头。叶庭昱许诺给她孩儿的嫡长女的身份意味什么她当然知道,只是……裴清雅无法在她父亲获罪免官、她义兄身份大白“潜逃”回西夏的如今境况下,坦然心安的与叶庭昱在一起……

    占据叶庭昱对她的真心实意,而她却无法全然地回应对方,对其敷衍度日……这种不平的感情生活并非她所愿,这事她也决然做不来。

    “不若我们……”

    裴清雅酝酿好半晌艰难开口的话绝非是叶庭昱想听的话,她赶快将话音截住,另道:“你安心休息罢,有事唤我。”

    谈心又一次中断,裴清雅瞧叶庭昱落荒而逃,很自私地承认,叶庭昱的逃避延长的她们相处的机会,教她心里头舒坦许多。

    裴清雅轻轻抚摸小腹,毫无凸显征兆的那里,有个小生命在悄然生长……

    她悄悄问过宋医官,听说孩儿一月有余了……明明这时候月份还小,孩子不会有什么回应,只是裴清雅方才与叶庭昱说起这孩儿归处,下腹有些微的坠痛,眼下她细细抚摸畅想未出世的孩子,又感觉痛感缓和了些……

    “娘也舍不得你。”

    裴清雅垂眸,忍下哭腔轻道。

    ·

    宋医官照顾裴清雅同时,仍在宫里轮值。她当值去太后宫里请脉时,太后必定要询问一番别苑情形。

    上回宋医官向太后详述裴清雅的脉象,着重说起了皇帝的关切以及裴清雅偷偷问过她的那句孩儿多大了。

    今次是第二次入宫,宋医官为太后请过脉,向她回禀道:“太后娘娘请放心,那位贵人底子好,近来药膳不断,母女平安。”

    庄静娴摇头,愁眉不展,“安生日子,她怕是不肯过。”

    宋医官垂眸,敛起丝帕脉枕,“说起这事,微臣想起一事。事关裴家。”

    裴家于旁人来讲不过是过气的家族,因着小皇帝这一层,庄静娴自然不能置身事外,她正色瞥了宋医官一眼,“你说。”

    宋医官垂首恭敬,将昨夜她从裴清雅那出来撞见的一幕仔细说与太后:“臣昨夜探望过裴小姐,回房时听见陛下吩咐凌统领。”

    “皇帝说了什么?”

    “陛下将一封信塞给凌大人,要她务必保密。”

    听来神秘,庄静娴多递一眼过去,“信是给谁的?裴公吗?他现下何在?”庄太后本是知晓小皇帝动作的,裴廉现在凌意府上她也清楚,庄静娴是在试探眼前人是否全然可靠。

    “臣斗胆猜测,凌意必定知晓裴公下落,或许,裴公正在她府上休养。”

    很好,知无不言,“休养”一词表明她效忠君主的立场,庄静娴满意,缓和神色道:“陛下许裴家父女通信的?”

    “是,前日凌大人曾回府。”

    “那她又闹什么?”庄静娴轻声嗔一句,转念道,“罢了,暂且无事了。别苑那厢还要你多照看。”

    这位“她”是谁,宋医官无心亦无胆量猜度,她只是如数禀明,收到旨意适时退下,“太后娘娘请放心,臣下告退。”

    ·

    “主子,这几日那小皇帝近前的侍卫统领很是反常。”

    “哦?”完颜姝端坐亭中,梳着鬓发,合拢袖口沉静沏茶。

    乍然之间茶香四溢。

    阿布力钦佩地垂眸,吸了吸鼻子,赞叹了句回归正题,“小皇帝身边那个凌意,前日回过家,昨夜又偷偷回去。她空手往返,且走的是檐上。”

    完颜姝挑眉,“这便是中原人说的自露马脚罢。那小皇帝最在意之人的父亲,想来就在凌意家中。”

    阿布力眼前一亮,“主子,那咱们接下来……?”

    “急什么,中原人还有句俗话: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将消息放出去,”完颜姝挑唇,“叶氏朝廷,多的是人关心小皇帝的风流事。”

    “属下这就去!”

    完颜姝沉心坐回蒲团,低头却见茶盏里混了丝茶叶籽,再无下口品茗的意趣,她扬了手,将整杯茶泼入湖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