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责任番外假如孩子没了
原来年少绮梦,都是镜花水月。 “阿妗…”床上的少年连在梦里都不曾安稳,总是会梦到被自己的Alpha抛弃,爸爸mama把自己安置到这里已经半年有余了。 霍钰猛地惊醒。沧桑的面容泛着悲伤,苍白而颓丧,阿妗怕是,早就不想见到自己了吧。爸爸mama对她做出那样的伤害,她……再也不会原谅自己了吧。 已是大汗淋漓,他身体虚弱了许久,可只要梦到邱妗,却总是像用尽了全部力气似的,总要奋力挣扎,祈求邱妗的原谅与宽恕。 他黯淡的目光移到小腹处,是他没用,自己的孩子也保不住,阿妗给自己的第一个礼物,被他弄丢了。手上一片冰凉,月色朦胧清冷,孤寂无垠。霍钰摸索着打开灯,索性把床头柜上已经快用完的纸巾尽数拿过来,毫不温柔的擦拭着自己脸上的泪水,眼眶处的红肿从未消散。他哽咽着重新趴在被泪水浸湿的枕头上,浑身又酸又疼,怀过孕的omega却又异常渴望着Alpha的爱抚,他独自一人在这里着实是承受了太多。 泪水顺着脸颊流到嘴边,霍钰哑着声哭泣着,苍白而干涩的唇急促地吸着气,想要缓解一些心口处被撕碎般的疼痛,却又被冰凉的泪水侵入口中,又凉又涩,让人难受更甚。 手中的纸巾被握成一团,霍钰费力地止住无处宣泄的悲伤,轻轻抬起胳膊拭去嘴边的眼泪,又抹去脸上残留的水痕,他很不该再哭了。流产后的身体还这样差,他是再经不住这样哭了。仅仅只是每日割舍不掉的思念,几近已经用完了他的所有力气,他怎么还能去哭呢。况且,况且阿妗是不喜欢他哭的,他哭起来很不好看,这样憔悴无力的样子很不讨人喜欢,他是知道的,邱妗很喜欢他那张明媚可爱的脸。 他仓促地爬到床边,迫切地想要下床看一看自己,却又因为太长时间没下过床而一下子失了力跌倒在地上,尽管是铺遍了毛毯却还是凉得厉害,他试着站起身了几次却没能站起来,抿了抿唇缓缓爬到一旁的梳妆台处。 分明只是几步路的距离,他却像是走了许久一样,他的家居服已经被冷汗浸湿,下身从流产后就开始的疼痛又不疲倦地开始作弄着他这副残败的身体,霍钰苦笑着跪起来,双手借着旁边摆放的凳子的力才堪堪站起来,他看着镜子中那张黯然无色的脸吓了一跳,按着的桌子边棱撞到了肚子,顿顿的疼痛又侵袭着这副不堪重负的身体,本就没有血色的唇被尖锐的牙齿被咬得破开,是锥心的疼痛。 霍钰缓缓揉动着肚子处,艰难地弯下腰把凳子拉了来,然后坐下偎在桌子上静静地看。 乌青的黑眼圈,通红的眼眶,哭肿了的眼皮,空洞的目光,黯淡的神色,整张脸却只剩下那处破了皮有了鲜血滋润的唇有点儿颜色,其他无一不是惨淡的白。霍钰心中难过,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这副样子——他怎么会变成了这副样子。浑身似乎只剩下一个骨架在支撑着他活着,他要……坚持不住了啊。 ……阿妗,我好想你。 却还是忍不住,他总要哭出来,尽管浑身都是疼痛,可思念的苦若不发泄出来,他怕是再也撑不到明天了啊。 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狠狠地从凳子上滑落到地上,凳子摔下的声音夹杂着骨头跌地的撞击声响起,引得门外的人惊醒,匆匆忙来到屋里查看霍钰的情况。 霍钰缓缓闭上了眼,他很累,他只想睡觉,只有在梦里,邱妗才会温柔地对他笑,才会来看他。他不想再孤孤单单地清醒了。 “快通知霍先生…”仆人急匆匆地扶起他,瘦成一幅骨架的霍钰被轻而易举放置在床上,家庭医生焦急地为他看诊。 “本就因为流产身体不好。”医生轻轻叹了口气,床上的少年着实很让人心疼,可他也无法置喙霍家的家务事:“又因为成日消沉,这样子是得了抑郁症,他还没被标记,小产留下了后遗症,小腹会一直疼。” 霍家父母皱了皱眉:“治不好了?” “他最需要的是Alpha啊。”平静的环境很重要,但当下最重要的是平稳下心态,Alpha的安抚和标记对他来说是最好的治疗方法,他能减轻痛苦,又能舒展心结,可这个方法却又是霍家父母最不愿意同意的。 医生沉默地离开去照顾浑身疼痛的霍钰,哪怕是昏迷着他也疼得眉头紧闭,蜷缩着身体始终睡不安生。 “要不……”霍母有些心软了,自己的儿子这么痛苦,她怎么可能不心疼。邱家那个丫头是太不知好歹,可心疼的始终不是她,半夜被梦魇折磨得睡不着觉的也不是她,偏偏——霍钰心心念念的还是她。况且…听说她也在找霍钰了。 感情总是有深浅之分的啊。她可怜的孩子付出了太多,多到已经不奢求回报,把邱家那丫头的一点好都埋藏在心里当做美好的回忆。他爱得已经这样卑微痛苦了,他们不该再给他浇冷水了啊,父母本就是用来,安慰迷失方向的孩子的啊。 “随你吧。”霍父叹了口气。他又生气又心疼,气这么多年怎么会养出来个这样痴情的孩子,心疼因为最亲近的人没了孩子的霍钰该怎么在漫长的夜里坚持着活下去。 儿女是父母上辈子的债。也罢,随了他吧。 有没有孩子,谁来继承霍家,这些都不重要了,只要他唯一的孩子能平平安安地过完一生,做他认为的快乐的事就好了。公不公平——也不重要了,霍钰只要觉得值当,那么一切都是公平的。人活也就一辈子,执着身后事毫无必要,但愿经历了这样一场分离变故后,邱妗能对他的孩子好些。 他们都老了,也就只剩下邱妗能陪霍钰走完余生了啊。他们以后…还是会有孩子的吧? 霍钰静静地躺在床上,泪痕遍布了整张苍白的脸。霍母已是忍不住低声抽噎,背过头去悄悄擦去泪水,那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啊,她怎么可能不心疼,她怎么舍得霍钰这样颓丧? “我…我先回了。”霍母低声说,不愿回头看霍父,只是固执地想要离开。她已经这般大了,可她好后悔,当时该给霍家留下一个Alpha的。霍家的逼迫,乃至她深爱的这个Alpha,她都是不能不怨的。 她的孩子活得这样辛苦,她的孩子是因为什么活得这样辛苦!她一一都记得,这个世界,对omega是怎样的控制与玩弄,她也都清楚。甚至年轻时她还想要凭一己之力推翻Alpha专制,可太难了啊。多少年来沿袭下来的这种制度,那些高傲的,心比天高的Alpha,又怎么会允许呢?她的理想屡屡受挫,不得不在适当的年龄,婚配了适当的人。即便是在婚姻里被照顾得再好,她也始终是处于弱势地位的omega,被自己的Alpha全权把控。 是恐惧吗?她说不清。她只知道,她只是不愿面对现实,才假装在被爱情冲昏头脑的虚假中浑浑噩噩地过了许多年。 霍父伸手强硬地拉起她:“我会给你和阿钰一个交代。” 阿钰在休息啊。好不容易睡着的霍钰,却又因为霍父不曾降低的音调颤抖起来,Alpha这种人,是永远不会顾及他人的啊。 霍母轻声地走上前拍着霍钰,像小时候唱摇篮曲一样哄着这个受了太多磋磨的孩子,安抚他颤抖的身体,轻柔地暖着他的小腹,她的孩子,她最乖巧的孩子。 霍钰在她的安抚下rou眼可见地平静起来,一旁的霍父尴尬地收回空落落的手,沉默地看着突然改变了的温顺了许多年的妻子的动作。 对于Alpha而言,爱和把控并不冲突。 可omega需要的,分明是自由和尊重啊。 霍父缓了口气,他能明白霍母的感受,也能理解她突如其来的偏激,他能够包容跟了自己许多年的omega,也能尽可能体谅她。 “你得好好休息。”霍父的声音低了下来,“乖,我在这里照看小钰。” 霍母侧头看他,气氛凝滞良久。 “我四十二岁了,我已经绝育了。”她说,“我是十九岁生下的小钰。”她敛下一贯很是自信桀骜的眉眼:“可霍家不该再成为这两个孩子的阻碍。” 霍父一头雾水。 “所以…”霍母继续:“你不妨趁现在再生一个。”霍母看着霍父明显沉下来的神色,抢先一步继续说:“我是深思熟虑过的。” 霍家本就有这个意思,她知道。她一直不愿意,可她的孩子不该因此而受苦。 “不过就是一个孩子,我不介意。”已经被时光消磨干净了爱情,她又有什么可在乎的呢? 霍父显然是很生气了。他看了眼睡不安稳的霍钰,不得不压低了声音:“你在闹什么脾气?” 霍母垂头笑了笑。她没有在闹脾气,可似乎在Alpha眼里,omega所有的不顺从都是在闹脾气。 她服软着:“我不想让我的孩子因为我而这样痛苦。”她在恳求。 霍父抿紧了唇。他在思量事情的可行度。 “哥哥,就当我求你。”霍母神色很是期待,让霍父到嘴边的拒绝的话也说不出口。他想起两人刚结婚时霍母的羞涩内敛,或许…他不该让霍母绝育。她的一生,只被她的孩子所牵挂了啊。 “邱家那丫头已经在找了。”霍父叹了口气,想要避开这个话题:“你至少得等等,况且不知道珍惜,小钰回去能怎么样呢?” 他也只有霍钰这一个孩子,都说他冷硬,但又怎么可能真的不心疼呢? 霍母垂头不再说话:“辛苦你了。” 霍父走过来拍了拍她的手,岁月荏苒,带走了许多年的婚姻生活,却并未带走美人的容颜,甚至滋润得霍母愈加明艳。然而霍母在这短短的几天里,突然变得苍老起来。 霍母轻轻抽出手,站起身怅然离去。霍父瞧着她的背影一霎间也很是不好受。 床上的霍钰轻轻动了动。 霍父顺着望去,霍钰醒了。脸上因为流泪而增出来的泪痕明显得很,憔悴和悲伤怎么也掩不住。他轻声叫了句:“爸爸。” 霍父的心竟忍不住悸动起来,他的孩子会一直在怪他吗?梦回当初他会不会恨父母毁掉了他的姻缘?会不会因为那个不知分寸的丫头要执意与家里闹起来?然而那也未必……太傻了。没了本家的庇护,仅凭他们那可笑的爱情,能坚持多久啊?霍钰这样纯粹的人,失了庇护就是任人宰割的兔子,怎么也摆脱不了被肆意玩弄的下场。 霍钰当然不会怪父母,他只是心疼邱妗,所以忍不住要怪自己。若不是他执意爱她,怎么会给她带来这么多未知的变故?自小受到的教化便是恭顺贤良,他怎么会因为结了婚忽视那些终身难忘的礼貌?他什么都不曾想过,只是一窝蜂地把事情的责任全推给了自己—— 他对不起他的孩子,对不起他的邱妗,也对不起他的父母。他好像生来…是给别人带去痛苦的。难怪邱妗一直不爱他。 霍钰苦涩地笑了笑。 “…喝些药吧。”霍父启齿竟不知该问些什么。“疼不疼?”还是“难受吗?”,他的孩子怎么可能不疼呢?心痛难耐加上身体四肢几乎散架的滋味,再有小产过后不得调养的疼痛,他怎么可能不难受呢?他问出来……也不过徒增伤心事罢了。 “谢谢爸爸。”霍钰努力控制住颤抖的手,想要从霍父手里接过碗,却也没能如愿。只是一碰到霍父的手,便被轻柔地回握住:“我喂你。” 他竟活成了一个废人。 霍钰垂下眼睑凄凄地笑,回到邱妗身边他能干什么呢?给她添麻烦?让她整日看了心烦?还是让阿妗和他一起想念那个没能保住的孩子,和他一起愧疚,一起难过呢?他已经这样了,怎么还能…连累阿妗呢? “我……”霍钰艰难启齿,泪水却先一步留下来。他只是轻轻眨了眨眼便掉落满床的泪珠,不一会儿被子便湿了一片。 霍父僵硬了一下连忙拿纸过来——他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的孩子在哭什么。又是那个丫头吗?那个邱妗丫头就这么好? 霍钰缓了缓气息,忍耐着心中如同刀割的痛楚,缓缓地道:“我愿意离婚。” 霍父愣了愣,霍钰不像对邱妗放下了的样子。随后突然明白过来:他的孩子怕拖累到那个丫头,愿意用自己的后半辈子做赌,换那个丫头平安喜乐,事事顺遂。 多么可悲啊。他一直知道霍钰爱得卑微,竟没想到到这个地步。也因为这样,邱妗一直以来,才会这么有恃无恐吧? 霍钰见他不说话很快慌了神:“爸爸,我…我不爱她了,我以后都会听话,您不要怪她了吧……”每说一次“不爱”,都像极了亲自往自己心口捅刀。 霍父慢慢喂他药,直至一碗喝完,霍钰还在惴惴地等着霍父的答案。 药的苦涩味飘满了整间屋子,霍钰从小就喜欢甜食讨厌吃药,如今竟已经紧张到感受不到药的苦味了吗? 可做父母的,除了心疼,除了尽力维护,他们还能做些什么呢? “你放心。”霍父轻轻擦拭霍钰嘴边残留的药渍,把他放平在床上,细心地掖好被子:“她在等你痊愈,你好好养病,她过几天就来了。” 霍钰呆呆地张了张嘴,一时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可是阿妗,会喜欢他这样憔悴的模样吗?他的身体这么不好,怎么能伺候得好阿妗呢?还有…邱舒怎么办呢?他该怎么尽快养好身体,重新成为对邱妗有用的人呢?他已经不敢再奢求邱妗能爱他,只有看到他……不怎么厌恶,能容忍他待在她身边他就已经很知足了。 “乖。”霍父温柔地看着霍钰:“相信爸爸,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一直等到霍钰睡着才离开。他独身去见了邱妗。 不再如同往常一样声势浩大的阵仗,不再如同往常一般居高临下的高傲,如今的他,只是一个孩子的普通爸爸。 邱妗的戾气也少了很多。当年轻的血气方刚褪去,更多的是面对现实的屈服。哪怕是对着很讨厌很讨厌的霍父,她也安安分分地叫一声“霍先生”,随后等着他的话。 她心疼霍钰,愿意为了他原谅他的爸爸。她很想念霍钰,她或许已经不知不觉地……爱上了这个乖巧懂事的omega。 邱舒没了,在这个世上,她就只剩下霍钰这一个亲人了。 “我来找你谈一谈。”霍父不针对一个人时,倒是极斯斯文文儒雅有礼一个Alpha。邱妗应下,坐在一旁认真地听。 霍父到的时候正是上午时分,太阳初升,万物苏醒。升起的阳光一点点地照进来,洒在两人身上,一直照到两人同时出现笑意的脸上,这便已是中午了。 “那我先回去了,霍钰在等你,希望你能尽快。” 邱妗很礼貌地应下,甚至在霍父离开时道了句:“再见。” 霍父侧头看她,这么多事过去了,邱妗想是会负起责任,不再辜负他的孩子吧? 邱妗来的时候正是雨天。夏季的雨总是免不了闷湿,霍钰因为身体原因还是在病床上喝着冒热气的汤,无心看漫天的细雨,脑子里空空的,偶尔失神地盯着某处,眼中却还是会不自觉地落下泪来。 邱妗停在门口,透过门口的玻璃看霍钰第一次有了心疼的感觉。她轻轻打开门,叫:“阿钰。” 霍钰愣了愣。 他僵硬地坐直身子看向门口,蓄满了泪的眼眶通红着看门口的人。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狠狠掐着自己的手心——不疼。 他是在做梦吧,连邱妗的样子都含糊起来,声音也像是虚幻出来的,他复又垂下头,嘲笑着自己没出息,床罩上湿了一片,不知不觉他又在哭。 邱妗的心揪着疼。她走过去坐在病床上,才让霍钰搞到了实打实的触感,一瞬间,激动夹杂着喜悦,恐慌夹杂着紧张的感情浮上心头,霍钰轻轻的抿了抿唇,一时间却又几乎没了话说。 叫他说什么好呢?道歉若是有用,他也不至于到如此地步,恳求若是能让邱妗心软,他也不再会让思念泛滥成灾。 “我不会再离开你了,我保证。”雨停了,阳光终于透过病房的窗照在霍钰脸上,他的希望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