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章开端

    任何一个稍微了解一点历史的人，都不会不知道梵瑟十四王和他的强大的奇美里帝国。毫无疑问，对他的评价肯定是诸如功德无量或是千古一帝之类的，再者也可能是好大喜功，穷奢极欲。或许你会觉得肯定有千万份文卷记录这位帝王的功过，但实际上，关于梵瑟的时代的记录几乎一片空白。这位奇怪的国王，对留名千古几乎毫无兴趣，甚至可以说是深恶痛绝。他在位期间，禁止了一切对于当时事件的记录以及描写，偏偏他在位时间又长得令人发指，长到所有知晓过去一切的人都逐渐消失，所以一切对他的认知只有在梵奈死后，根据人们模糊的记忆和流言记录下来的文字。

    于是便多了许多像黎鎏这样研究这段空白历史的人。不过黎鎏和其他学者有些不同，比起王朝本身的故事，他对这个连一张画像都没有的国王更加中意，几乎有种接近疯狂的狂热，而这种狂热更衬托出了他对其余事务的漠不关心。当他的女友离开他时，大声嚷嚷着“我实在受不了你的冷漠，我觉得自己甚至比不上一个死人。或许除了死人，你什么也不爱。”然后夺门而出时，他仍然在查阅文献，充耳不闻。

    这或许就能解释为什么，黎鎏在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地方，依旧淡定的原因了。他现在在一个典型的欧洲宫廷中，看样子，似乎有点像西同勒国大约17世纪的建筑风格，在此解释一下，西同勒便是奇美里的多年老敌，在梵瑟十三，即十四的父亲在位期间，西同勒大肆侵略奇美里的国土。不管怎样，这些东西都不能解释为什么他会穿着条华丽的裙子，而且眼前还有个叨叨絮絮的老头。

    他姑且听了一下老头讲话的内容，大抵就是他现在是西同勒国王的“meimei”，而他接下来将要嫁给奇美里的现任国王——梵瑟十四，以完成缓和两国关系的作用。

    这简洁的中心内容，让淡定如黎鎏也忍不住想掐人中。第一，虽然说他现在长得确实眉清目秀，像个俊俏的高个儿美人，并且还穿着一身标准贵族女性套装，但是他还是能确切感受到自己两腿间那玩意的存在。但看对面那人——大概是什么大臣的确信的语气，似乎是对他的公主身份十分笃定。

    接着就是最重要，也是黎鎏最在意的——梵瑟十四，毫无疑问，这个梵瑟就是他心心念念的那个。黎鎏不免有些恍惚。他想到了过去，当自己因为不合群而偷偷躲到图书馆看书时，在某个角落翻到一本以梵瑟十四为主角的。现在回忆起来，那本书的情节实在是没有章法又幼稚，除了主角，其余毫无可取之处。但是，也就是因为这个主角，这个所向披靡，光芒万丈，近乎完美的王，让年幼的黎鎏几乎感受到眩晕般的崇拜。于是至此，他就成为了梵瑟的狂热粉丝。

    而现在，他居然能够去见到他心中的神，黎鎏一边像个观看披头士乐队演出的小女孩一样激动，一边却又有着一种怪异的不上不下的感觉。而这种古怪感，一直持续到他搭乘上了前往异国的马车上。

    在颠簸的马车中，他开始回忆起历史。虽然这段时间奇美里的历史接近空白，但还是可以通过其他国家的记载发掘一二。历史上确实是有西同勒公主嫁给梵瑟十四的事实。这时还是西同勒国天下无敌的时期，西同勒大肆发动战争，侵占了不少奇美里同另一个邻国的土地。虽然在战事上处于上风，但西同勒并不贪得无厌，他在这两个战败的国家中选择了一个盟友——自然，就是黎鎏将要去的奇美里了，这并不代表着奇美里就彻底脱离危险，作为一个弱小的跟随者，他依旧处于风中摇摇欲坠的位置。黎鎏，联姻的主角，两个国家的枢纽，将成为全奇美里聚焦的对象。

    梵瑟将会忌惮他——这是黎鎏得出的结论。黎鎏吞了吞口水，觉得口腔中仍然干涩，他忽然觉着有些头晕目眩。偶像转眼间就变成了一个要看自己脸色行事的对象，虽然仅会持续几年，但这冲击性的事实还是让黎鎏喘不过气。顺带一说，这里有个值得一提的小插曲，黎鎏并不是梵瑟的第一任“王后”，实际上，梵瑟在此之前还有一位王后，在前年因为胃穿孔去世了。

    马车持续摇晃，两侧的树丛逐渐消失，黑压压的树枝从天穹下抽出，光亮的天幕就披撒了下来。黎鎏透过小窗朝外看，能看到犹如蓝色幕布的透明天空间矗立的高大辉煌的建筑群——而后它将会变得更令人惊叹，那里就是国王的所在地。

    随着建筑的不断放大，黎鎏感受到自己的心跳也不断加速。终于，马车停了下来，他听到了使者宣告的声音，紧接着，便有仆从打开了车门。刺目的阳光让他适应昏暗的眼睛有些不舒服，黎鎏不禁眯了眯眼睛，模糊的视线中，他似乎看到了远处站立着的奇美里国王，国王特有的气质让旁边的一众官臣贵族全都黯然失色。炫目稍缓，他睁大了眼睛，试图看清他的国王究竟是什么模样。

    后世曾有人猜想，梵瑟不留画像是不是因为相貌丑陋，不过事实证明这个猜想纯属空谈。梵瑟如同黎鎏想象的一样完美，没有瑕疵——至少在外貌上是如此。国王的眼睛是犹如玉石一样的浅绿色，在光下通透几乎无色，与浓黑睫毛排成的深色上眼线平行的双眼皮偏宽，翘起的睫毛在其间像乐谱上长长的音符。梵瑟的嘴唇很薄，嘴角像猫一样内陷而上翘，多余的胡须都剃得一干二净，只有嘴唇上方有一些打理整齐的薄薄的胡髭。他的皮肤很好，光滑且明亮，颧骨处转折柔和，兴许是因为身体健康或是因为略寒冷，两颊微微泛红，显得有些乖顺。黑色的泛着褐的长发，经过打理后有着漂亮的大卷曲弧度，柔软地披在脖子两侧。

    “欢迎您，西同勒的黎鎏利亚公主。”噢，黎鎏利亚当然就是黎鎏现在的名字了，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太大区别。总之，当梵瑟向黎鎏伸出手时，黎鎏已经被漂亮的小国王给迷得晕头转向了。直到现在，国王都和他预期的一样美好。

    “谢谢，陛下。”黎鎏还是表面上维持住了矜持，搭住了梵瑟的手，不至于慌张到把头冠挂到马车上。他牵着梵瑟的手下了马车。梵瑟对他的真实性别也没有怀疑，大概只是觉得他是个声音低沉的高个女性罢了。他们两个人就安静地携同进了宫殿内，两侧的大臣都敬畏地低着头，仿佛多看国王一样就会被灼伤眼睛似的。

    “一路上颠簸想必十分不易，等会你就可以在房内休息了。晚上将会有一场为你准备的舞会。”梵瑟笑了笑，黎鎏也回敬了一个微笑，他看向了两侧的装饰——墙上有着酒神的浮雕。“真是令人惊叹的建筑。”他夸赞道。“那是自然。”梵瑟依旧是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这宫中所有一切都由朕亲自设计。好了，接下来会有女官带你前去卧室，请好好休息并为晚上的聚会准备吧。”

    才刚见到国王几分钟就要立刻分离，让黎鎏有些不爽。不过现在来看，梵瑟就是那种典型的喜怒不形于色的君主，几乎无法从他的一举一动从看出他的真实想法，并且在建筑设计上同样有着不俗的才能，这是出乎黎鎏意料的。毕竟好的国王除了当国王之外很少会有其他才能了，其他的，诸如擅长制锁，木工，诗词的国君，大抵都在政治上没什么天份。这个认知让黎鎏愈加兴奋，梵瑟身上有太多秘密了，他恨不得时刻紧跟在梵瑟身边。

    于是他聚会时也如愿以偿地坐在了国王的身边。所有的这个国家中最高贵的人都整齐的坐在一张长桌两侧，梵瑟与他坐在桌头。花纹繁密的多层的金盘子上堆满了食物，桌上还放了孔雀标本作为装饰。梵瑟在吃了些水果后就没有继续动叉子了，和身旁的贵族聊着天。黎鎏切开了盘中的rou片，但又觉得没什么胃口，于是也放下了手中的刀叉，此举引来了梵瑟的关注。

    “我们的食物不和你的胃口吗？”梵瑟转过头来问。暖光下他的眼睛透着一种琥珀一样的温暖的色泽。“并不是，陛下，不过——”黎鎏贴近梵瑟脸旁耳语“我想，我有个重要的秘密不得不和您分享。”他慢慢伸出手，覆盖在了梵瑟的手背上，摩挲了一下他手指上的戒指，牵引着国王的手放到自己的裙摆上，两腿间。“您看。”他向下压了压。梵瑟不动声色地抽回了手，脸上表情依旧没有什么变化。

    “贵国是在愚弄朕吗？”梵瑟压低了声音问，语气稍有些冰冷。“陛下，据我所知，你早就有子嗣了。西同勒的公主和奇美里的国王不需要有子嗣——这是我的兄长的看法。噢，别这么看着我，我也只是个为了避免争夺王位，从小被当女孩养的可怜人罢了。实际上对奇美里来说，王后除了她的身份，其余什么都无足轻重，不是吗？包括她的性别。”当然，中间那段陈情是黎鎏自己的猜想。说完，他还对着梵瑟眨了眨眼睛。

    “朕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国家需要什么，不需要他国来指点朕需要什么。”梵瑟眯了眯眼睛。

    “当然，我怎么敢对您指手画脚，一切悉听君命。”黎鎏笑了笑，梵瑟也回之一个微笑。在旁人看来，国王和他的新王后似乎相处得不错。

    宴会持续到了深夜，结束之后黎鎏被女官带回去学习宫中条规，今晚是他和国王同房的第一夜。

    “您要穿着轻纱睡衣前去，外面要套喷有玫瑰香水的丝绸外套……当见到陛下时，请保持矜持的热情…陛下一向喜欢聪明的女人……”女官凯特还在一旁叨叨絮絮，黎鎏有些无聊地打了个哈欠，一边随便地应和着。“凯特，我有些紧张，能先让我一个人冷静一下吗？”黎鎏随便找了个借口，想把女官打发走。凯特犹豫了一下，又叮嘱了几句，才不放心地离开。

    等到凯特离开后，黎鎏一下子从床上跳下来，径直冲向了国王的所在处。“夫人，陛下现在正在洗澡。”门口的用人拦住了黎鎏“无妨，让她进来吧”黎鎏挑了挑眉，穿过站立着的用人们，走进了室内。

    室内依旧延续着金碧辉煌的风格，热气氤氲，梵瑟卧躺在白玉制成的大浴缸里，看着挺惬意，几位用人端着香料花干在旁边过，还有用人在清洗打理他的头发。黎鎏指了指旁边的用人，做了个鬼脸。

    “你们都下去吧。”沉默了片刻，梵瑟把旁边的人都遣散走了。

    “这似乎是我与您见面以来第一次独处。”黎鎏走到浴缸旁，蹲坐下来，趴在边沿上看着梵瑟。梵瑟也没有任何不好意思的样子——毕竟国王的一切，包括身体都属于所有人。梵瑟头发被打湿了，湿漉漉地贴在了锁骨上，身体大概是做过全身脱毛，几乎没有多余的体毛，光滑无暇，因为泡在热水里而微微泛红。

    “您知道吗，我在还没见到您时，就深深迷上您了。”这话确实不假。“甚至比爱我的哥哥更甚。”

    “是朕的荣幸。”梵瑟不轻不重地回了一句。黎鎏站起了身，梵瑟的视线也随之向上看。黎鎏脱掉了外面的外衣和鞋，仅剩下里面的白色单衣，轻薄的曲线把男人的宽大健壮的骨架型勾勒得清晰。

    “朕对男人并没有兴趣。”远处的烛火投射了一些晦暗不明的光，给梵瑟微颤动的睫毛镀上了朦胧的白纱。“但我对男人……不，我只对您有兴趣。”黎鎏跨进了浴缸，水位线迅速上升，而后热水像一根根悬挂的丝绸一样溢出缸中。“您知道的，因为我的牺牲，我的兄长一向偏爱我。”黎鎏骑坐在梵瑟的大腿上，凑近了梵瑟的脸，两个人的鼻尖几乎都快挨到一块去了，他从国王无机质的绿色眼睛里看到了自己模糊的倒影。“您可以尽管用我对付他，我当然是站在您这边。”

    “你想要什么。”梵瑟眨了眨眼睛，倒影瞬间消散了。“我想要您的爱。”黎鎏回答，他又慢慢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就在嘴唇快要贴在一起前，一只手指抵住了黎鎏的下唇，缓慢地把他推开。

    “王平等地爱着所有人。”梵瑟从黎鎏的臂膀间站了起来，激起了嗤啦的水花。他从浴缸里走了出来，徒留下还在浴缸里的湿漉漉的黎鎏。梵瑟白皙的身体近乎在发光，因为每天的狩猎锻炼，所以他的身上几乎没有什么赘rou，四肢利落结实，宽肩细腰，脊椎像天鹅一样优雅。他披上了一旁的浴衣。

    梵瑟的目光扫过了黎鎏。“朕当然会做好一个丈夫的工作，那也请你履行身为奇美里王后的职责。”

    “当然。”

    “那么，晚安，我的夫人。”在“夫人”这个词上，他微微加重了语气。

    呼，和国王说话真是累人。黎鎏干脆整个人倒在浴缸里，凝视着有着华丽壁画的天花板。爱着所有人吗？责任还真是繁重。

    不管如何，梵瑟对他的性别和说法还是颇有微词，这也是难免的，那接下来他只能好好表现，挽回一些印象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