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解药

    我踌躇很久才开口问：“眉儿，那么多人都在祈求长生不老，但是为什么你们可以长生不老但总是不高兴的样子？”

    “不死才是一种折磨，不老不死是上天的惩罚，”眉儿折了一支荷花在手中把玩着，“连死亡的资格都没有的话，也不算是人吧。”

    若干年前，我眼前这个秀气的少年，只不过是一名小小秀才，曾经对一个人那么认真，喜欢一个女子直到了现在，我虽然不知道若若是谁，但小郡主一定长得很像若若，如一个从学堂里出来的少年郎般的眉儿，笑的那么让人心疼，从一开始便是错的，从有让人不老的时候开始便是错的。

    阿瑾摇着扇子踏进了蒐月开楼，和我们一起坐在荷花池边，送来一些点心一起吃，一边吃一边聊：“做蓝瑾羽太久了，我都快忘记尘景是谁了。”尘景是阿瑾以前玩cos时候的圈名。

    这句话说是玩笑，但又是实话，虽然我对cos圈的事情仅限于帮人化妆和商演过几次，但凭我一个圈外人都知道蓝瑾羽，想也知道阿瑾以前在那个圈子里的地位，阿瑾依然像无事人那般说自己的事，他比眉儿看的更开。

    过了几天，阿瑾说是找来了一个人，是安仁轩，我上次去绑架过的人，他看上去还是文质彬彬，是京城出名的文人雅士，祖上五代都是出名的文人雅士家世清白，但居然和落雁教混在一起。我更加不知道的是，落雁的创始人是他，听说是他感染病毒之后创的，有过一个女儿还是侄女，便是原来的教主安宵晴，也就是现在教主的感染源，真正的安宵晴后来感染了教主，教主就在这个年代用安宵晴的身份活下去。

    安仁轩在蒐月开楼和眉儿聊了很久，内容我并不清楚，在我眼中眉儿和他的感觉很像，后来知道他也是有不老不死病的人。阿瑾说，安仁轩很喜欢出风头，所谓的祖上五代其实都是他自己，每隔几十年便换了一个身份，我也没怎么留心了。

    焕又被派出去出任务，我一个人在我的镂云飞仙馆过着自己不闻世事的日子，没多久，在一个夜里，晚楚哭着跑进来，显然是被吓到了的样子，嘴里喊着都是自己的错，我觉得不妥，谁知道，事情便发生了。

    晚楚说，她将把想到解除不老不死病的试验方法告诉了小郡主，小郡主做出了一个试验品的解药，然后陌可一意孤行去试了，接着现在不省人事。我便问道：“究竟是什么方法？”

    晚楚抹了抹眼泪道：“那个是没实行过，小郡主制作了一种药水，只要有那种药水就可以让病毒迅速休眠。”

    我赶紧去了陌可的月影台，他究竟是多想死，这样什么都不管就去试了那个方法，阿瑾就在月影台候着，漠璇和其他人都在，小郡主倒弄着手中的药罐子……气氛非常不妥。

    “吃下去如果血印消失的话就证明成功了。”

    小郡主说着，但陌可背上的血印依然还在，不过变淡了很多，但他依然昏睡着，小郡主补充道：“可能吃的分量还不够，陌可醒了再说。”

    锦姨凄然地笑了一下：“这个机会我等了不知道多少年了，何况能死的最好，如果死不了也没差别。”锦姨早已不想等那个骑老虎的神仙，还有自己的女儿吧？

    我默默无语，其实只要有不老不死病的人都期望着死亡。

    陌可继续昏迷不醒，我心中一直忐忑着，明夕说在这里候着也没用，叫我们回房间去，这里他处理。陌可一直昏睡着，第二天阿瑾叫我和他玩，他微笑着一板一眼和我说着他房间里那些太阳能发电机要怎么用就像是交代遗言似的。

    阿瑾突然很认真地对我说：“诶，你知道吗，药方是筱珉给我的，这么多年了，我见到她了，她和魔鬼做交易拯救了我……”

    我不知道回答什么，阿瑾又说：“你真的很像羽羽，但更像筱珉。”阿瑾又说了那句话，羽羽是他的女儿，筱珉是他meimei……

    “阿瑾，你真的决定要死吗？”

    “嗯，伶受不了，我要陪着她，也不能辜负我的meimei，”他放下手中的东西，我第一次看到他这么认真地拉着我说话，“记住我，蓝瑾羽是我继父给我取的名字，我真正的名字是陆玮瑾，我亲生父母死后将我托付给继父，你有机会的话帮我给父母上香，我和meimei都没机会了，我mama叫叶易琪，我爸爸叫陆子林。”

    ……

    此时陌可醒了，但他什么都忘记了，忘记了所有人和事情，但他的血印却消失了——变回普通人的代价就是忘了所有事情，但这绝不是最大的副作用，也不是解决血印的正确方法。

    夜深人静，这是个不平常的夜晚，阿瑾抱着教主向往常般说着话，但内容并不是与平常一样，阿瑾温柔问着：“死和忘记所有事物，你会选择哪个？”她没有说自己的答案，在阿瑾怀中慢慢睡着了，但是她的答案和阿瑾一样——死也不要忘记对方。

    她疯了，她受不了长生不老的寂寞，无法接受自己的女儿老死在自己面前，她疯了很久。

    还是那句话，阿瑾一直深爱她，无论什么情况都可以不顾一切当个情圣。

    对于他们这些人，能得到死亡的机会的确很好，但要忘记所有的事物，也就代表要忘记自己最爱的人，反正他们活够了，即使可以拥有慢慢老死的机会，但也不想忘记对方，与其如此不如一起死了便好。

    第二天，在奉京见到的傅夫人在和小郡主小王爷一起，我路过一看，只是报以微微一笑，身边还有去年见过的那位傅先生，更害怕的是，管颂就在这里。

    阿瑾在我身后探出头来，问我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吗，我看到管颂对阿瑾的眼神里充满憎恨，傅夫人扯住他的衣袖对他说，这是阿瑾。可是管颂对他的眼神更加狰狞，甚至可以用恐怖来形容，小郡主不解地问：“这就是管颂不愿意的原因吗？”

    阿瑾无奈微微一笑：“回禀郡主，我也是第二次见到管先生，如果有什么前世今生，就有趣多了。”

    傅夫人盈盈一笑：“我的外曾孙女说你真的是好人，我就只能信了，管颂是这样了，不要介意。”说着她微笑摸摸小郡主的脸。

    如果傅夫人也有这个病，难不成她的外曾孙女就是小郡主？小郡主的外祖母是灵犀公主，灵犀公主的父母就是……庆文帝和昭妃！也就是说，傅夫人和傅先生就是，昭妃和庆文帝？！

    我不敢信，但是傅夫人和一直不说话的小王爷仿佛看穿了我想什么，对着我直点头，小王爷指了指傅先生：“按照剧情，你大概要跪下说句民女见过皇上。”

    傅先生连忙摆手道：“别了别了，我不当皇帝很多年，不如蓝公子一起来品茗吧”

    朱南的过期皇帝，居然和未来赤南的开国皇帝坐在一起喝茶？

    震惊！

    把一切连起来，几乎说得过去了。

    “别了吧，我觉得管先生想随时吞了我，我只是来谢过皇上和娘娘对落雁的投资，我决定和妻子一起。”阿瑾只是把我推过去，自己拱手走了。

    傅夫人，不，昭妃娘娘问：“你怎么知道是我出钱？”

    阿瑾摊摊手：“直觉吧。”

    她噗呲一笑：“你大概还不知道，赤南的军费还是我出钱。”

    “娘娘豪爽，阿瑾谢过娘娘，那你们的答案是什么？”

    回答是整齐摇头，包括仿佛想生吞了阿瑾的管颂。

    朱南的妃子出钱灭了朱南？怎么回事，可是我根本不敢问，庆文帝还坐在我面前，就历史上的庆文帝，那个求一枚返魂香见死去妃子一面的庆文帝，居然就坐在我面前！庆文帝就看着阿瑾的背影看了很久，我灰溜溜跑了，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是明确知道，坐在那儿，连同小王爷和小郡主在内，都有不老不死病，而且都选择了活下去。

    宵晴和阿瑾的答案如此，眉儿的答案也如此。但其他人却是选择活下去，漠璇活下去因为有芷儿，明夕活下去是因为有落雁，安仁轩活下去是因为有这个世界。

    焕和其他被派去出任务的人员都被召了回来，全落雁教的人都聚集在大殿，教主目无表情举着钥匙和教主印鉴，亲手将所有钥匙交给了明夕，将印鉴交给了先生，阿瑾道：“落雁教，以后便属于慕容家。”

    阿瑾说完，牵着她的手走出大殿，悠悠走着，就像是初见时影人牵着嘉莉子的手，从休息区走到了摄影区，一切该结束了。后来在后山紫竹林深处，羽羽的墓前，发现两摊血水，就如两颗被弓箭串连在一起的心。羽羽，你不再孤独了。路伶羽和蓝瑾羽的生命最尽头依旧彼此相拥，陪伴着自己的最爱，即使心死如灰，但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可以永远在一起，永远相伴。

    其实陌可的病毒没有解除，现在还是不老不死，只不过他忘记了一切。

    阿瑾和教主去世了，眉儿在自己的蒐月开楼中也去世了，漠璇照顾着什么都不记得的陌可，陌可每天就如同一个木偶坐着，有时候学漠璇微笑，但更多的时候是痴痴呆呆看着远处的景色。晚楚和小郡主留下药方便回了王府，同时小王爷和闵都统开始攻打朱南京城，安仁轩以军师之名辅助小王爷。明夕和先生依旧忙里忙外，我代替锦姨接过了明绣堂，有一天，我在阿瑾放cos服的院落里找衣服，发现阿瑾在化妆箱里留着一台手机，打开手机发现里面还有电，而且还存着阿瑾的留言，听了第一句，【当你听到这段话的时候，我肯定是很荣幸地死了，除了你也没人会开这些录音，不过……】连忙按了暂停，我高兴拿着手机去找焕，下人说焕去了看陌可，我便带着手机去了陌可的月影台，我和陌可还有焕听着手机里的留言。

    【告诉你一件事，药方是筱珉带过来的，她和魔鬼做了交易，我帮你讨了一份礼物，听到这段录音后10分钟，就会回到自己的时间。】

    阿瑾的语气依旧是玩世不恭，这份他拼了力气留给我的礼物是我多年以来珍惜着的……想想不对！阿瑾说听完这段录音的人在10分钟后，就会回到未来，但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听到录音，焕和陌可都听到了……说不定我会带着换和陌可回去，三个突然失踪了的人，会造成多大的轰动？

    不到十分钟，手机屏幕发出一道耀眼的光芒。我……在光芒之中抓住了焕和陌可的手，慢慢失去了知觉……终于可以回去了……为什么我不觉得开心呢？这个世界要道别了，但为什么是要用这种方法？阿瑾你这份礼物还真是不及时。

    朱南下台，新主白清辉登基，改国号赤南，元年改年号济耀。都统闵浩源为开国将军，军师安仁轩尊太傅。白清辉在济耀三年大婚，同时已是荣国公主的小郡主下嫁开国将军——在赤南的故事开始了，落雁教的故事结束了。

    慕容将把落雁教的名字改成振羽楼，陌可失踪后，漠璇带着芷儿周游列国，慕容将的儿子慕容慎从父亲手上接过振羽楼，明夕答应辅助一段时间，慕容将便安心继续满世界周游列国了。

    而我？仿佛做了好久的梦，睁开眼睛的时候，刺鼻的消毒药水味和满目的惨白充满我的世界，mama坐在我身边有点憔悴……果然回来了！

    在离开医院的第四天，我问mama，那个和我相亲的宅男呢？她找了很久才找回联系方式，我知道该做什么。

    拨通电话，突然泪水喷涌而出，我呜咽着：“傻瓜，我的猫呢？”

    电话另一头，那把熟悉的声音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