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羚文学 - 耽美小说 - 半生缘在线阅读 - 丞相大人他急了他急了他急了

丞相大人他急了他急了他急了

    “就算不是你下的手,那糕点也是你给他吃的!”楚宴怒道,事到如今他不想听这个口蜜腹剑的歹人再辩解什么,如果他不是当朝宰相,手握大权,身后势力庞大不能轻举妄动,他早把他碎尸万段了。

    宁入宸哑口无言,不再辩驳。自从楚宴回京,就日夜守候在尚贞身旁,在尚贞驾崩后便立刻传令将他下了大狱,许是尚贞跟他说了什么罢。

    可楚宴没有证据。等他回京之时,所有当日负责皇帝饮食的厨子婢女已被全部处死,唯有宁入宸独善其身。

    “我绝不轻易放过你。”楚宴冷森森地对他说。

    男人愤怒地拂袖而去之后,宁入宸又满不在乎地缓缓躺倒在草堆里,掏出流光溢彩的长命锁在掌心细细揉搓。

    “阿贞。对不起,你会原谅我吗?”

    宁入宸闭了闭眼,再度睁眼时曾桃花流水般多情的眼神却坚定狠辣,嘴角微微勾起,在脑海中缓缓勾勒出那抹明黄色的身影,那人多半还会带着从容不迫的浅笑,见着他跪下请安会用平和的声音道一句:“爱卿来了。”

    他从不觉得自己奢求太多,即使他知道那人与楚宴更亲密。但只要稍微对他有一丝眷顾,他就能忍下去。

    可当某一天午后,那人召他进宫品尝新任的闽州知州上供的御茶,他本是满心欢喜,却在无意之中看见那人脖间的一抹红痕,他就如晴天霹雳一般地清醒了。

    那人对他曾经的温柔不过是施舍。

    宁入宸只觉得心如刀割,他有一百种神不知鬼不觉就置楚宴于死地的法子,只要他想动手,那人真以为他能护得住楚宴吗?只不过是他不想见到他为了楚宴失魂落魄的样子罢了。

    那黄袍之人只微微束起一缕乌丝便俊美无俦,单纯得像个平头百姓家的少年,毫无防备地沏着茶叶,他哪里像个皇帝,分明、分明只是一个他憧憬的佳人而已。

    若尚贞不是天子,若他不是这九五之尊,他便是他的池中鱼、囊中物,是他府上的一棵梅花树,在寒冬中只为他一人绽放,一人欣赏,让他一人嗅到那隐秘凛冽的梅花香。

    一介草民,他勾勾手指便有人迫不及待地将他献给他,又岂有他这一朝宰相得不到之理?

    他的权力还不够大,不够让天子都委身于自己。

    父亲说的对,人这一生要是不争不抢,别人就会来争抢你的。若是想争,就要争得人上之人。

    宁入宸想到此处哑然失笑,他恨楚宴夺人所爱,也恨尚贞的优柔寡断,他了解他的心思却不予他亲近,可又在无意之中紧扣动他的心弦。

    那日,他眼看着尚贞吃下那糕点,尚贞神色如旧,毫无防备,然后端起茶饮了一口,脸上浮出动人的笑,宁入宸心慌意乱,失口叫了尚贞的乳名。等他反应过来时宫人们已跪倒了一片,他自知失语却没跪下请罪。

    尚贞什么也没说,只亲自沏了一杯茶,冲地上的宫婢们道:“你们都退下吧。”又对他无奈轻叹:“你不该在下人面前如此失态。”

    宁入宸苦笑,跪下叩首:“臣一时失语,望皇上恕罪。”

    尚贞盯着他官袍上的花纹瞧了一会儿,又嘬了一口温茶,略带伤感地说道:“......朕何时怪罪过你?快起来吧。”

    宁入宸听命起身,他看向尚贞,尚贞却在观察茶叶浮沉。

    曾经,年少的他就这样看着尚贞的侧脸,静谧、柔和、清秀。但眼前的男人就算盯着茶叶也没有看他宁入宸一眼。

    他此时心中却没有了对尚贞的怨念,他的心愿就快达成,他能听见尚贞细微的呼吸声,他的生命还在继续。

    落英缤纷,一片花瓣飘落在尚贞的发间,他走向前却没有替他抚掉。

    “入宸,你觉得朕待你如何?”

    “自然甚好。”

    “那比起楚宴又如何?”

    “皇上明知故问。”

    “赏赐、封地、爵位,朕对待你二人可有不同?不公?”

    “皇上究竟想说什么?”

    自始自终,尚贞都没有看向他。宁入宸笑了笑,走到他面前,未经许可便擅自坐下,抬头间,看见尚贞的脸血色全无,心中像是被猛然扎了一根毒针,他心知是药效发作,但是却不曾想到会这样迅速。

    尚贞轻描淡写地说道:“整个大殷,只要朕想,什么都能赏赐给你们。可世上某些东西是不能一分为二的。”说罢他又轻轻抿了口茶。

    宁入宸不仅文武双全,还略懂些医术,他听着尚贞虽然声音无碍,但是气息已经减弱,只是他本人还未察觉。

    尚贞突然转了话题,笑道:“礼部尚书之女,顾聘婷你可听过?”

    宁入宸又露出他平时略带轻浮地笑:“京都第一才女,略有耳闻。”

    尚贞点了点头,亲自给宁入宸沏了杯茶,宁入宸也来不及阻止,只好任由这个偶尔任性又不拘礼节的小皇帝劳心。

    “哎,如此是朕多嘴,京城里这些个花啊草啊的,哪个能逃得过宁相的眼呢?”

    宁入宸看着他的笑脸,自己却再笑不出来,混出个风流倜傥的名声,在尚贞眼里也不过如此罢了。

    宁入宸略尴尬地问道:“皇上怎地突然提起顾千金?”

    尚贞瞅着他缓缓道:“顾尚书年纪已大,不久就要告老还乡,昨日他向朕请奏,求朕给他的掌上明珠赐婚。”

    “哦?”宁入宸挑挑眉,吞了口茶笑道:“皇上这是也做起月老的活儿了?”

    “只是这尚书之女,却已有思慕之人。轮不到朕来牵线。”

    宁入宸哼笑一声:“那顾尚书请媒人去说媒便是,何必劳烦皇上。”

    尚贞盯着他回:“因此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怕高攀不上。因此来求朕赐婚。”

    宁入宸一点便通,却不动声色,哈哈笑道:“臣在外的名声皇上也不是不知,哪个良家小姐愿意嫁我?拿我当作采花贼避之不及还差不多。再说我与这顾小姐萍水相逢从未有交集,又何谈思慕?”

    尚贞假装叹了口气:“朕也是这样与顾尚书说的。谁知顾尚书说,聘婷小姐只因去年灯会上,在花楼中遥遥地望见了站在船头的玉树临风的宁相,说不出的尊贵雅致,便一见钟情。发誓如若此生不能嫁予宁相为妻,就终身不嫁。顾尚书这才豁出去这张老脸请朕赐婚。”

    宁入宸不动了,他与尚贞对视:“阿贞,那年灯会,你也在呢。若这什么顾小姐看上的是你,你也要纳她为妃吗?”

    尚贞委屈地笑了笑:“所以便来问问你......”

    “如果她看上的是楚宴,你大概就不会问了。”宁入宸看他气息已经微弱近无,冷笑道。

    尚贞想说什么,却一阵血气上涌,他轻咳了几声道:“你不要这样想......若朕不顾你的心意,直接下旨便是,又为何来自讨苦吃,你这张嘴向来是不饶人的。”

    宁入宸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温柔地笑着岔开话题:“阿贞,你还记得那年灯会吗,也是只有我们二人,你坐在船舱里抚琴,我站在船头吹笛。曲毕你走到我身旁,你我并肩而立,那时河面上漂着无数莲灯,你俯身随手捞起一只,要我许愿。”

    “我说把愿望告诉别人就不灵了,你说这成千上万的河灯都一个模样,天上的神仙瞧见了也不晓得是谁的愿望,自然不灵,但你身为天子,天下万物都是你的,若你知晓了,那便一定是灵的。”

    尚贞缓缓抽出手:“别说了。朕有些累了,不想听这些。”

    宁入宸站起身,走到尚贞身旁,用手指捻住他发间的落花接着道:“我说我暂时没想好,等以后想到了再告诉阿贞。”

    尚贞从不愿这样仰视他人,可是不知为何此时手脚疲软,竟连茶杯都有些握不住了。

    “阿贞,他人都像这顾小姐一般看我,而你又如何看我呢?”宁入宸伸手握住尚贞发冷的手,平静地问。

    灯会之夜,万家灯火,天官赐福,百无禁忌。

    宁入宸带他偷偷溜出宫,来看尽这十里长街的火树银花不夜天。

    尚贞盘坐在船舱内,温柔地注视着窗外的一切。

    夜风猎猎,他却只穿了一身松松垮垮的墨色薄衫,头发随意用一根布条束起,在风中飞扬、飘舞。他伸出一只手给自己倒了一碗酒,清秀的脸上泛起一丝温暖的笑意,他望向宁入宸,眼中像开满桃花,让他的丞相不由得痴了。

    尚贞的视线有些模糊,胃中一阵阵地犯恶心,体温骤降,只有手掌传来厚重的暖意。

    宁入宸不经意间捏了捏他的手腕,发现命脉已经微弱,他虚心地叫他:“阿贞......阿贞!”

    “这、这糕点里有毒......”尚贞颤抖地指着那盘子里剩下的一半糕点,昏了过去。

    宁入宸猛地握紧了尚贞的手,他手心里布满冷汗,温度也渐渐流失。他明白,他在那一刻动摇了,尚贞从未对他有过任何不公,只是他太贪心了,他总想要更多,他总奢求一些他得不到的东西,许下永远不会实现的愿望。

    如果没有楚宴!却又偏偏是楚宴,一个没办法让他忍气吞声的政敌,可哪怕他权倾朝野也抵不过尚贞眼中将军的千军万马。

    为什么眼前这个奄奄一息的男子只能看见楚将军在战场上的凯旋而归,视而不见他在朝廷里灭掉的一股股暗流!

    皇帝聪慧,他会不知道他所做的这一切么?尚贞对他是有情意在的,他只是没办法再给他什么了!于是就揣着明白装糊涂!像放风筝般把他宁入宸牢牢的拴在手心儿里!

    但他并非寻常人,他是宁入宸,十八岁便得状元郎,二十出头便位及宰相!宁家是京城里最大的一股势力,他岂能忍气吞声,让皇帝牵制他与股掌!

    他是贪心,但那是他应得的!是尚贞欠他的,也是尚氏欠他们宁家的!

    事已至此,他回不了头,他只需要等待那一刻的到来。

    他抱着怀中气息微弱的尚贞,不管前来更换茶水的宫女的大呼小叫,太监宫女们闻声赶来,立刻惊慌失措,乱成一团。

    他趁乱抱着他,只想这样抱着他。

    失去了皇帝的庇佑,楚宴可谓墙倒众人推,更何况形式紧急,楚宴没有带多少兵马回京。只因此时宁入宸在他手上,宁家那一派的人投鼠忌器,不敢拿他如何。可放眼望去,京城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此时的京城被宁家牢牢地掌握在手心里,只有楚家和皇族尚氏还在苦苦支撑,可惜早在先帝之时宁家就已经暗中结党营私,把朝中势力蚕食殆尽,尚贞登基后已尽力去挽回,可还是到了今天这个局面。

    先帝尚乾本是明君,却因为被宁贵妃迷昏了头,给自己的嫡子留下了种种隐患,而这些祸根如今生根发芽,枝繁叶茂,尚贞登基五年来也不过是修剪了些残花败叶。

    那些人都是宁家推出来挡刀的罢了。

    如今宁入宸被下大狱,最焦急的就是他的这个亲姑姑——宁太后。

    因为尚贞虽死,但他还有个亲弟弟。尚姜是名正言顺的新帝,只要尚姜活着,宁太后的儿子仍没办法顺利登基。

    此时尚姜的寝宫被楚宴带的精兵严防死守,整个肃华殿好似铜墙铁壁一般,连野猫都被抓住了好几只,不仅外人不得进出,连在自己宫中的宫女太监的行踪都被隐形的暗卫默默记在心中,每晚子时上报给楚宴。一日三餐,都要送来的宫女以身试毒,楚宴更是随时陪伴在储君左右,同吃同住,形影不离。

    尚姜听闻自己的皇兄中毒的消息之后一直在勤政殿守着,宁入宸封锁了皇宫,他千方百计地将一封告急信寄了出去,待城门传来楚将军回京的消息之后才松了口气,但由于这些日子时刻把心提到嗓子眼儿,这一松懈便病了,紧接着又得知尚贞驾崩的噩耗,一蹶不振。现下病虽痊愈了,但这些日子总是精神恍惚、胡言乱语。

    毕竟是个才刚满十四岁的孩子,尽管尚贞悉心教导,可心智还是不及成年男子,遇到这种大事能不惊慌失措已是难得。

    或许尚贞早就料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无论自己每天批阅奏折多么劳心费神,都要抽出一个时辰来陪伴尚姜,考问功课,就像父皇当初对他一样。

    尚姜性子不随兄长也不随母后,倒是极像楚宴,但比楚宴多了一丝柔情,那抹柔情便是同他兄长朝昔相处耳濡目染出的风姿。

    他不像尚贞那样,从小落下了病根儿,再与习武无缘,尚姜从小养尊处优身强体健,个头都比同龄皇子们窜得高些。

    楚宴觉得他是个习武的料子,却也不曾主动请奏,还好尚贞一眼看出了楚宴的心思,便主动开口让楚宴教他武功。

    好在尚姜虽是嫡皇子,却没那么娇气,虽然也闹小孩脾气,但因为怕皇兄会生气,故也坚持了下来。

    他几乎没有关于母后的印象,从小到大都是皇兄陪伴在他身边,但后来皇兄登基,他只有每日那一个时辰能见到皇兄。

    楚宴每天来督促他练功,这个人是个冰山一般的人,除了在他犯错时候纠正他几句之外,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更别提夸奖了。

    后来才听皇兄说,他在皇兄面前可没少夸他勤奋认真,是可造之材。他知道楚宴对皇兄是与旁人不同的,只有在和皇兄相处的时候,这个冷漠的男人眼里才会透出一丝笑意,才会说出那么多话,让人觉得他还是一个有感情的活人,而不是一个用来上阵杀敌的兵器。

    尚姜从不闯祸,但一闯便是大祸。

    那是一年前的一个夏日,他在皇子们比武时把尚仁脖子划破了一道口子。

    他第一次看见皇兄那样生气,这也是他第一次被皇兄责罚。

    他不懂,皇兄已经是皇帝,为何又要畏首畏尾?那个宁太后在后宫搬弄是非,尚仁更是嚣张跋扈,对宫女太监动辄打骂,年纪只比他大个几岁,却已经糟践了不知多少宫女,还常常带头欺负其他的皇子公主。

    那日也是尚仁比武比不过他,便挑衅:“楚宴不过会点花拳绣腿,登不得大雅之堂,宁丞相的剑术才是举世无双。”

    他本不想理会,收了剑便要回宫,哪知尚仁在气头上,见他不说话便觉得他也怕了他的yin威,又继续骂道:“楚宴靠爬上你哥的龙榻才得宠幸,什么镇南大将军,使得都是些青楼楚馆里的下贱手段。”

    尚姜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出的手,好像一股风过去,尚仁白嫩的脖子上就凭空出现一条细细的红线,然后那红线张开了小口,噗噗地往外冒血。

    尚仁受到了过度的惊吓,一屁股摔在地上,瞳孔猛缩,用手颤颤巍巍地指着他,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连旁边众人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不知哪个皇子的宫女尖叫了一声:“快来人啊!快传太医!九皇子要杀六殿下!”

    尚仁听闻才缓过神儿来,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胸前已经被鲜血浸染,这时才顿觉疼痛难忍,吓得嚎啕大哭起来。

    “你再哭,我便真的杀了你。”尚姜的目光像一只张满弓的利箭,随时都要射穿尚仁的脑袋。

    尚仁一下子把眼泪鼻涕都憋了回去,再一看裆部湿漉漉地,居然尿了裤子。

    尚姜的太监孙公公见状给另一个小太监使了使眼色,小太监心领神会,急忙给皇上传信儿去了。

    尚姜不屑地瞥了一眼狼狈的尚仁,把自己的佩剑狠狠往地上一摔,又环顾了四周大气不敢出一口的皇zigong女们道:“以后谁再敢说这些不三不四的浑话,被本王听见,本王就割了你们的舌头。”此时,他倒不像一个年仅十三岁的少年。

    紫非见势不妙,拉着尚姜说道:“殿下,我们快回宫去。”

    他本以为是替皇兄出了口气,但是等他回肃华殿时,等待着他的却是天子的雷霆之怒。

    刚进殿内,便看见尚贞一袭黄衫,端坐在堂内,周围的宫人们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口,而镇静地站在尚贞身边的楚宴则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在他见到尚贞的那一瞬间,尚姜又变回了那个在皇兄膝下玩耍的孩童,回想方才他做的事,也不禁冒出一身冷汗。

    他瞅了一眼楚宴,男人眉头紧锁,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不过不管在想什么,男人大概也是不会替他求情的。他什么事情都站在皇兄那边,从来不多说一句。

    尚姜眼见着跟随他的太监们因劝阻不力每人被拖出去打了三十大板,紫非又因替他辩驳冲撞皇兄被掌掴二十,贬去浣衣局当苦力。

    他这才知道这次皇兄是动真格的。

    而在要罚他的时候,楚宴却开口了:

    “王爷们年纪尚小,下手没轻重也是有的。”

    尚贞淡淡地瞥了楚宴一眼道:“楚将军是觉得朕不该罚他?”

    只要尚贞一搬出“将军”二字,后面准没有什么好气儿。楚宴知道他此时窝着一股火,再劝也无用。

    最终尚姜还是被罚去兮颜宫前跪着,但宁太后装聋作哑,每日在尚仁床前哭哭啼啼,就是不松口。

    他整整在石板路上不吃不喝跪了三天三夜。

    皇宫后半夜的风凉飕飕得,宫灯在夜风中闪绰,时不时传来几声野猫凄凉地尖叫。偶尔有执勤的侍卫走过,影子映在宫墙之上像是鬼魅一般骇人。

    尚姜饥寒交迫,加上小孩子又怕黑怕鬼,第一天夜里就心力憔悴,最终体力不支地整个人砸在地上。

    恍惚之中有人将他轻轻扶起,沉声道:“姜儿,起来喝点水。”

    他勉强睁开疲倦的眼,想都没想便叫了声:“皇兄......”

    男人笑了笑道:“别怪你皇兄不来看你,你还小,还不懂得这些大人之间的明争暗斗。”

    尚姜定睛一瞧,面前这个温柔的男人哪里是他的皇兄,分明是楚宴!在这种反差的冲击之下,尚姜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扑在楚宴温暖结实的怀抱中抽泣道:“姜儿......姜儿、知道、错、了。姜儿、下次不敢了......姜儿腿......好痛......姜儿想回宫......”

    楚宴见状,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好,他本不擅长这些宽慰的话,此时勤政殿内,尚贞正点灯熬油地批改奏折,尚姜是他一手培养长大的,尚贞如何能不心疼?兄弟二人一个在外面受罪,一个在里面受苦罢了。

    楚宴也是看着尚姜长大的,视如亲弟,尚贞是皇帝,不能心软,他却可以。

    “姜儿,你要记住今天。”楚宴见他咕咚咕咚地一口气喝光了水囊里的水,拍了拍他的后背,郑重其事道。

    “你每受一分苦,今后你都要让他们千百倍的来偿。知道吗?”

    尚姜听闻,立刻严肃地点点头道:“姜儿知道了。”

    楚宴一改方才话中的杀气,轻轻地揉了揉尚姜柔软的发道:“你皇兄罚你是逼不得已,若不如此,兮颜宫这位可不会善罢甘休。见你如此,你皇兄也是彻夜难眠。”

    尚姜乖巧地点了点头,心中终于有些许慰藉,但想了想又紧张道:“皇兄、皇兄他可还生我的气?”

    楚宴伸手拿过瘪瘪的水囊,叹气:“他不是在生你的气,他是在气自己。”

    尚姜还不能明白楚宴话中的意思,不明白为什么皇兄不是在生他的气而是生自己的气,明明皇兄什么都没做错。但他却也懂得察言观色没有追问,立即话锋一转问道:

    “楚宴哥哥,你来看我,是皇兄的意思么?”尚姜这话说得很轻,像是怕吵醒什么东西。

    楚宴摇了摇头。

    尚姜淡淡地“哦”了一声,笑了。

    “不过此事,万不可让他人知晓。”

    “嗯!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尚姜用力地点了点头。

    楚宴把水囊别在腰间,起身要走,却被尚姜拉住了裤脚,正疑惑时尚姜说道:“还没有拉勾。”

    楚宴无奈地看着他,果然是小孩子心性。

    尚姜眼神坚定,目光如炬,执拗地不肯撒手,非要楚宴拉勾才肯罢休。

    楚宴只好依了他,心想这不分时候的任性和他的皇兄一模一样。

    那次罚跪,尚姜整整半个月没下来床,膝盖青紫得让人看着就觉得心疼,人也瘦了一圈儿。

    每天尚贞下朝后便来看望他,一些朝中琐事都一并交给宁入宸处理。这年轻的皇帝虽然嘴上不说些软话,但是饭菜饮食都是他亲自过目,又亲手喂给他吃的。

    在环歌给他上药时,尚贞总是在一旁盯着,满目的内疚。

    尚姜知道皇兄心疼他,可他不想看见皇兄这幅模样,他是天子,是这世上最尊贵的人,不该终日愁眉不展。

    一日午后小憩时,半梦半醒中听见尚贞在他枕边轻声说道:“是朕的错,朕不该......不该如此罚你......”

    等他后来休养好了,才从宫人们那听说,当日陪同尚仁一起的宫女太监都被下旨贬去了浣衣局,宁太后也装模作样的罚尚仁跪了一柱香的时间。

    尚贞去给宁太后请安时只听她阴阳怪气地说:“哀家从来都是把你们这些兄弟姐妹视如己出的,可姜儿却始终拿哀家当外人,仁儿不过是听了这些粗鄙不堪的下人们的下作话,随口一说罢了,他竟用剑伤了他六哥哥......”

    尚贞听闻连连赔不是,但宁太后却没有要息事宁人的意思:“那些话,宫中都传遍了,仁儿不懂事,有话学话,哀家已经罚跪了。只是皇上尊贵,这些龌龊之言倒是脏了皇上的耳朵。但如今这些流言蜚语已经闹出了这种事儿,皇上还是要避嫌的才好。”

    不久后,宁入宸便以北方战事吃紧为由,请奏让楚宴去主持战局,这才明白,宁太后如此咄咄逼人用意在此,让尚贞进退两难。

    时至今日,已过了一年有余。常年在苦寒之地,楚宴的脸看起来饱经风霜,沧桑了许多,整个人像沐浴了鲜血的阎王,带着战场上肃杀的气息。那对深沉的眼眸变得更加阴冷,令人不敢直视。

    那是见惯了生离死别的人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