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携女回归,蕃王后宫风云暗涌
这一宴从午后直喝到酉时,赵殊携花侍郎回宫,陈王携夫侍在丰和殿侧殿歇息缓酒,一觉竟睡到大天亮,今儿事多,赶紧起身洗漱,携夫侍先回老宅,爹娘、二姐竟先过她相府迎她。 独自上家祠祭拜家姐,望着黑底白字的牌位,她告知家姐已亲弑林雄,定入主大林京城,几声烛花响,似回应。 午后,匆匆回相府,在路口遇着陆紫,一脸意味分明:就是来瞧她今儿如何定夺蕃王后、看她抓头烦恼。 “陆大人闲得紧?相府今儿不待贵客。”陈王撩起马车窗幔,没好气的说。 “嘿嘿,”陆紫也不恼,哂笑挤上陈王的马车,“如此便不是客了,话说你心里有谱了没?头还没秃,甚好。” 陈王也不答腔,垂眸观鼻,鼻观心,不知在想甚。 陆紫看戏兼、添油,“据说,盛亲王昨晚宿相府,我怎觉得晚宴有点瘆人,怕她下毒。” 眸眼微睁,陈王眉头轻蹙,这事,怪怪的,一时也琢磨不出诡怪点。 远远便见大红灯笼高挂、张灯结彩的相府中门大开,秋风中跪着一溜儿夫侍,似都将自个最好看的衣衫找出来穿上。 陈映百感交集,撩起车窗幔,看向被挤到一边的小年,似长高长壮了些?不知那粗圆家伙是不是也长了些?不时抬头挺身张望,依然像头小奶狗。 陆紫为小奶狗鸣不平,“都是他在打理,这会子倒恨不得把他挤出府了,欺他奶么。他也真是的,已历练得颇硬朗,见你回来,又奶回去了。噢,他娘亲谢从将也来了,这回真热闹了。” 陈王自是知道,她走后相府里的景况:她诈死那半月,老相陈华带走陈婆婆、厨子,想让那些不下蛋的夫侍自生自灭,挤兑走几个才好,没想他们紧闭相府,大门不出,自己种菜做饭吃,瑾守男德等妻主灵柩回府; 后来她封王,陈华也没让陈婆婆和厨子们回去,他们依然闭门闭户,只是内底却大不一样: 初时盛涵悲郁病倒,小年撑了起来,青松年轻倔气,不堪被陈华看死,带着小侍们种菜打理,后来,盛涵闭院不出,确实如陆紫所说,杂务全推给了小年; 盛家三兄弟算盘打得好,蕃王后应还是正夫顾良,小年就算有苦劳,大不了捞个王贵人,动不了他们的王侧后、王贵君座次。 没想却跑出个男尊国的沈淳。一家子这才紧张了起来。 陈王下车,盛亲王爵位不在蕃王之下,兼还是她的婆婆,陈王先与亲王对行了礼,急急扶住欲与她行礼的爹娘,低语:“女儿不孝。” 陈华低低哼了一声,“知道就好,诈死?你怎不闹鬼呢。” “诶?”娘亲就是娘亲,陈王只能认怂,背对外人,朝娘亲吐舌头,略略略扮怂装鬼,挨了娘亲几个眼刀。 刚下朝的顾元、顾菁、谢环一一与陈王行了礼,陈王皆侧身扶住。 “刚到,错过了昨儿酒宴。”谢环脸圆圆糯糯,一派喜气,一双大粗手和精光烁烁的眸眼透露出武将的彪悍。 “今晚与谢从将好好喝一杯,西北可安好?” 陈王一手挽着娘亲,一边和谢环、顾元聊说些闲话,坐进大马车,直奔相府大花厅,照座次坐下,身旁主夫位空着,顾良和盛涵坐在右主上首,沈淳和楚如被安排到副宾位。 俯里的侍人坐在下首,小侍们规规瑾瑾站在门边。 沈淳和楚如没计较座位,看着这么多夫侍,有些儿、咋舌,一个个衣袍胯下鼓鼓,楚如与沈淳低语:“都戴着传说中大景朝男子贞cao带?乖乖,这戴了近一年?佛了。” “服了。官话标准点。” “去屎。” 陈王巡了一眼座次,眸眼微眯。——她有意不与府里交代任何,看他们翻出甚花样,果真狐狸尾巴露了出来,甚好,关名利,才见真性情,毕竟,王后、侧后、卿、君等名讳入后宫史册,皇上的赏赐也大不同。 啜了口茶,陈王巡了一众夫侍,“门口灯笼、花彩甚好看,不似从外面采买,谁做的?” 一直顶着付守家功臣模样的盛涵一怔,努了努嘴却说不出话来,没想陈王会问这些,没先打听打听,失策! “回陈王,金桂和绿柳赶出来的。”下首的小年起身答。 谢环看向儿子,一双久经沙场的凌厉眸眼射出赞赏的芒光,虽只是五品从将,但谁不是个娘家人呐?小年朝她点头,挺了挺胸。 “小年侍带着我们做的,回、陈王。”金桂虽只是小侍,到底入府时间长,敢言语了些。 “都看坐吧。” 小厮急急奉上椅凳与小侍们。 “谢陈王。”金桂带着小侍们先磕头,再坐下。 盛涵脸色又变了变。 又缀了口茶,陈王看了眼母亲,缓缓巡向夫侍们道:“闻说你们自个儿种菜、养鸡?” 虽有些不厚道,可搁贫苦人家,妻主不在家,婆婆便将rou菜藏起来,只给女婿吃梗米酱菜,这大户人家,闭门闭户,让这些不下蛋的夫侍们瑾守男德,自力更生也正常,陈华白了一眼。 顾元与谢环没有微辞,闭门闭户甚好,少吃点没甚,没惹出瓜田李下的闲话才要紧。 “是呢,其实也不辛苦。”盛涵接话。 陆紫摸了摸鼻子。 “鸡蛋够吃?”陈王看向盛涵,“煎着还是煮着吃?大家伙都一样?” 盛涵梗了一下,满脸通红,哪想到出身相门的妻主大人会问这些煎、煮鸡蛋的琐事儿? “回陈王,炒着吃,两个蛋加小一碗半水,打散了,加一小把后园子的小葱,能膨发一盘,且香了。”小年又站了起来,“陆、顾大人都送过一大筐过来,我擅做主张,奄成咸蛋,虽不比鸭蛋出油,但终究能吃得久些。” 盛亲王冷嗤。 “让他们吃些苦也应当。陈王在边关打仗,紧要时连鸡蛋也吃不着。”谢环道;一直将儿子当入宫秀男培养,却又怕太过奶糯的他在宫中吃亏,也教了他些进退,如今一点也没丢她武将的脸。 陈王看向谢环,“说得是,谢从将教子有方。” “难怪后来让人送蛋过来,说够了,不用再送。”顾菁说。 “为甚不让送了?”陈王问小年。 小年嚅喏了半晌,“不欠过多人情,拿人一针一线,日后陈王皆得与人来往酬唱。” 众人皆笑。 “你家陈王肯让人送人情,人感恩戴德呢。”陆紫道。 小年吸了吸鼻子,被众人笑得圆溜溜的眼湿漉漉了起来。 “他说的对,莫教坏他,”陈王笑着朝小年招手,“过来,”着小青在顾良后面加了把椅子,小年从下首坐了上来,眨巴黑漉漉的眼看着陈王奶笑。 盛家几个脸色极差,盛涵没想软糯小奶狗在众人面前竟这般敢说能道,盛颜眼下的泪痣红如血,若能化为刀,怕便要朝小年飙过去。 几番试探,陈王已了然。 陈王继续和谢环说些守关闲话,待开席移步花厅喝酒,谢环守关多年,言语间丝毫不吝惜经验输送,相谈甚欢。 正言谈间,素来规瑾的陈婆婆跑了进来,神色斑杂,既慌乱、又狂喜,看得陈王眉头大皱。 “甚事?报来!”陈王脸色冷沉。 慌乱的陈婆婆出口惊诧四座,“陈王、老相大人,大喜事!天大的喜事!” “甚大喜事?说来给我们下酒。”陆紫看热闹向来不嫌事大。 陈王真想把这帮风风火火乍乎的旧下人拉出去抽几鞭; 迎着陈王沉冷的眸眼,陈婆婆才醒悟过来,自己大蛮撞了,可已来不及,实在也怪不得她,于是这天大喜事,陈王竟没能先过个耳—— ——和众人一道听得陈婆婆磕磕巴巴道:“竹、竹侍……” “雅竹儿?!怎的?”陈王噔的起身! 沈淳、楚如吃惊的看向她,第一回见她如此失控的激动、兴奋、狂喜,那竹侍定是非同一般?! 相俯里其它夫侍却都了然,那最受宠的主儿,盛涵嘴角搐了搐,看向一脸狐疑、眼底明显有酸怅意的沈淳,这下不用他们兄弟出马,这杆竹儿来横插一马就够这破沈相醋的了。 “竹侍回来了!”陈婆婆终于把话说全了。 “还不给我宣!” 陆紫暗乐,这下戏更好看了。 一俊雅男子穿着身有些儿旧的厚秋袍、抱着个娃娃、后面还跟着个小姑娘,就这么在众人瞩目中走进来,跪拜、行礼、起身…… 低头看着怀里娃娃的模样,俊雅温柔,侧颜美不可方物,和怀里一身红底如意纹袄子、虽瘦削却睁着双好奇圆咕碌眼扭头张望来去的娃娃,凑成世间最漫美的画面。 沈淳和楚如互换了下眼神,楚如小声道:昨儿我以为那甚花侍郎够顶天好看了,这个竟一点也不逊,沈斯昂你会不会自卑? 沈淳:……“我练功走后入魔?坐轮椅?” 楚如:…… 周遭一切嘈杂皆隐退,陈映紧紧盯着、她心心念念的雅竹儿,一年多未见,他、似乎变了个样儿? 俊雅的底色依然,那份孤倔消褪了些,添了些温润,在这种场合下硬端出来的无惧、和温润一起,融合成异常特别又迷人的气质,既像风雪中的孤竹、又如春雨中的润竹,俊在骨、雅在魂,叫她更想压向他、彻夜缠绵…… 她不明白,那份无惧是为父则刚,夏晓与他说,据宫里可靠消息,蕃王今天就要报名册与礼部。 早前,他偷偷要娃娃时没想任何,妻主大人想让他管事扶为小夫,他从不看重虚名,但,看着可爱的女儿,他拾掇了一番,走了出来。 他不要甚名份,但小小要!小小是蕃王长女,他得来给小小争个世袭蕃王位。 他站在那,无惧满座猜疑、忌恨,抱着怀里的娃娃,温柔、深情、无惧、又带着哀求的意味看她:妻主大人,你得认小小,小小是长女,世袭王位是她的。 去年夏天,山道上这人那身不合时宜的长袄、滑倒时那急切的“哇哇”原来不是哭喊,而是在喊【娃娃】,最后一次见她时,靠在她怀里闻嗅她,应是孕中欲重? 一切对应起来,是临走前那一回?偷了书房里的开身药,那书房只有他来去自如…… 她眨了下眼:回头再好好与你算帐! 眼神从他身上抽回,射向他身后的少女,夏晓抖了抖,如果眼神能杀人,夏晓已当场暴毙。 他急急解释:这是我救命恩人,夏晓姑娘。说完瞥了下首阿梅一眼。 “夏姑娘先下去领赏。”陈王不喜阿竹身边站着任何女人。 一直呆呆滞滞的阿梅自阿竹进来后,全身剧抖,眼神慌乱、眼珠子乱转。 陈王扫了眼阿梅,刚想说话,陈华先出声:“那……”,话却并非问阿竹,而是冲陈婆婆。 陈婆婆点头如捣蒜,她知道老陈相问甚,完全无需滴血认亲,阿竹怀里眨着乌黑大圆眼的机灵娃娃与陈王幼时一模一样。 “多大了?老大人抱。”陈华激动的向阿竹伸出手。 兴许人太多,娃娃瘪了瘪嘴,怔了怔,别扭的在阿竹怀里转向众人,两手展开,一付护住爹爹的阵势,“不得!” 虽瘦小,却机灵极,瞪着圆而有紧敛有神的大眼环视众人,霸气而认真重复:“不得!” 童言稚语,大家却都明白,小小年纪,便欲保护爹爹,陈华、孙琪老妻夫俩被逗得简直坐不住了,这娃娃必须认祖宗,最好掳回老宅养。 “回老大人,早产,根基不足,瘦小得厉害,唯说话、听话甚利嗦,”说到早产时,阿竹又瞥了眼阿梅。 这时间点,抱着娃娃出现,不言而喻,大景朝前不二良相、闻名四海的蕃王陈子佩喜当娘?嘿嘿,陆紫终于忍不住卟一声嗤笑出声。 陈王狠狠扫了陆紫一眼,转头认真看向娃娃,依稀能从那付机灵小霸气样中看到自己的影子。 陆紫不嫌事大,逗起娃娃,指了指主位上的陈王,“喊娘亲!母王!” 【娘亲】二字,娃娃一点也不陌生,爹爹整日里与她提及:她有个天上地下最好、最能耐的娘亲。 她认真又及利索的喊:“娘亲”,大概又觉得母王二字新鲜又不难说,嘟嘟嘴闭上又打开,拍着手喊了句:“么汪”。 陈王大笑,拍了拍身边空着的主夫位,“过来,本王赐坐!” 看向爹爹,瘪了瘪嘴,似在征询:这是娘亲?可以过去?那位子甚好,比站着舒服…… 阿竹将她放在地上,她咕碌咕碌——虽同手同脚——却爬得异常快,穿过半个厅堂,也不怕生,扯着陈王的袍摆站了起来,拍着那空着的主夫位,回头喊:爹爹、爹爹、坐…… 顾元看了眼儿子顾良,一脸讪然,盛亲王气得脸上如挂了片猪肝…… 陈王将她拎起来,仔细瞧那小脸、大圆眼,瞥了眼母亲。 “幼时一模一样,一个模子诶。”陈华搓着双手说。 “哇!”爬过来时没细想,定下神一看爹爹离得这般远,娃娃张开嘴大哭,“爹爹!不(抱)小小。” 阿竹急急过来,抱回娃娃,哭声立马止住,眼里连一颗泪也无,原来、是骗人的。 陆紫大笑,“这娃娃,有前途。” “还用你说。”陈王又白了她一眼,继续补刀,“你家陆祺好似还不太会说话?” 没有任何问询话语,一场认亲悄然完成。 陆紫第一个恭喜陈王,“贺喜当,礼改日补上。” 盛涵搐了搐唇角,说不出“恭喜”二字,原以为这主儿能来杠了沈淳,结果还带了个长女,变局又起,看向顾良,似乎也怔然中,唯有小奶狗躲在顾良后面,不知愁的扮鬼脸逗娃娃。 阿竹有些茫然抱着娃娃站在大厅中,他就这般回来了? 下人过来知会酒席已备好。 众人正欲起身移步时,下首的阿梅突然冲了出来,边从阿竹怀里抢扯娃娃边恶毒大骂:“为甚是你!凭甚是你!你这残废!你应与阿菊一起死掉!当初怎……” 这疯子力大无比,阿竹想抢回娃娃,又怕抻着娃娃,只能放手,阿梅扯过娃娃举过头往地上扔。 说时迟那时快,陈王离得最远,只能徒劳狂呼:“娃娃!” 白衣长臂在娃娃落地前托住娃娃,长腿轻扫将阿梅踢开,稳稳落地——歪打正着,副宾位的沈淳、离阿竹最近,且一直关注着那个时而呆滞时而狠烈瞪着娃娃的疯阿梅。 娃娃还以为沈淳在和她戏耍,在沈淳怀里转哭为咯咯咯的笑。 虚惊一场,众皆唏嘘,仔细一看,有人眼里竟划过nongnong的可惜、啘叹…… “乖……”太子师沈淳甚有娃娃缘,娃娃抓着他的下巴,直到阿竹回过神来,急急把娃娃抱回去。 “拖下去,待本王亲审!”陈王看也不看那个疯阿梅,却深深看向沈淳。 “各位且坐,少倾再至花厅饮酒,此事悬着,你们也喝得不尽兴,”陈王沉吟片刻,“王后、侧后、王贵君、王贵卿,本王已定,陈婆婆记录,小青即刻送礼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