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羚文学 - 言情小说 - 长生志·昭梦在线阅读 - 26 情有独钟

26 情有独钟

    “乔儿,是我来了。”

    梦中乍醒,容楚风风火火亲手提着一个小小的盒子,午后的阳光没有帘子的阻碍直照面前,容楚和平日一般挂着一丝笑容,神神秘秘打开手里的小盒子:“乔儿你猜这是什么?”他平常习惯这样随便闯进来,太监宫女们也守在门外。

    槿棋没完全睡着,只是独处冷静着罢了,在床上坐起来,看他手里有什么东西,是一双耳坠,样式从未见过,怕是谁又呈上什么稀奇事物。

    可又看见他手指上满是新旧交错的微细伤痕,槿棋问:“你做的吧?”

    “嗯,我做好几对,这对才成功了。”他的脸上依旧还是温柔微笑着。

    她感到一阵难过,难过的是她发现自己不爱他,而她没有一丝愧疚,因为都一样,无情最是帝王家,宠谁不是宠,恰好宠了她,小时候有过一面之缘罢了,那一切的恰好都是这个年代被允许的,怕是传颂到后世也必然成为一段佳话,绝对是人人羡慕的万千宠爱在一身,哪怕这个角色是任何一个人。

    他对筠妃,也就是现在还念着的从前那位能宠冠六宫的顾昭仪,感情只是喜欢,留的念想无疑是一声可惜,在筠妃死的那晚,她一直在他身边看着,他眼底里没有露出一丝怯懦,或者是一点这个不懂国家大事角色该有的悲伤,所以她明白,他不爱顾昭仪,同样,也不会爱自己,表达出来的宠爱是一种小孩子对玩具的占有欲,他想堂而皇之让别人知道:哦,我并不是无情无义的人,我还爱着某样事物。

    这副耳坠不精巧,还有点粗糙,能看出来他花了很大力气做的,刚刚纾贵妃说过,连放她走后的追封皇后诏书都拟好了,那和追封为筠妃的诏书又有什么分别呢?只是看着像多几分爱惜吗?没了一个顾昭仪,又有一个林昭仪,没了这个林昭仪,后面在不老不死的生命之中又会出现多少人呢?

    她轻轻靠在他肩头,如同那晚他浑身鲜血坐在门槛上,她也是这般轻轻靠在他肩上,细语道:“皇上,我们的关系一点都不像夫妻或是君臣,比较像是同伙,你需要我,我需要你。”槿棋很少会在两人独处的时候叫他皇上,除非是说正经事。

    “我以为,这样做你会高兴一点。”他心里以为她说的是耳坠。

    “不,我不高兴,哪怕你待我如普通妃嫔一样也好,我不想成为你一点人性的表现。”

    容楚发现一丝不对,他们说的根本不是同一件事:“怎么了?”

    似乎微笑成为她常有的表情,就像是一个面具,只要能让人看不清她心里想什么,无论摆出什么表情又有什么分别。

    良久,槿棋还是没回答,他紧张地问:“不要吓我,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突然她一直微笑的唇角放下来了,自嘲般摇摇头不说话,拨开遮住阳光的帘子,光线像尖刀一般刺痛她的眼睛,甚至有种错觉,阳光在灼烧着衣袖下的血印,扭头回答他的追问:“没什么。”

    她亲手戴上容楚做的耳坠,在铜镜前观察着这对并不适合现在妆容衣衫的耳坠,眼泪如断线珠链般滑落,她不知道自己为何悲伤,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容楚紧张地用衣袖为她拭下泪水:“发生什么事了?柳悦,柳悦,进来!”

    在门外守着的柳悦第一次见皇上会如此着急唤她,连忙进来,只见自家主子一言不发不停流泪,她赶紧上前看看主子发生什么事。

    容楚紧张地问:“娘娘发生什么事,为什么会哭?”

    “回禀皇上,娘娘今日像平常一样午睡,并无异样。”

    他摆摆手示意柳悦出去,轻轻把她搂在怀里,心疼地小声说:“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让太医来看看。”

    终于轻轻推开他,冷冷道:“我想一个人静静。”

    “这……?”

    他无措地张张嘴还想说点什么,只能出去关上门,让她一个人静静,吩咐让几个太医守在这里随时候命。

    还未入夜,她唤柳悦进去服侍更衣,说想出去走走,只让柳悦扶着她在院子里走几步吹吹风,让其他人都退下,不想见到心烦,也把柳悦赶下去,一个人走了几步,沉重的肚子让她累得不行,坐在老桃树下的摇椅上,记得进宫那年很喜欢这样闲庭看花,要是那次没有和纾贵妃达成共识,现在的她会不会就好多呢?

    要是一切都没发生过,她没得圣心,不会得到不老不死病,朝堂之上,依旧是钜亲王和陈丞相的角力,大概诗韵也不会死,现在的情况会不会好多了?想着想着,她发现自己的眼泪又掉下来了,不知是昏倒还是睡着了,太医和蟠桃碧桃蹑手蹑脚为她诊过脉,没什么大碍,盖上一小张毯子又全部人退下去了,空洞的夜里没有花,也不会有人拿着亲手做的蜜饯来哄她,林昭仪这个空壳好无趣也好寂寞。

    之后几日,槿棋总是昏睡着,要是醒来不久又会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太医轮流在宫里当值,生怕总是这样气郁不舒会对龙胎有什么影响,到时候怪罪下来他们全要掉脑袋。

    他们怕的只是掉脑袋罢了,换做是寻常人家的小媳妇,谁会重视到这个地步?

    生怕大梦千年。

    这样的日子大概重复一两个月,郁闷胶着的状态总是会被打破的,唯一的转折点便是肚里的孩子熬不住了,想提早出来,管颂知道她不会死,精神总是郁郁不乐,还认为是自己的缘故,为了救他出来放弃一个去外面的机会,甚至开始把一切怪在自己身上。

    这次作动是在早上,疼得满头冷汗,她绝望地盯着床顶的帷帐,在想要是可以痛死在这里该多好,腹中的剧痛容不得她分神虚想其他事情,不知道痛了多久,像一个被摆布的木偶,喂药喂汤的时候只要负责张嘴,至少窗外黑白转换好几次。

    满宫稳婆太医宫女都急得快哭起来,她虚弱地说:“疼。”这几天以来她第一次开口说疼了。

    纾贵妃来看过好几次,他帮不上什么忙,反正他的医术也就那样不能说好到哪里去,他给容楚打个底,槿棋很可能是抑郁。抑郁是什么?在朱南从来没出现这个词,纾贵妃想过很多种解释方法,心病?不高兴?最后选择一个比较好的说法——伤心。

    诗韵的死是给她一个很大的打击,从得到不老不死病开始,她的心情起伏很大,渐渐累积起来变成一股心病。

    在不老不死病面前是没有死亡的选项,清晨,黎明时的破晓,终于被一声微弱的啼哭带开漫长暗夜,柳悦这几日来不眠不休侍候着,这一刻仿佛松一口气,虚脱得昏过去,满室从紧张之中瞬间变成喜悦。

    是个公主。大概是朱南三朝之中第一个公主,毕竟先皇和先皇的先皇膝下都没公主。

    槿棋的脸上没有表情,虚弱无力看着床幔,毕竟也没别力气把目光移到别处,她死不掉的,毕竟没有这个选项,容楚这几天都歇在偏殿,正准备去早朝,来报喜的蟠桃急得被门槛绊倒了,如同这份喜悦本该有的一般。

    “皇上,娘娘生了一个小公主。”蟠桃完全没感觉到自己摔疼的下巴,满脸笑容道着喜。

    他一听,顾不得穿上衣服,披着一件家常的袍子急匆匆便赶去了,却只见房里太医们围着刚出世的公主忙到不可开交,“乔儿,乔儿……”

    这如同是一场仪式,给皇家一种交代,妃嫔本该就为皇室开枝散叶,无论受多大苦都是一种荣幸,至少宫里的女人除了她,都是这么想的,她以为容楚会先看孩子,所以安详闭上眼睛想休息一下,刚合上眼睛就听到他的声音,像烦人的夏蝉一样重复唤她的小字。

    她也没力气回应什么,眨眨眼睛算是给了一个反应,槿棋生产时满屋血腥,碧桃才刚给她擦过身子换衣服,他笑着蹲在床边轻声道:“累不累?想看看女儿吗?”槿棋闭上眼睛算是一个回答过第一个问题,正想睡过去,睡醒再说,可是容楚一点都不知情识趣,高声宣布封妃和荣国公主的圣旨,是要她现在起来谢恩?算了,还是装昏,直接睡。

    封妃和荣国公主的圣旨是同时传下来的,荣国公主的封号是最高级别的荣誉,按祖制只能出嫁时候册封,公主一出生还没决定名字,便被册为荣国公主,无疑是天大的荣耀,她没管是什么荣耀,封妃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毕竟追封皇后的诏书都写过,一个妃位不足为奇。

    容楚看着刚出世的女儿,他不是第一次当爹,却对这个女儿特别期待,哭得不洪亮,长得很像自己,满脸通红,有点皱巴巴,比予睿出世的时候好看多了。

    这两道圣旨就像往后宫投下两枚深水炸弹,先帝喜欢女孩,所以因为纾贵妃被太后抚养而多与太后来往,以前太后也是这么仗着还年幼的纾贵妃复宠了,朱南三朝唯一一个公主出世,谁又说得了会不会因为公主而得到后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