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羚文学 - 耽美小说 - 宫主的秘密在线阅读 - 第四章 死尸

第四章 死尸

    江尧今日起了个大早。他昨晚激动得厉害,很晚才睡着,早上倒是神采奕奕。

    飞快地洗漱一番,吃了婢女送来的早膳,乐颠颠地到了主殿门前等着。这一等不要紧,他从太阳刚要升起,一直等到了辰时。

    江尧捶了捶有些酸胀的脖子,看到一众婢女端着盆与布巾等物从院子里走过。

    他连忙去唤:“jiejie们——”

    只是那些人连脖颈也没转一下,依旧埋头往前走。

    他又要唤,一绿衣女子从门内出来,走到他面前道:“你莫要唤,宫主还未起身。你在这里待了三年,凤旸宫的宫规定是烂熟于心了,千万不要冲撞了宫主。”

    江尧道:“抱歉,不知jiejie如何称呼?”

    “我是白衫,跟我来吧。”说罢,白衫引着他穿过厅堂,到了一扇乌木雕花的门前。门外已经等候了众多奴仆。

    白衫低声道:“你在此等候,不要多言。”

    听见屋内一声唤,白衫应声推了门进去。

    她一边收起床帐一边说道:“宫主,今日江尧过来请安了。”

    殷付之从床上起身,拿了一件中衣披在身上,问道:“他来了?”

    白衫道:“是。”

    殷付之点点头,看到几名哑奴正在清理地上的尸体,不知想到了什么,让他们停手出去,接着对白衫道:“让他进来。”

    白衫出了屋子,对江尧说:“宫主叫你进去。”

    江尧看着几名仆人出来,想上前问他们是否可以进去,可是无一人理睬他。他摸了摸鼻子,听到白衫唤自己,这便进了屋。

    他隔着纱帘,见着殷付之站在屋内,立即跪下行礼:“徒儿拜见师父。”他态度极为恭敬,上身趴在地上,两手的摆放位置也端正。

    殷付之道,“不必叫我师父,你和他们一道唤我宫主吧。”

    江尧心中咯噔一声,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答是。

    “起身吧。”

    侍婢将纱帘拉起,露出寝殿里侧的模样。江尧抬头,突然看到地上横躺着一个男人,两眼突出,皮肤白中泛紫,四肢扭曲。

    他还没凝在脸上的笑瞬间飞了,江尧突然意识到,昨晚正是月圆之夜,难道宫主每到月圆之夜喝人血的传闻是真的吗?

    他吞咽了一下,感觉自己手脚冰凉,像是进了黑不见底的冰潭。这一屋子的婢女,对死人居然视而不见,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或是木头一样站着,眼只盯着自己的脚尖。

    江尧四肢僵硬,脸色发白,浑身的血液似乎都无法流动了。

    殷付之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去搬。”

    他的表情淡然,像是在吩咐让他去搬一个物件那样。江尧却觉得他是个披着艳丽皮毛的怪物,时时刻刻都能将自己撕碎。

    他的喉结动了动,又吞咽了一下,颤抖着身体往尸体靠近,那眼球凸出来,眼眶都迸裂了,正朝向江尧的方向。他抬手去碰,还未能摸上尸体,就捂着嘴呕吐起来。早上吃的饭一股脑儿的都吐到了地上。

    “放肆!”白衫赶忙上前斥道,继而迅速单膝跪地,冲殷付之请罪:“宫主,是属下安排不周,让他冲撞了宫主,白衫自请戒律堂二十杖。”

    “怎么?怕我杀了他?”殷付之挥了挥手,示意她让开。

    白衫立即膝行后退了几步,低头道:“属下不敢。”

    江尧还趴在地上,他不再呕吐。此刻更大的恐惧攒取了他的心神,几乎无法呼吸,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

    殷付之抬手运功一吸,寝殿一侧墙上的鞭子飞到了手中。

    那是宫主的爱物蛇鳞鞭,鞭子比成年男人二指还粗,泛着黑紫的光,并未淬毒,却威力不凡。只消被抽上一鞭,便会生出一道血rou模糊的伤痕,半月是好不了的。殷付之轻轻抬手抚了抚鞭身,在十多年以前,他用这个鞭子绞断了宫主贺兰元苍的脖子。

    殷付之并不迟疑,直接扬手,鞭子呼啸一声,抽上了寝殿中央少年的脊背上。江尧的外衫登时崩裂,背上皮开rou绽。

    殷付之竟是下了狠手,一丝余地也不留。白衫见状,却呼出一口气,定下心神。

    “啊——”江尧紧紧攥着拳头,喉咙里发出痛吟。他怎么也没想到殷付之会这么对待自己。

    鞭子的残影在空中抖了几抖,收拢回去。殷付之共抽了他五鞭,后背的衣物变得破破烂烂,血浸了出来,这伤口一个月是好不了的,往后估计也会留下疤痕。

    “白衫。”

    殷付之将鞭子丢出去,白衫立刻起身接住,“是,宫主。”

    侍女立刻呈上温热的布巾,殷付之擦了擦手,继续对江尧道:“去搬,以后此事都由你来做。”

    江尧仍然趴在地上“嗬嗬”地喘着,他挣扎着起身,身体又痛得砸在地上。

    在演武场的三年,将他做小乞丐那么多年的警觉磨得仅剩三成,他天真地以为自己到了凤鸣殿,便可以此平步青云。殷付之的鞭子让他还未熊熊燃烧的野心凉了个干净。

    无人去在意他,殷付之换了间屋子,在侍女的服侍下洗漱,换了崭新的衣物。

    江尧满头冷汗,跌跌撞撞地站起来,继续去搬那具尸体。这次他没有再呕吐。有侍女进来将地上的污秽清扫干净,又用香露去擦拭地砖。

    他踉跄着背起尸体,一名哑奴引着他,去往炼尸阁。

    “你们宫主……这么残暴吗?”他问。

    前面的人无法应答他,他又问:“你为何……不理我?嘶……好疼……你跟我说说话……”他絮絮了许久,前面的人依旧一言不发。

    他这才意识到,或许……这个人根本就不能说话。江尧笑了笑,笑得很难看,闷声跟着他往前走。背后出了汗,浸泡着伤口,在摩擦之下更加刺痛。

    哑奴不能说话,沉默地在前面走着,他低头跟着,不知道走了多久,他头脑发昏,嘴角的皮都开裂了,站立不稳。

    哑奴拍了拍他的肩膀,江尧使劲儿睁了睁眼才没一头栽过去。

    他勉强抬起头来,看到面前一道石门半悬着,里头阴森森地弥漫出一股浓郁的血气和皮rou腐烂的气息。

    哑奴指了指里面,让他进去。

    江尧只好用力把尸体往背上提了提,迈步走进去。过了几道暗门,江尧看见一个黑色的熔炉,一个矮小的老汉坐在一旁。

    老汉披着一身破麻布衣服,皮肤干枯,手指像树枝一样抖着,哑奴上前跟他比划几句,老汉嗓子里咕哝了一声,不知在说些什么。他转过身,用力提起身边一侧的把手,将它掰得直立起来,漆黑的熔炉响起“刺啦”声的音,随即,上面的盖子往一侧划开,冒出一大股焦味儿,里面还有一些残余的人骨。

    哑奴又冲他指指熔炉里面,示意他把尸体抛进去。

    江尧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使劲一扔,尸体被丢了进去。老汉再次掰回机关,熔炉的盖子关了回去。做完了这一切,江尧浑身像是被抽了骨头,软绵绵地往外走去。

    出了炼尸阁的石门,他便两眼一抹黑,直挺挺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

    再次醒来,江尧鼻间闻到一股子药味。他动了动手指,这是哪里?

    江尧猛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赤裸着上身趴着,房间的摆设正是凤鸣殿的侧殿,他所居住的那一间。

    他动了动,肩膀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

    “嘶——”

    “你醒了?”江尧这才发现,屋里还有别人,白衫坐在他的床畔。

    白衫拍了拍他没受伤的脑袋,“醒了也别乱动,等上好了药你再起来。”

    她在床边的矮几上捣鼓了一阵子,接着捧着一个小钵,还有一柄小木片。她挖出一团碧绿的药膏,往江尧的伤口上涂抹。

    “白衫姐,我是怎么回来的?”

    白衫道:“哑奴见你晕了,来找我,我就让他将你背回来了。”

    江尧心中一阵酸涩,说道:“谢谢你,白衫姐。”

    白衫道:“你也不必谢我,我是受人所托。”说着她又挖出一团药膏为他涂抹。原本平滑的背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道粗长的伤口,就连手臂上和臀也有。

    江尧问:“有人托你照顾我?是谁啊?”

    他又问:“是左护法吗?”白衫不答。

    江尧干笑了两声:“一定是他,这里只有他待我好。”

    白衫拍了拍他身上没伤口的地方,“趴好。”

    江尧便听话地趴着,再不乱动。这药膏似是好物,涂了之后便不怎么痛了,不像他在演武场和人斗殴,伤了还要自己一个人涂的那种最普通的药。

    白衫听他嘶嘶地嘘气,宽慰他:“你不用害怕,这伤不到根本,只要养养便好了。”

    江尧背上漫过一阵凉意,不再如先前那样刺痛难耐。只是,白衫为他的臀上也上了药,这让他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扭捏唤道:“白衫姐……”

    白衫又拉起他的手臂为他上药,冷不丁看到江尧左臂上一小块桃花胎记。

    江尧见她不动了,问:“白衫姐,怎么了?”转头注意到她盯着自己的胎记看,江尧摸了摸那里,笑着解释道:“啊……这胎记我打小便有了。”

    “没什么。”白衫收回目光,继续为他涂药。

    白衫收拾好用具出了门,她心事重重地走着,想起一点什么,又不敢去确定。白衫又在心里道,罢了,既然不知道,便不要多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