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冥豹独自一个人抱着少年冰冷的身体在原来的地方坐了很久，神官没有对外宣布少年的死讯，也没有让他偿命，只是在看到少年尸体的那一瞬间好似也失去了生命，呆呆地跌在少年身旁，眼眸宛如蒙尘的玻珠，周身纤尘不染的气质骤然消散，看上去就像两具尸体放在那。 他第一次被下属按在地上揍，却不想还手，任由饱含着无能的愤怒的拳头雨点般砸在他身上，直到那人力竭，趴在他身上像失去了主人的忠犬般呜咽。 天灰蒙蒙的，隐隐有雷声闪现，映衬得整个皇宫都好像失去了活力般，就连赤红的宫墙也仿佛暗淡了不少，虽然宫内的仆役还未得知修的死讯，但失去主人的皇宫仿佛也陷入了绝望，配合着天边的雷电发出凄惨地恸哭。 最后他自己抱着少年的尸体走了出去，答应给他们一个交代。 没有人拦他，或者说都没有力气拦他。 可他自己也不知道要怎么做，只好又回到少年出事的地方，希望能发现什么线索。 说不清为什么，冥豹总觉得少年还活着，明明几个时辰前这孩子还趾高气昂地发号施令，那虽未褪去青涩却威严十足的声音仿佛还回响在耳畔，明明几天前还与他温存，身体还残留着那甜蜜的疼痛，明明还是那般眉目如画，好像下一秒就会睁开眼睛一样…… 他环抱着少年，就这样静静地坐在山林之间，下雨了便撑开伞给少年挡着，太阳太大了便抱着少年躲到树荫下，有蚊虫前来叮咬便挥手驱赶…… 他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抱着少年来到这里……能干什么呢？找刺客？谁刺杀完了还回来看？找起死回生的方法？要真有这种方法，天底下便不会有如此多的帝王一心求炼仙丹，乃至不惜耗费民脂民膏了…… 说起来，少年还是位仁君，从不滥用刑罚，从不听信谗言，对待下人也很宽容大方，若假以时日，定会成为不亚于先皇的明君吧…… 冥豹就这样抱着少年，倚靠着树干，细细地把与少年相处时的每一件事都一一在脑海里回放，从第一次遇见他，到他偷跑出宫被抓包，再到后来他长大了一点，在阳光下偏头对着自己促狭地笑…… 谁能想到那时候丁点大的rou团子，会长成这么一个几乎勾去了所有人心魂的翩翩少年郎。 而现在，他的少年郎，再也不会动了…… 再也不会跳起来试图揪他的耳朵，再也不会对他耍小孩子脾气，再也不会低声呼唤他的名字了…… 冥豹知道这么想有点亡羊补牢的意思，甚至有点可笑，可他还是控制不住地一遍遍在心里奢求：只要少年醒来，便再也不拿冷脸对他，再也不说他不爱听的话，再也不隐藏自己的心意了…… 到了最后，他甚至有些魔怔了，控制不住自己，低下头亲吻着少年的嘴唇，喃喃重复着自己心里的誓言，只期望上天垂怜——哪怕他在生死攸关的时刻也没寄希望于这种事过，他一向都是对这些嗤之以鼻的，可人不到急病乱投医的地步不会明白这种感受，他现在终于也深刻理解了那些求神拜佛的人，这本质上是一种明白自己无能为力但又不愿接受现实的悲哀。 渐渐地，冥豹感觉体力到了极限，虽然他不知道具体过了多久，但从二人衣衫的污秽程度来看，他应该是一直待在这里好几天了，他一度沉浸在回忆与悲痛里，并不是很能察觉得到时间的流逝。 他甚至想过就这样抱着少年一同死去，可又想到会有野兽来啃食了少年的尸体，那是他所不能容忍的。 不管如何，还是在少年的尸体腐烂前，把他下土安葬吧…… 明明几天前还是个有温度的人，眼下却要考虑起何时腐烂的事来，真是…… 等等…… 腐烂？ 冥豹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少年，虽然脸上依旧是一点血色都没有，可伸手摸摸那肌肤，居然还是富有弹性的！ 触手也并非一片冰冷，而是还有着些许温度！ 冥豹激动地撕开少年的衣衫，将人仔仔细细从头到尾检查了一番，最后猛然瞪大了眼睛，嘴唇不可置信地颤抖起来，果然…没有尸斑！ 如果说温度尚且是冥豹的错觉的话，那这尸斑是无论如何都出不了错的！ 冥豹曾经无数次在死人堆里过夜，所以他非常清楚，人死后不到一天时间皮肤上就会出现一块块的尸斑，在这样炎热的天气里，尸体再过一两天就会开始散发出难闻的气味，那就是腐烂的开始。 可是现在，少年身上不仅没有任何难闻的气味，甚至连一块尸斑都没有！ 还活着……虽然脉搏跟心脏都没有跳动，但是冥豹敢肯定少年还活着！ 这个发现不可谓不令人狂喜，冥豹甚至忽略了自己体力的极限，抱着少年一路狂奔回宫，刚一迈进门口便腿脚一软“扑通”一声跪下了，但还是把少年紧紧护在怀里，嘴里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皇上还有救！他还没死！” 倚在墙角昏昏沉沉的李御医被惊醒，只当他悲伤过度疯魔了，毕竟这事出来后就已经疯了两位，眼下也不差这一位。 但当李御医仔细查看过修的身体后，也如冥豹一般欣喜若狂，这几天来被搞得每况愈下的精神也为之一振，赶紧风风火火地吼人把医书药材银针都搬来，厢房大门一关，谁也不许进去，颇有不把修弄醒誓不罢休的气势。 再说疯掉的那两位呢，听到这一消息后也都纷纷恢复了神智，甚至还能支棱来给冥豹几巴掌了，不得不说堪称古代医学奇迹。 连续下了几天雨，外头的天也放晴了，太阳也出来了，宫人们进进出出脸上虽还是挂着一如既往的微笑，可看着就是比平时讨喜了许多，再加上宫里的主心骨又有力气罚人了，这皇宫啊，总算是又活过来了。 再说到这李御医一关上门就又是好几天过去了，这几天里虽然那几位都各司其职去了——宫里的事不能没人cao持啊。可一有空啊，就还是眼巴巴地蹲在厢房门口，恨不得晚上都打地铺睡那，天天盼星星盼月亮，就盼着厢房门口打开，里头蹦出个少年郎，脸上三分狡黠五分傲气，冲着他们挑眉促狭地笑。 时间一天天地流逝，终于，在一天阳光明媚的正午，朱阙正照例站在厢房门口张望，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了，李御医疲惫地走出来，神情复杂地望着他道：“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