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那个孩子眼里有一只野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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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贲出征后,我的日子一如往常,只少了那个隔三差五拎着酒坛出现在我墙头的少年。 我习剑温书,跟着先生学习治国之道,若说有什么变化,那大概便是父王召我的频率更高了些。 他召我似乎没什么规律,想召便召了,有时候是在看折子,有时候是在同朝臣议事,甚至有时候是兴致上来了陪他逛园子。 我觉得这大概就像养了只猫猫狗狗时不时喜欢逗一逗一个道理,但那些朝臣显然不这么想,在他们眼中这便是瞩意我为储君的信号。 这对我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当今大秦铁蹄踏遍六国的现在。 但我不能不承受这些,若是这样的坎都迈不过去,那么也许不用六国,他便会先置我于死地了。 我忙于这些纷乱之事,一时间倒也忘却了历史的洪流,直到六月初的时候,宫内传来了胡亥母亲的死讯。 彼时我正在章台宫中陪着他看折子,一路小跑的宫人穿越大殿跪在他面前,言说骊少史殁了。 骊少史便是胡亥的母亲。 后世史书言说始皇帝宠爱幼子胡亥,但实际上,至少到目前为止,他根本未曾表现出对胡亥丝毫的宠爱。 或者不用说宠爱了,他怕是连这个儿子也早已经不记得了。 毕竟他正忙着他统一六国的雄图霸业,若成大业自然不是说说便可成的。这几年来他便是临幸后宫都极少,连生孩子的时间都挤不出来,更遑论花上时间去宠孩子了。他公子公主加起来几十个,哪里还记得谁是谁。 是以当宫人言说骊少史殁了时,他也根本没想起胡亥来,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挥了挥袖子道了一句“知道了”便继续低头看起了折子。 我却觉得一阵恍惚。 倒不是说我对那胡亥的母亲有多么深厚的情感,我和她也不过就是几面之缘罢了。 胡亥的母亲出身低贱,本是赵国送过来的舞女。因为跳舞跳的不错引起了父王些许兴趣,便收归后宫封了个少使,呈了那么几天的恩宠。 这件事本稀松平常,宫里头这样的女人数不胜数,只是她肚子倒也争气,只不过几夜罢了,倒当真有了孕,生下了公子胡亥。 但这也就是全部了,生下胡亥并没能使她换来更多的恩宠,反倒伤了身子,再不能练舞。而我的父王,打那之后也便再没有进过她的屋子,就连位分都没给她进一进,仍是最低的少史。 想到这里我倒也多了几分感触,倒不是因她而感伤,而是因为帝王无情,也因为这不明不白的死亡。 对,不明不白的死亡。 父王虽不再宠她,到底却也未曾苛责,她虽伤了身子,到底却也不致命。如今短短几年便去了,若说没有人为,怕是三岁小儿也不会相信。 活在这宫里头的,又有几人干净。 想来他也绝非不知,只是不在乎罢了。 一个不受宠又没什么背景地位的女人,死便死了,至于为什么死的,他没有这么多在意的闲心。 我看向他,此刻的他正捧着一卷竹简,只大略扫了几眼,而后便提笔蘸了朱砂,稳稳地落下了几个篆书。 都说字如其人,他的字也正是如此,写上去时便仿佛用刀刻的那般,凌厉之气扑面而来。 “神思不属,你在想什么?”他放下了手中竹简,朝着我瞥过来一眼。 我连忙收敛了神色,搬了一个最合适的借口出来,“父王,儿臣只是心忧胡亥弟弟。” “胡亥?”他果然是忘记了。 “父王您的第十八子,骊少史的孩子,公子胡亥。” 他这才想起来,眉毛轻挑,“你倒是有心,看来那些儒家经典倒也没白学,晓得兄友弟恭了。” 他和我说话时从来都是这样,你真的无从辨别他是真的在夸赞还是嘲讽。 正如他明明推崇法家学说,却偏偏给我找了个大儒来当老师一样,永远也捉摸不透。 我没有说话,只俯首一揖。 “罢了,那你便去看看他,替孤问候一声。”他这般说着,再一次拿起了新的竹简,没有了再理我的意思。 我依言告退,朝着骊少史的居所而去。 章台宫距离后妃们的宫殿距离不近,待我抵达之时,天色也已经黑了下来。 踏进院落时门楣上已经覆上了白纱,倒是并未曾见到多少宫人,只一个小宫女躲在廊下哭着,直到我走进了这才察觉到有人来了,慌慌忙忙地行礼。 我扫了她一眼,让跟我一同前来的宫人也都等在外面,自己一人抬脚进了室内。 室内的布局相当简洁,一应摆设都并不齐全,可见这一对母子的日子过的的确是不怎么好。 转入内间,却发现的确如我所料,这里仍旧没有一个宫人,只有一个约莫四五岁大的孩童跪在床前,床上是骊少史的尸体。 我朝着床边走了过去,那孩子显然听到了我的声音,却并没有回头。 我是秦王长子,我的母亲是一国公主,嫁于父王之后也贵为夫人,以骊少史的身份自然是当不起我一跪的,于是我只作一长揖,而后垂首去看身畔的孩子。 他还太小了,我想要摸摸他的头,伸出手时却觉得此举有失妥当,于是便改成了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我本应说点「节哀」之类的话的,但我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直觉告诉我,这个孩子也许并不需要这样的话,不管是安慰还是别的什么。 我心下叹了一口气,开口,“父王已经下旨厚葬骊少史,若是短了什么,你尽可以同我说。” 在地上跪得笔挺的孩子这才终于有了点反应,他扭头朝着我的方向看了过来。 正对上他的视线时,我忽然就理解了为什么历史上父王会宠爱胡亥,原因很简单,胡亥他真的很像父王。 那张脸此刻看上去瘦削而苍白,似乎脆弱得不成样子,那双眼睛也似乎已经失了神采。可就是这样的一个孩子,却让我一瞬间便想到了那章台宫里的帝王。 那种像不是说单指外貌,年仅五岁的胡亥也自然不可能有父王那般的王者气度,那种像,根植于灵魂。 那双眼睛让我想起了父王的眼睛,那是一双看不透的眼睛,可它不应该属于一个五岁的孩子。 我蹙起了眉,感觉眼前的画面有些违和。 良久之后我才意识到这种违和究竟来源于哪里——胡亥没有流泪,甚至他的眼神中根本没有悲伤。 我心下一肃。 历史上的胡亥是比父王更加出名的暴君,他杀光了自己所有的兄弟姐妹,杀掉了无数忠臣,断送了大秦百年基业。 可我一直觉得,那些错可以怪秦二世,可以怪李斯和赵高,却不能怪面前这个年仅五岁的孩子。 这也正是哪怕明知历史上是他害死了扶苏,我却仍愿来此的原因。 可是此刻,我忽然觉得,也许是我错了。 那个孩子的眼睛里藏着一匹猛兽,仿佛要将这世上所有人都撕得粉碎。 那样的眼神,几乎令人战栗。 那骊少史究竟是怎么死的,真的是因为她得罪了什么其他人吗?我的大脑越转越快,那些猜测根本不受控制地破土而出,令我满身冰凉。 鬼使神差的,我伸出手来遮住了他的眼睛,“以后在他人面前时,不要轻易与他人对视。” 我想我是疯了,在看到这样的胡亥之后,我本应该想尽办法除掉他,但我居然第一反应是替他遮掩,害怕别人看到了会起杀心。 难道说,君子的面皮披的久了,我便真当自己是君子了么? 想到这里,我不禁露出了一个自嘲的笑容。 我又想到了父王,我想,如果是父王看到这双眼睛,那么胡亥便只有两个结果:要么宠他爱他,要么杀他。 若是不论历史,我却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所以我不能去赌。 我的话语似乎终于让胡亥产生了些许动容,他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扫过我的掌心,有些痒。 他伸出手来握住了我的手,一点一点将我的手挪开了。 我又一次看到了他的眼睛,他的表情依旧茫然而空洞,但那匹野兽却似乎渐渐隐去了。 我心下松了一口气。 这样就好,只要他能够稍作遮掩的话,那么就还有挽回的余地。 我开始思考胡亥的去留。 按理来说,这种母亲去世后未长大的公子公主理应会被交给其他的后妃收养,来此之前我甚至已经帮忙选好了几个,只等胡亥同意了便可送过去。但现在,我不这么想了。 “胡亥,你愿意跟我回宫吗?”我问他。 我知道带他回去也就意味着无尽的麻烦,甚至到最后我还是会死在他手上,但我仍旧不能把他交给别人。 我不放心。 我也许并非君子,但我到底还是心存善念。 他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我,他空洞的眼神落在我身上,而后一点点聚焦,汇成了那浓重如同夜色的黑色眼瞳。 “你是公子扶苏。”他说 “我是,但我也是你的哥哥。”我朝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就连我自己也不能确定其中究竟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 但没关系,他不是父王,纵然他不像个五岁孩子,却也绝对看不穿我。 良久之后,他还是点了头。 三日后,胡亥搬进了我的寝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