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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白兔

    壹:黄昏

    职校附近有一个小型车站,只运行两路公交车,分别是98路与987路,这两路公交车都开往茧羊汽车客运站,去市区或去其他地方,都要在茧羊汽车客运站中转坐车。

    两种公交车途经的站点不一,到达茧羊汽车客运站的时间也不相同,98路公交车要绕山路,全程开下来时间要九十多分钟,甚至更多,987路公交车沿途停站的地方少,从职校车站开到茧羊客运站需要八十分钟。

    周一到周五的上午,98路和987路公交车都少有人坐,到了职校周五下午放假的时间,一星期回家一次的职校学生们就在车站里排起了坐车的长队,那长长的队伍排出来,都快排到了马路上。

    987路公交车的时间快,学生们大多都会去排队坐987路,车程慢的98路还是有很多学生坐,但火爆程度比987路逊色了一些。

    章予倩就在这郊县梨镇的职校读书,高一,学的是热门的幼师专业,周五下午放学,她会坐乘客相对较少能坐到座位的98路,周日下午返校,茧羊汽车客运站里有98路就坐98路,有987路就坐987路,选择都是不定的。

    运气好的话,章予倩坐987路回学校有座位坐,运气不好,要在拥挤到连转身都难的98路站上九十多分钟。

    梨镇这家职校在众多校风不好的职校中,属于是一个特别的存在,它是封闭式学校,学生集体住宿舍,宿舍是活动板房搭建的,蓝色顶棚,白色板子,八人一间,冬冷夏热,班主任每晚查寝。

    入校第一天,班主任就要求学生们熟背校规校纪,学校禁令学生们带任何电子产品入校,包含手机在内,烫发、染发、抽烟、早恋、斗殴等等行为是一律禁止的,违者,轻则给予警告,在周一的升旗仪式上,由德育处主任公开念出警告人员名单,重则直接开除。

    正因如此,章予倩的父亲章化明才放心把女儿送到这所职校就读,不必担心校风糜烂,让女儿学坏。

    章予倩成绩差,初二辍学,交一笔择校费就可以就读这所封闭式管理的职校,毕业了学校还包分配工作,即使不包分配,幼师这个职业都是好找工作的,章化明很满意。

    章予倩就没那么乐意了。

    她十五岁,不喜欢这里的一切,班上五十九个女同学,一个男同学,他们很快就能打成一片,玩到一起,她不能。

    她社交交友能力为零,从小到大都没有朋友,一个都没有,她从来都是独来独往,寡言少语,一向都是班上存在感最弱、长相最普通的女生,没人会产生想要去了解她的想法,她有时会向往女孩们之间的热闹和友谊,但更多的时候,她愿意与自己独处。

    她长在体内的血rou骨头,似乎就刻上了孤独两个字。

    章予倩的父亲章化明在建筑工地打零工,一天工资两百元,往往做三天结了账,他就坐在牌桌上打牌,赢了钱会一直打下去,输光了口袋里的钱就又回到工地上做苦力,干着日结工资的活儿。

    章予倩的学费、入读职校的三万元择校门槛费都是当初章化明向工头借的,后来靠着一人做三人的活儿,再加上打牌赢了些钱费劲攒下来,章化明就如数把那些钱还给了工头。

    认识章化明的人都知道他待人温和,勤快老实,就是爱打牌,一上了牌桌,不把兜里的钱输光是不会下桌的。

    可能因为嗜赌这个恶习,章化明的老婆,也就是章予倩的母亲在章予倩三岁时,她就跟着一个有妇之夫私奔了,去了大城市,这么多年来都没有音信。

    章化明没有再娶,章予倩也从没有提过有关于母亲的话,在章予倩的心里,父母都是可有可无的,如果不是每周要回一次家,从章化明手里领取未来一周的生活费,章予倩都不想回家,她宁愿周末在空荡的学校里,一个人坐在cao场上发呆。

    职高幼师专业也会上文化课,虽然大多数同学都不会听。

    幼教1班的班主任胡文明兼语文老师,三十六岁,瘦削的脸上戴着一副银色方框眼镜,他常常穿红白条纹体恤与过时的灰色西裤,衣服扎进裤子里,露出的裤腰上拴了一条银黑色皮带扣,还别了一串钥匙,走路时铛铛地响。

    靠窗边坐的学生们耳尖,一听见走廊传来了裤腰上别着的钥匙串声响,就会咳嗽,或是弄出更大的动静声,提醒制造喧闹的学生们,班主任来了。

    胡文明是贯彻学校校风校纪的坚决执行人,班上的同学一旦违纪,他会进行体罚。

    英语单词听写错误五个以上,他主张这些学生挨个趴好在讲桌上,他打她们屁股,打一下不够,遇上长相漂亮的女同学们,他会打两下屁股。

    来读职校的学生们,文化课成绩本就薄弱,班上六十一个学生,起码有五十八个女同学都趴过在讲桌上被打屁股,这其中,回回都包括章予倩。

    又或是背诵不了古诗,胡文明就会惩罚这些女同学们做俯卧撑,夏天穿的衣服领口低,那些一排排女同学们趴在他身前,胸前的风光就露了出来,正在发育中的嫩胸就像没有成熟的樱桃,青涩,尝下去泛起一嘴的口水。

    胡文明印象最深的,还数章予倩,别的女同学们都穿成人式的内衣了,她还穿着小学、初中时候穿的那种小背心,一做俯卧撑,就能窥见平坦的小背心。

    同学们都很讨厌胡文明。

    大家先是小范围地讨论,女生们结伴上厕所时会说,出早cao时闲聊会说,无非就是在说胡文明很烦,专找事体罚她们。

    最后大家把遭遇发表在了职校的贴吧里,男生们一眼识破胡文明是个色狼,被体罚困扰的女同学们才察觉到胡文明的不轨行为,回家向父母一讲,有家长就把这件事反应给了学校领导,要求领导严肃处理胡文明。

    领导只是找胡文明谈了话,胡文明还是继续当他的幼教1班班主任兼语文老师,不再体罚英语单词错误或背诵不了课文的学生了。

    他变得仁慈,讨好着班上的那些女同学们。

    他在镇上的杂货铺里,买了好多的大白兔奶糖,在周五下午最后的一堂自习课上,发给班上的每个同学,抓一大把,挨个发到每人的课桌上。

    章予倩分到了一大把奶糖。

    糖纸伪劣,味道有一股nongnong的工业香精。

    坐在章予倩前面的一位女同学判定这是假的大白兔奶糖,在胡文明离开教室后,她呼吁大家不要吃这种假冒伪劣产品,重要的是,不要吃胡文明给的大白兔奶糖。

    下课铃一响,整栋教学楼都震动了,大家跑着,前往车站坐车回家,争前恐后,比去食堂抢饭吃还要积极。

    章予倩慢悠悠地收着书包。

    现在去车站排队坐车,人挤人,章予倩的周五,是要在放学后半个小时离开学校。

    这样,车站的人流少了,坐98路公交车也会有座位。

    书包里有几本在图书馆借的过期杂志,等,还有被她扫进书包里的大白兔奶糖。

    起身去教室后方的垃圾桶里丢垃圾时,章予倩看见垃圾桶里扔进了很多的大白兔奶糖,大把大把的糖,看得章予倩可惜。

    这些都是糖啊,能吃进嘴里的东西,丢了多浪费可惜。

    章予倩长这么大以来,吃糖的次数用一只手都能数完,她与章化明租住在一个阴暗潮湿的房子,三十平的房间没有窗户,逼仄狭窄,厕所就在做饭的炉具旁,房内摆了两张从垃圾场里回收的沙发,中间隔了一张窗帘布,就成了他们父女俩睡的地方。

    家里物质条件有限,零食糖果汽水等这些同龄人随便都能吃得起的东西,对于章予倩是一种奢侈,食堂里好几档价位的饭菜,她永远吃的都是最低价位的。

    看见扔在垃圾桶里的糖,章予倩环顾四周,看见教室外没有人,她蹲下来,拉开书包,提起垃圾桶,混合着垃圾,飞快把垃圾桶里的糖与垃圾全倒进了自己的书包里,之后,她背着塞得满满的书包,关上教室里的灯和门,离校往车站走去。

    这周的周五,等987路的乘客罕见的少,队伍里就排了十几个人,再等一等就可以上车坐987路公交车,说不定还能坐到座位,但章予倩依旧选择坐时间久一些的98路公交车。

    她坐在98路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把塞得满满的书包抱在胸前,像抱住了目前人生中最珍贵的东西。

    章予倩很喜欢坐98路公交车回家,虽然到达茧羊客运站的时间要比987路长,但就在那多出来的时间里,她可以看见坐987路时看不见的风景。

    多出的一段山路中,有一片半山坡,那里在春天会盛开大片的黄色油菜花,夏天长有夹杂紫色小花的绿草地。

    她很想某一天在这一站下车,近距离去看看那片半山坡。

    她嘴里嚼着大白兔奶糖,憧憬地展望车窗外的风景。

    等到毕业工作能挣钱的那一天,她一定不会吝啬下站后重新搭车需要付的两元车费,下车好好看看那片平常而又可贵的风景。

    -

    班上的女同学们看见胡文明,就像在避瘟疫,语文课代表主动请辞,不去办公室替他送收上来的作业本,也不帮他抱批改好的作业本来教室。

    胡文明就在课堂上,重新拟定人来当课代表,凡被他点中的女同学都推脱说当不了。

    漂亮的女同学不愿意当胡文明的课代表,胡文明就把目光放在了坐在角落里长相普通,梳着厚重齐刘海的章予倩。

    他了解她,不爱说话,在班上没有朋友,单亲家庭,性格内向。

    “章予倩,你来当我的课代表,就这样说定了。”

    像是拍卖文物珠宝,拍卖官的一锤定音。

    章予倩被这天降的任命砸得脑袋晕乎乎的,从小学开始,她的成绩就是班上倒数,从没有当过班干部的她,被胡文明的这句话像是推到了聚光灯下,让许多双眼睛都注视到了她。

    她惊讶,害羞,想要像前几位被胡文明选中的同学那样推脱掉这个被胡文明选中的命运,但胆怯与薄脸皮,终使她在坐有六十位同学的教室里没发出声。

    一下课,前后桌几个与章予倩没说过话的女同学就好心提醒着她,不要当胡文明的语文课代表。

    “胡文明可色啦,你小心些,上次小海把作业本抱到他的办公室里,看见他正把一本书急忙往抽屉里塞,后来小海特地悄悄去翻他抽屉,发现抽屉里是一本黄色。”

    这些事早在女生间传遍了,只是章予倩不合群,她都没机会从她们口中听到这些话。

    “你还是找理由去和胡文明说,不要当这个语文课代表,学校把我们管的像犯人,手机啥的都不让我们带,他们这些老师道貌岸然,成年人的坏心思全在肚里揣着的,你要当心。”

    那些善意的提醒促成章予倩在中午吃完饭,想去办公室找胡文明说清楚,自己不想当语文课代表的事。

    她站在办公室的窗边,往里张望,看见办公室里空无一人,胡文明坐的桌位电脑屏幕是亮着的,办公室的门也开着的。

    想着胡老师应该是暂时离开了办公室时,身后一双湿漉漉的手就搭上了章予倩的肩。

    贰:黑夜

    回过头,章予倩就看见胡文明那张瘦削的脸庞。

    他的眼镜镜片很厚,近视度数应该很高,过于沉重的眼镜让他那张本就生得硬朗的脸型看起来更畸形了。

    “章予倩,你是来找我的?来,进来说话。”胡文明的手放了下来,甩了甩都在章予倩肩上擦干的手。

    章予倩顶着肩上湿漉漉的手印,跟在胡文明的身后,走进了办公室。

    午后阳光微燥,与办公室为一体的教学楼背对阳光,正面投射下一大片的阴影,笼罩在三三两两吃完午饭或是散步,或是嬉闹的学生身上。

    章予倩的肩膀往前扣,整张肩都往前缩,驼着背。

    她胆惧,驼着的背就更弯了,一进办公室闻到满是书卷草稿说不出的严肃气,她就紧张。

    她的喉咙里就像有什么东西堵着,想要吐出来,最好是能离开办公室把那团卡在嗓子眼的东西吐出来。

    然而胡文明已经坐下来,抽开了一支红色签字笔的笔盖,从垒得山高的作业本堆里最上层,拿了一本作业,开始批改作业了。

    “说吧,是因为什么事来找我。”他伏案认真批改作业的专注神情,让章予倩把同学们口中的色狼联系不到一块儿。

    章予倩瞄了一眼胡文明身前那个上了锁的抽屉,支支吾吾道:“我……”

    胡文明停下笔,抬起头,看向站在面前的章予倩:“是有同学欺负你了?”

    “不,不是的。”章予倩急忙澄清道,“没有人欺负我,是我……我不想当语文课代表……”

    说到最后,章予倩的声音渐小,头也跟着埋下来,脸蛋发烫发红,局促的双手拉到了一起。

    胡文明放下笔,坐姿转来面向她,贼眉轻佻,厚重镜片后的那双鼠眼散发着锐利的精光。

    他开始长时间地看着这个害羞胆小的女孩。

    大约盯了半分钟,章予倩听见胡文明说道:“为什么不想当语文课代表,这对你是一个多么好的锻炼机会,你从入校以来,我就一直在观察你了,你胆小,沉默寡言,做事不积极,不合群,我让你当我的语文课代表,这是在锻炼你,以后你进入社会,参加工作,难免不会遇到问题和困难,遇到困难和问题要学会自己解决,或是学会团队分工合作,语文课代表对你就是一个挑战,你要积极去挑战,而不是选择逃避。”

    胡文明的长篇大论让不常在人前发言的章予倩不知道如何反驳,他的话准确击中她的痛点和弱点。

    “我……”

    “好好当着这个课代表。”胡文明解开上了锁的抽屉,抓了几颗大白兔奶糖,拉过章予倩攥紧的手,把奶糖放在了她手心,“当我的课代表,想吃多少糖,就有多少糖。”

    胡文明手掌传来的温度,灼得章予倩心脏陡然一沉,像失了重往下一坠,又即刻恢复了正常。

    都是办公室里突然走进了别的老师,胡文明拉着章予倩的手才逐渐地松开了。

    “今天就先这样,下节课下课后,你来我办公室,把我批改好的作业本抱去教室,发给同学们。”

    “好的,胡老师。”章予倩手心捏着糖,走出办公室后,心还砰砰乱跳着。

    就这样,章予倩说明白也不明白,说糊涂也不糊涂地当了语文课代表。

    这语文课代表不好当。

    章予倩无论是催同学们交语文作业,或是让小组长把胡文明批改好的作业发下去,大家都是不配合的,大家要和胡文明对着干,视语文课代表章予倩为胡文明的走狗。

    章予倩本就在班上没有朋友,这样一来,章予倩从主动不想交朋友,变成了被动交不成朋友。

    全班都孤立她了。

    章予倩住的寝室床位是上铺,下铺的女同学总要在章予倩快睡着时摇晃床,故意敲打顶上章予倩睡的床板,章予倩忍了多次,终于忍不住提了一次,让那个女同学能不能不要晃动床了,结果引起寝室里其他几个女同学轮番攻击,让她受不了就滚出她们的寝室。

    完不成胡文明交代的任务,同学们又不肯配合,还要在宿舍里被女生们集体欺负,章予倩委屈到无人诉苦,很多时候都藏起来偷偷哭泣。

    屡次收不齐交上来的语文作业,胡文明就把章予倩叫去办公室,询问她到底是怎么当这个语文课代表的。

    这一问,把章予倩问得眼泪鼻涕一把流。

    办公室里其他几个老师看见章予倩哭了,只觉好笑,调侃起胡文明:“胡老师,你温柔一些,现在的小姑娘娇气的很,说不到两句就狂掉眼泪,比女朋友还难哄。”

    “是的嘛,动不动就哭,搞什么嘛,弄得好像是我欺负了你一样。”胡文明打开抽屉,抓了几颗大白兔奶糖,要递给章予倩。

    章予倩后退着说不要,胡文明站起来非要塞给她,力气之大,大到抱过她腰,把糖果硬塞进她校服的口袋里。

    “拿着,你当我课代表,受委屈了,这些都是给你的奖励,我一会儿就在班会课上说,谁再不按时完成作业,不交作业,我就让她们抄写作业五十遍,这群兔崽子要翻天了!”

    抱住章予倩腰的手收紧。

    章予倩心惊rou跳,又觉得办公室里还有别的老师在,胡文明不可能,也不敢做什么越举的行为。

    见章予倩没有挣扎,胡文明在她耳边悄悄说道:“这周五放学回家前,你来我宿舍,教职楼307,我宿舍里有一皮箱的大白兔奶糖,你过来拿回家慢慢吃。”

    章予倩:“谢谢胡老师,不用了,你每次给我的糖,我都剩了很多,没有吃完。”

    “我放在宿舍也是放着,没人吃,你这种小姑娘爱吃糖,就一起拿了去,听见没有,来拿喔,不然我就拿到教室给你,让那些兔崽子看见了,肯定又要说我偏心我的语文代表了,所以你最好还是自己来拿。”

    胡文明在章予倩的腰上摸了摸,嗅着她头发残留的洗发水香味,舍不得松手,但也还是松开了,以免被同事们瞧出他与这女学生的猫腻。

    走在路上看见十元,捡不捡?大多数人都是会捡的,但走在路上看见五毛钱,捡不捡?可能大多数人就略过去了。

    胡文明称在宿舍里有一皮箱的大白兔奶糖就是地上的五毛钱,可捡,可不捡,如果事态升级成胡文明亲自把宿舍里的那一皮箱大白兔奶糖拿到教室送给章予倩,这对夹在同学和胡文明之间两头受气的章予倩来说,这‘掉在地上的五毛钱’,她就必须要捡起来了。

    即便胡文明买的大白兔奶糖是伪劣盗版产品,遭班上同学们的嫌弃与鄙视,但章予倩不嫌弃,糖是甜的、无毒的就好,她以前没机会吃糖,现在天天有糖吃,她都不嫌腻。

    周五最后一节课永远都是自习课,胡文明作为班主任守着课堂,监督大家自习写作业。

    章予倩这一整节课都心神不宁,不敢抬头去看坐在讲台上的胡文明。

    她不抬头,胡文明就走下讲台,特地绕到她身边去看她写作业,瞬间就给了章予倩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下课铃一响,笼罩在身上的黑影移开,章予倩才总算松了一口气。

    三分钟内,教室里的学生们就跑得无影无踪了,胡文明也走出了教室,他站在向校外涌去的拥挤人流里,回看坐在教室里慢吞吞收拾着书包的章予倩,眼底是无尽的欲望贪婪。

    放学后的十五分钟,章予倩磨蹭着,来到了教职楼。

    即将迎来周末,平时看守教职楼大门的大爷都没人影了,章予倩向三楼走去,每间教师宿舍都关着门,没有声音,只有307 的门是开着的,知道有人要来。

    周五不仅学生们放假回家,老师们也要放假回家。

    章予倩背着初中上学时就在背的陈旧书包,站在307宿舍门外,看见胡文明蹲在床边,正收拾着回家的行李箱。

    余光察觉门外多了一道人影,胡文明转过头,镜片折射出一片亮光:“来了啊。”

    “嗯。”章予倩礼貌地问好,“胡老师好。”

    胡文明拍了拍沾有灰尘的手,从行李箱旁站起来:“进来吧。”

    章予倩没有任何戒备心就走了进去。

    教职楼是六层楼的楼房,比学生们住的活动板房宿舍好多了。

    教师公寓四人一间,两张上下铺,包含独立的厕所洗浴间,不像学生们的宿舍,只有一个公共厕所,上厕所都要排队,与用一个帘子遮起来的公共洗浴室,需拿水桶接水去洗澡。

    胡文明指了一处地方叫章予倩坐,章予倩就坐在了胡文明床对面的下铺,屁股就挨了一角,没有全部坐上去。

    “那个……你等等,上次刘老师清理东西,不知道把我放有糖的皮箱放在哪儿了,你等我找一找。”胡文明用手指戳了戳鼻梁,眼神东瞅西看的,像是在找寻什么东西一样。

    直到找到了随手放在上铺的手机。

    他打开手机,找出一段下载在手机里的影片,点了播放就递给了章予倩:“你等着无聊,来看看这个最新的电影。”

    “不用了,胡老师。”

    “拿着,你是我的语文课代表,和我还客气什么。”

    胡文明一定要把手机拿给章予倩,章予倩趋于对方作为老师的威严,只好接下了手机,看起了胡文明手机里的影片。

    那是一部日本电影,长着亚洲面孔的男女坐在餐厅里约会吃饭,说着章予倩听不懂的日语,剧情很无聊,章予倩看了几分钟就不想看了,她抬头看见胡文明还在宿舍里翻找着,于是低下头继续耐着性子看。

    她都不清楚剧情衔接跳转为什么这么快,开始还在餐厅正常吃饭的男女,镜头一转就去了酒店开房,两人脱光了衣服亲吻,舌头都伸进对方的嘴里。

    章予倩顿时红了脸,放下手机,站起来慌张就说要离开。

    此时听见手机里传来暧昧声的胡文明露出了他邪恶的一面,兔子都进了狼窝里,怎么还可能完整的让兔子从这狼窝里走出去。

    他迅速把打开的门一把推来关上,插鞘锁上了。

    “怎么不看了?继续坐下来看啊,我这还没把装糖的箱子给找见。”

    “不了,我要回家了,胡老师。”

    胡文明挡在锁住的门后,章予倩想要走出这道门,就要先把他推开。

    她是推不开他的,也不敢推开在她心目中神圣敬重的老师。

    胡文明先下手拉过了徘徊在自己面前不敢上前的章予倩,拿手捂住了她的嘴,等到章予倩反应过来自己危险了,想要呼救但已经发不出了呼救声,只能发出被堵住嘴后持续不断的呜咽声,她惊恐于胡文明的大掌摸上了宽大的蓝白色校服,在她胸前找寻摸索,揉上了胸前的两个小rou包。

    章予倩被抵上了墙,整个身体都被胡文明压迫着,小腹被胡文明曲腿跪膝压住,腹腔深处隐约传来一阵阵疼痛。

    “好姑娘,听话,乖乖听老师的话,老师给你买很多的糖吃,也别乱叫,把人引来了,我就一口咬定是你勾引我,是你主动来教师公寓送逼的,到时你会被学校开除,没有学上。”

    胡文明压住章予倩的身体,松开捂住她嘴的手,就要去脱她裤子。

    “胡老师,不要,我要回家了。”章予倩捂住自己的裤子,往旁边躲。

    她越躲,他就越享受强jian自己学生的那种兴奋之感。

    胡文明几下就抓过逃开的章予倩,将她拖行到床铺上,摁住她的头就往床边的铁栏杆上碰,哐哐撞了十几下,床被砸得咔咔响,身形与力气远不如一个成年男性的章予倩压根就反抗不了,她的脑袋被撞到发昏,眼前出现一大片雪花点点。

    胡文明跪在她身上,解开了挂着钥匙串的皮带,脱下长裤。

    最里面的四角黑色内裤已经鼓了起来。

    房间门关上后,房内光线阴暗,趴在床上的章予倩被胡文明翻了一个身,扯开了穿在章予倩身上的校服长裤。

    章予倩视线同这阴暗的房间里一样,浑浊模糊,她睁大眼睛都看不清压上来的胡文明,无力的双手去阻挡对方,却是徒劳。

    胡萝卜幼稚图案的内裤褪到章予倩的脚踝,双腿被高举起。

    放在床上无人在意的手机里,传出的男女交媾缠绵声刺激了胡文明,他找准花xue,予以了章予倩人生中的第一痛。

    没有经过前戏的爱抚,生硬闯入的异物令章予倩疼痛难忍。

    从头到脚的疼痛刺激了她的神经,她哭喊、捶打、喊叫……决堤的眼泪把她本就朦胧的视线浇得看不清了。

    胡文明抽动了几下,喘了一口热气,拔出勃起的粉色roubang,调整身姿想去把手机拿近些,章予倩凭借最后的顽强,从胡文明的身下抽逃,滚下了床。

    “女学生的逼毛长这么多,和我装个什么清纯劲,我多日你几回,把你日开了,让你一看到我,下面就冒水。”

    胡文明把爬在地上的章予倩扔回在了床上,章予倩坐起来不从,就被胡文明两耳光扇回在了床上躺着,掰开她不愿意打开的腿,掀开了校服上衣,急色着就把那根高昂的yinjing撞进闭合的yinchun里。

    “这不是一般的紧,一插就知道是处女,把你的第一次献给老师,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胡文明嘿嘿笑着,跟上手机里的视频节奏,挺进抽送着这首次被男人插进的xiaoxue。

    这个男人的无耻魔音和手机里传出羞耻的女人叫床呻吟声,让晃动中的章予倩绝望无助,她咬舌,可不敢下狠口。

    从最开始的反抗,到被胡文明得逞后,章予倩就放弃抵抗了,心理防线和身体防线都被这个男人穿透了。

    胡文明也叫她别白费力气了,说都进来了,还拉着她头往下看,看那一根叫嚣的roubang在她身下抽插耸动的画面。

    章予倩咬牙,满脸都是黏湿的泪水,胡文明摆动臀胯,往女孩的花心里送,他看见身下淌着泪的女孩,不觉有愧,只觉欢喜。

    好一个乖女孩,多哭些,胡文明就爱看女孩们在他身下哭泣娇弱的模样,这会大大提高他的情趣兴致。

    叁:白昼

    98路987路公交车属于郊区的车,春夏两季是晚上八点收车,秋冬是晚上七点半收车。

    98路和987路并排停列,987路司机老王约半个身体伸出了窗外,递了一支烟给98路公交车的司机老刘,两人坐在驾驶位,扒拉抽着烟,望着初夏幽蓝色的夜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他们今天开收班车,没能目睹到职校学生们排队上车的长龙,车内快挤破头连售票员都挤不开的盛况也没能瞧着,现在这个时间点,一拨拨学生们早坐车离开了,估计在家吃完晚饭都躺着看电视打游戏了。

    以往拥挤的车厢里零星分布坐了几个本镇居民,脚边放着鸡鸭水果,或是前往市区看望亲戚也说不一定。

    一支烟抽完,在等待的时间里,这两辆末班车只等来了几个乘客,站内唯一的调度员准备收工下班,挥手示意他们两个司机可以启程离开了。

    出站口与入口站都是同一个,只能容纳一辆车通行,98路公交车先离开,拐弯驶去,987路公交车司机老王把烟头扔进车内的水瓶,欲要跟随离开时,远远就看见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学生像是拐了脚,瘸着腿走进了车站。

    附近就那一家职校,98路和987路公交车接送最多的就是这些职校学生。

    发动后的车一颠一颠的,老王把头伸出窗外,朝魂不附体的章予倩喊道:“喂,女学生,抓紧些,这是最后一班车了,还想不想回家了,想回家就把步子迈大一些。”

    调度员站在987路公交车前的一处台阶上,在玩着手机里的麻将游戏等待收工,听到司机老王在催女学生上车,他回过头,看见头发凌乱的章予倩眼神失焦,双眼哭肿,如大头金鱼的眼睛。

    “女学生,咋个了?遇到啥子事了?”

    章予倩没有回答调度员的问话,抬腿慢慢走上了987路公交车。

    这是她第一次从学校出发,坐987路公交车,还坐到了座位。

    她在司机右侧方前车厢离门最近的靠窗位置坐下,售票员嚼着口香糖来收钱,她从裤兜里摸出一把大白兔奶糖,里面夹着几枚硬币。

    指缝漏开,那些白色糖纸裹着的糖果从指缝间掉下去,剩下摊在掌心里的硬币就是她的车费。

    二元五毛钱换来一张去茧羊客运站的车票。

    售票员觉得这个女学生有些怪,收了她钱,撕了票还给她,盖上零钱箱说道:“女学生,车里不能乱丢垃圾,学校老师没有教过你吗?”

    等售票员离去,坐回到专属的座位,章予倩动作一卡一卡的,迟钝的把那些掉在车内地上的糖果一颗颗捡起来,扔进了车内的垃圾桶里。

    不仅是地上的糖果,她站在垃圾桶前,把校服口袋和校裤兜全摸出来,把揣在里面的糖扔进了垃圾桶。

    除了身上的糖,章予倩还把书包拉开了,把书包里的糖倒进了垃圾桶。

    车内的人全都注视着章予倩的怪异行为,

    司机老王从后视镜里看到章予倩任性把糖丢进垃圾桶里,说道:“喂喂,女学生,回座位坐好,这段路红绿灯多,小心一个急刹踩下去,你摔倒在了车上,我可不负责。”

    丢完了所有胡文明给的糖,章予倩默默坐了回去,看向了窗外一闪而过的黑云、树影、电线杆。

    这一晚,她回家回的特别迟。

    家里没人,章化明估计在牌桌上打牌打的忘记了时间,章予倩守在屋外的煤炉前烧了一壶水。沸水倒进水桶里兑上冷水,冲调成温水,提进了狭窄的厕所。

    章予倩拿温水清洗身体,她抹了三次香皂,冲洗了三次身体,把那具被胡文明碰过的身体洗得干干净净。

    那条内裤她都不要了,她找了离家最远的一个垃圾场扔了。

    她当是经历了一个噩梦,睡醒了,一切就会天下太平。

    可连好不容易入眠后的梦里都有胡文明狰狞可怕的声音,他在笑,在对她说:“好姑娘,我的语文课代表,让老师好好疼疼你,吃糖吗?我有很多糖。”

    床单一掀,下面铺满了糖。

    章予倩被推了上去,遭胡文明像撕开糖果包装纸那样撕开了她的衣服裤子,像吃糖那样舔着她、含着她、嚼着她,让她乖乖听话,才有糖吃。

    热泪流淌在章予倩的脸上,她嘶声醒来。

    这是一个噩梦,一个她真实经历过的噩梦。

    章化明打牌打了一个通宵,被章予倩的声音吵醒了,隔着帘子,他不耐烦地说道:“你大清早的,鬼吼鬼叫什么?”

    章予倩坐在捡来的沙发床上,眼角挂着在梦中遗落的泪珠,说道:“爸,我能不去上学了吗?”

    “你不去上学,我把腿给你打断,当我学费和那三万元的择校费是白给你交的?说不读书就不读书了?”

    有章化明这么一句话,章予倩再不敢说出不想去学校、不想读书这类的话。

    她还是要周日下午返校,像回归的候鸟,回到学校这所鸟笼里,面对班主任胡文明,插翅都难飞。

    胡文明更加肆无忌惮了。

    他专挑午饭或晚饭时间让章予倩来办公室,这个时间段办公室里没有别的老师,教学楼里鲜有学生,他让章予倩坐他大腿,章予倩不坐,他就强迫她坐,强迫剥糖给她吃。

    胡文明很享受章予倩被强迫做任何事时的表情,脸上表露出不甘,不愿,但也没有办法反抗他。

    他吃准像她这样的人,一棍子都打不出一个屁。

    没有朋友,还是单亲家庭,变相就是一个‘哑巴’了,就算有人拿钳子撬开她的嘴,像她这样胆小怕事的人,都不会向别人道出被老师强jian了的事,她内心封闭,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女孩子的清白最要紧。

    古代有贞节牌坊,现在社会的男人们也在不遗余力向每个女人洗脑灌输,清白很重要,道德线要高,随意和男人上床的女人不是个好女人,失去了初夜就是失去了人生最重要的东西。

    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下,女人们自持了‘清高’,男人们拥有了‘下三滥’的权利,男人做些道德败坏的事,不过是犯了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骂声掀不起风浪,女人一旦做了有违伦常的事,立即就有大批的人跳脚,指责不配当一个好女儿、好妻子、好母亲。

    每周五下午放学,那是胡文明固定强jian章予倩的时间,她不从也得从,不然就威胁把他们的事说出去,让全校师生都知道她不是个处女了,是个勾引老师的小sao货。

    渐渐的,一周一次满足不了胡文明。

    他会在晚上查寝的时候,借口找章予倩说些事情,叫她出来,然后把她带去小花园里,脱了裤子就与她野合。

    “你乖,听话,那么你很快就能回到寝室,不然寝室熄灯你都回不去。”

    近处就是女生宿舍,不远处是一条过道,偶有几个晚归的女同学提着水壶从那里经过。

    这种在天地间,介于可能被人发现的巨大刺激下,发现他们作为师生在像一对野狗炙热的性交,胡文明就尤为的兴奋。

    女生宿舍晚上十点二十熄灯,说是章予倩表现配合的好,就会在熄灯前把她放回去,可每次胡文明都是在宿舍熄灯后才放走她。

    全宿舍的人都睡下休息了,章予倩再去提着水壶洗漱,发出动静,让全宿舍的人都对章予倩不满。

    章予倩唯有将就满身是汗的身体,爬进了床铺入眠。

    夏天温度高,个人卫生没有做好的章予倩身上产生了一股异味,随之而来的又是同龄人的一顿白眼。

    “咦,好臭啊。”

    “她还是不是女生啊,这么不爱干净。”

    ……

    无论男女,只要一经过章予倩的身边,就捂住了鼻子。

    章予倩洗头洗澡,把自己里外洗了个干净,可还是会遭到大家的嫌弃,连胡文明都站在了她们那一方,在课堂上,当着全班的面指名点姓道:“章予倩,近来有许多女同学向我反应,你身上有异味,你作为一个女生,还是要勤洗澡,勤换衣嘛,男孩子糙些就糙些,带点汗味更男人,你女孩子就不行了,女孩子要清清爽爽,闻着不难闻。”

    章予倩闻不到自己身上有什么异味,别人夏天一天洗一回澡,她要洗两回、三回,几乎病态地执着于清洗自己的身体。

    暑假来临前夕,章予倩感冒了。

    她拖着病垮的身体去了学校医务室拿药吃,医师在她面前一坐下,询问她症状时,就闻到了从她身上散发出的异味。

    凭经验判断,那是妇科病炎症的气味,且气味这么浓烈,都是到了最严重的程度。

    女医师问:“你已经交往了男朋友吗?”

    “没……没有啊……”章予倩头昏混沉沉的,前一晚放学还被胡文明强留在教室里,在教室后门的角落里被他jian污了一次。

    教室里的风扇全开着,裸身趴在墙上的章予倩因此受了风寒。

    出于隐私考虑,女医师前去把医务室的门关上了,这让章予倩感到很不安。

    她现在莫名害怕门会被人关上,与人独处,即使对方是个女人。

    章予倩的呼吸收紧,堵塞的鼻子失去了其作用,大脑发胀。

    她起身:“老师,要上课了,我先回去了,我下节课的课间再来找你拿药。”

    “不急。”女医师指引章予倩回到座位,看着她慌张的眼神说道,“你没有男朋友,那你该是和男人发生了性关系。”

    章予倩不知道这个医师是从哪儿发现了她的秘密,她急忙否认:“没有,我没有……”

    “你这个年纪交往男朋友是很正常的,青春期男女冲动尝了禁果也是很正常的,但你们要注意卫生呀,你闻闻你身上的味,再不治疗,受损害的是你自己的身体。”

    “女性生理构造复杂,患癌几率高,已婚有性生活的女性每年都要妇检,zigong癌、卵巢癌、宫颈癌等都是高发性妇科癌症,你不要轻视这些疾病,早检查出病因就早治疗。”

    被女医师的话吓出一身凉汗的章予倩,以为自己快死了。

    她看着写着感冒药单和病假条的女医师,喊道:“老师。”

    “嗯?”

    “老师,我……”

    “放心,我也是从你们这个年纪过来的,我不会说出你早恋交往男朋友的事,学校管的严,也是为你们好,你啊,赶紧请假去医院,拿着我写的病假条给你们班主任,让他在上面签个字,你出校门拿给保安看,保安就会放你出去了。”

    章予倩没有接女医师递来的病假条,她脑子一烫,说了出来:“老师,我没有交男朋友,我……胡……我……那天周五放假,胡老师让我去他宿舍拿糖,我去了,他给我看不穿衣服的电影,还把我……把我……”

    章予倩说的七零八落,女医师还是拼凑式地听完了,她瞠目结舌,大感震惊,冷静下来后,说道:“这事报警才行,走,我带你去警察局。”

    离职校最近的派出所就在出校门左拐一千米的红绿灯口,离得很近很近,但章予倩不愿意去,之所以告诉女医师这件事,是因为有感冒病糊涂的原因,也有憋了很久想说出来的原因。

    章予倩没有想过让胡文明受到惩罚。

    她从最开始的恨,到慢慢的,说服自己被迫爱上这个人渣,产生男女恋爱之情,这样会让她心理负担减重,不会一再憎恶自己愚笨、廉价,被几颗糖果就被一个大自己二十一岁的男人强jian了。

    当事受害者不愿意报警,女医师理解她的处境,晓得她这个年纪的女生爱脸面,担心被人知道这件事,今后无法自处,但不报警,就会纵容这种人渣残害更多的未成年女生,尤其还为人师表,披着老师这层人皮,做着禽兽行为。

    在幼教班这种女生多的环境中,那些女同学们就相当于是圈养起来的羊群。

    不会每一只羊都会遭到狼的毒手,但这届有个章予倩被他得手,下届,下届届,会有下一个章予倩,下下个章予倩这样类似的女生会成为他的盘中餐。

    女医师说干了嘴,把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全讲给章予倩听,才终于说动章予倩报警,拿起法律的武器保护自己。

    在女医师的陪伴下,章予倩前往了梨镇的派出所报警。

    所有故事里的坏蛋反派都会被正义压倒,在充足的证据和章予倩的指证下,胡文明被抓获了。

    这距离胡文明初次强jian章予倩,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

    警察没给胡文明留情面,他在早cao后课间十五分钟休息期间被穿着制服的警察带走,教室走廊外、校园内草地等,学生们无数双眼睛都看见了幼教1班的班主任胡文明胡老师被抓了。

    紧接着,学校贴吧有人传出胡文明被抓是因为强jian幼教1班的女学生章予倩。

    那时已经开始放暑假了,可不少的人都在盼望着开学看看幼教1班的章予倩长什么样,他们不关心强jian犯长得如何,他们对受害者格外好奇,恨不得把她祖宗十八代都扒出来。

    即便贴吧里有人放出了章予倩的照片,但还是不满足那些人的私欲。

    到了9月开学,暑假没有冲淡发生在暑假前的那桩强jian案,好事者们跑来幼教1班,而章予倩的座位已经空荡荡了。

    了解内情的幼教1班班长在形体课上,一边压腿一边对自己的好闺蜜说道:“她被强jian了,哪儿有脸来上学,她爸与学校协商好了,她退学,学校赔偿一笔抚慰金,把交的学费和择校费全部退回,这事就算结束了。”

    次年的三月,人民中级法院一审宣判,胡文明因多次违背未成年女学生的意愿,强行与其发生性关系,以强jian罪判处胡文明有期徒刑五年。

    肆:赤晴

    四月,天气升温,已有了初夏的状态。

    已经十六岁的章予晴在家附近的一家理发店当学徒,理发店老板娘兼师傅免费为她们这几个统一不满十七岁的学徒们免费提供食宿,在学习理发技术的同时,每月还有保底的一千元工资。

    章予倩是这群学徒中最认真的一个,她安静不多话,学习能力比其他几个叽叽喳喳的小女生好的多。

    初入理发店,那位结婚刚生完孩子回归的理发店老板娘就教她们几个学徒洗头,洗了三个月的头,手都洗发胀了,坚持下来的只有章予倩一个人,其他女孩子受不了苦都离开了。

    店内换了一批新学徒,始终都在的只有章予倩。

    老板娘看好章予倩,觉得她踏实肯干,让她洗了几个月的头后,开始着手教授她剪发的技术。

    章予倩留了短发,她拿自己的头发练手,每天师傅教了剪发技巧,她都要拿一把理发店的剪刀回家,对着镜子自己练。

    炎夏的脚步到临,理发店隔壁批发冰棍雪糕的小店开张了,出于邻里情,雪糕店的老板赠送了一箱冰淇淋给理发店。

    理发店的女孩们都争着拿来吃,结果被一个眼尖的学徒发现那一箱冰淇淋都是过期产品,去年就过期了。

    那些被女孩们咬了几口的冰淇淋就被丢弃了,剩下冻在冰箱里的冰淇淋也没人问津了。

    理发店老板娘家里出了些急事,难得下午五点就提前收工了,老板娘问道:“冰淇淋有没有人要,没人要我就拿去丢了。”

    “拿去丢吧,没人吃的。”

    “是啊,都过期了那么久,还送给我们,安的是什么心呀。”

    “冰淇淋多便宜,我自己去超市买来吃多好,谁要吃过期的冰淇淋,吃坏了肚子还不好意思找人家赔医药费。”

    ……

    女孩们抱怨着,对隔壁送来过期冰淇淋这一事很不悦。

    看她们一个个这样的难搞,老板娘就叫了不爱说话的章予倩去把冰箱里的冰淇淋拿去丢了,省得叫她们中的谁去丢,又要叽喳地碎碎念了。

    章予倩抱着那堆冰淇凌独自往家里走。

    路过路边的第一个垃圾桶,她没有把冰淇凌丢进垃圾桶,路过路边的第二个垃圾桶,扔进垃圾口的是雪糕包装纸。

    章予倩拆开了一支雪糕吃。

    温度还没有上升到最佳吃雪糕的热夏,可抱着半箱冰淇淋走在路上,章予倩难免有些热,她很想尝尝冰淇凌的味道,哪怕这冰淇凌在去年就过期了。

    雪糕没有异味,奶香味的雪糕是一个雪人形状,章予倩咬掉它的帽子,是巧克力味,咬下她的脸,是牛奶味,再咬下它的眼睛,就又是巧克力味了。

    她咬完整支雪糕,决定把要拿去丢的半箱冰淇凌抱回家吃。

    章化明把学校当初给的赔偿金、退的学费和三万元择校费全输光在了牌桌上,还倒欠了十万元高利贷,人都不知道逃去了哪儿,现在章予倩一个人住在欠着租金的房子里,房东是个心善的老太太,得知章予倩的遭遇,允许章予倩欠着房租住在那间破小阴暗的房间里。

    这些过期的冰淇凌,是章予倩苦涩生活里的一颗甜糖。

    她常在想,如果当初不听从女医师的话报警,她现在都应该在学校对接的幼儿园里实习了,那笔学校给予的赔偿金等钱款也就不会砸在了章化明手里,让他有了资本去赌,还赌上了瘾,欠下高利贷逃之夭夭。

    那位女医师呢?还在学校里给学生们看病捡药吗?章予倩想着女医师过的再差,都不会有自己差了,没人能比她的生活还要糟糕了。

    家里有一个小冰箱,章予倩把本要丢弃的冰淇凌带回家,一个个垒好塞进了空间小到可怜的冷冻室里。

    之后,章予倩坐在沙发床上,翻看起一本早看过无数次的过期杂志。

    大约过了五分钟,章予倩的肚子就疼了起来,她拿过蒙上了一层灰的电视机旁的卫生纸,去了厕所。

    “早知道就不吃那过期的雪糕了。”章予倩有些后悔,因为舍不得扔大家都不要的过期冰淇凌,吃了一支雪糕,就吃坏了肚子。

    蹲在坑位上的章予倩尿了很久,持续约一分钟的长尿后,她感到肚子越来越疼,那一种近乎撕裂的疼,搅碎了她的五脏六腑,她抓紧手,额头上冒出颗颗茂密的汗珠,用力想把屎拉出来。

    下身有什么东西出来了,章予倩低下头去看,脸色刹那惨白。

    那是一个婴儿的头,青着脸,皱巴巴的。

    她被吓到了,自己……这是在生孩子?

    她平时衣着宽松,捡别人不要的衣服穿,那些不合身的成年人衣服把她瘦小的身躯遮住,也一并把她隆起的肚子遮住。

    她以为这几个月自己是吃胖了,在理发店当学徒,一天三顿的饭菜虽不是顿顿大鱼大rou,但饭菜都管饱。

    章予倩是女孩们中吃得最多的那一个。

    吃的多,但她还是很瘦小,身边年龄相仿的学徒们没看出她的异样,连结婚生了子有经验的理发店老板娘也没看出她怀孕,章予倩更不知道自己怀了孩子,怀的还是胡文明的孩子。

    章予倩吓傻了,没有一个人告诉她,她现在该怎么办,别人家的孩子有爸妈,她没有,她只有她自己。

    孩子发出一声啼哭,正往下掉,正从章予倩的体内剥离。

    突然回到现实,清醒过来的章予倩一下接住了那婴儿,她根本不敢看那婴儿的样子,是男,还是女,就把那孩子拿双手捧着,跌跌撞撞拖着流血的下身走出了厕所。

    她有一把剪刀,那是理发店的剪刀,她拿来每天剪自己头发练技术的,她走出厕所,找到了那把黑色手柄的剪刀。

    她用那把剪刀,一刀剪开了婴儿与她连接的脐带。

    这个被她视为孽种的婴儿,被她剪了第二刀、第三刀……剪在它细嫩的脖子上,剪断它喉管,让它停止了哭泣。

    剪这个初生的婴儿,就像在剪一张纸那样轻松不费力气。

    咔嚓,咔嚓,咔嚓……

    房东老太太家里炖了汤,想到章予倩这个命苦的孩子,老太太专门端了一碗汤送到家里,敲门许久都无人应,老太太就推开没有上锁的门,一进去就看见章予倩晕倒在床边,裤子褪到脚踝,裸露出的腿上全是血,衣服上也是大片的血。

    连她那张没有血色的发白面孔,也都是血。

    老太太手里的汤碗吓得没拿稳,打翻在地,还以为章予倩是被入室杀害了,赶紧拨打了120急救电话。

    救护车赶来,把章予倩抬上车送往医院。

    途中,护士检查发现章予倩是产后虚弱状态,生过孩子没多久,但他们到达现场时,并没有看见婴儿。

    院方立刻就报警了。

    警方赶到章予倩的住处,没有费多大功夫,就找到了婴儿,它被丢弃在阴暗厕所套有黑色垃圾袋的垃圾桶里,与一堆污秽手纸垃圾为伍,它已经没了呼吸,脖子被剪刀捅了又剪,血污满身,伤痕累累。

    它存在于这世界的时间很短,很快地来了,很快地走了。

    第二年1月,中级人民法院对章予倩做出一审宣判,嫌疑人章予倩犯故意杀人罪,以残忍的手段杀害了自己的亲生骨rou,但出于多种方面考虑,法院从轻判处章予倩有期徒刑四年。

    消息公布出来后,章予倩曾经工作过的理发店客人们都在热烈讨论这件事。

    “听说被判了四年,坐完牢出来都二十岁了。”一位客人躺在按摩洗发椅上,连连感叹。

    另一客人说道:“她如果表现好,提前减刑出来也是可能的,说不定出来时不到二十岁。”

    “听说之前强jian她的那个男老师,才判了五年,啧啧,他要是在监狱里表现的好些,人家指不定比这个女娃先出来,哟,这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被强jian,又被生子,还把孩子给弄死了抓去坐牢。”

    “她也真是的,十六岁的人了,自己怀上孩子都不知道?每个月不来月经就该警觉的,怎么会有这么糊涂的傻姑娘。”坐在烫头机下烫着卷发的中年妇女,问起了在给其他客人头发涂药水的理发店老板娘,“小林,那女娃在你这里上班的时候,你就没注意到她肚子大了起来?”

    脑里闪现过多个与章予倩相处的画面。

    章予倩为数不多与她的谈话中,曾提过以前读书时,从学校出发,有两辆公交车可以坐到目的地,一辆车开的快些,坐的人很多,一辆车开的慢些,坐的人就没那么多。

    章予倩说每次放假回家都会坐那辆时间开得久、会绕路的公交车,因为路上有一处风景,是她的心之所向,她一直很想路过那段风景时,下车看看。

    直到有一天回家,那辆慢的公交车没有等到她,开走了,她第一次坐了那辆比较快的公交车回家。

    从那之后,她就一直坐那辆比较快的公交车了,因为从那天起,再好看再美丽的风景都是不那么值得她心心念念的了,一切风景和事物都是普通的了,在她眼里不会变成特殊、好看的了。

    被唤作小林的理发店老板娘兼理发店师傅回忆之后,一笑而过:“没呢,她身材矮小,衣服穿的大,又不爱说话,不喜欢沟通,默默做事,我说什么话,她都听着,不发言的。”

    一天结束,一天开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从职校开往茧阳客运站的98路公交车和987路公交车还是满载着学生,在夕阳的余晖下,行驶在不同的两条道路上。

    没人去留意沿途的山村风光,那地里成片的油菜花正盛烈绽放。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