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落脚点＆抓捕飞贼＆春情荡漾的梦（一）
公爵夫人的安排很妥当，夜幕降临前，他们已经抵达驿站城市。 兰恩翻下马车，夜风将他短而凌乱的发梢吹得蓬松。他眼前是一条笔直且拥挤的街道，林立的建筑背后，落日使天空呈现出一种绛紫的色彩。 这座袖珍却繁华的城市令他感到有些头晕目眩，镶嵌在路灯金属杆中的光系魔晶石洒下柔和的清辉。尽管他曾去到过被誉为“第二王城”的加图尔城，但毕竟只是在公爵府内短暂地停留了两日。现在置身于与冷清乡野大相径庭的景色中，他难免感到惊异与新奇。 萨沙同样如此。她出身的雅兰也不过是公爵府管辖下的一座边陲小城，面前熙攘喧闹的人群让她感到手足无措。她下意识地偷瞄黎娜，她想看着那家伙温文尔雅的表情在惊慌中崩裂成碎片，然而黎娜只是略微地蹙眉，随后面色再度恢复如常。 “很繁华吧？我年纪很小的时候，艾蒂他们也会经常带我去逛夜市。”黎娜轻飘飘地低语了一句，但她游离的神态让兰恩并不确定那句话究竟是不是对着他说的。 “……光系魔晶石在乡下算是很稀缺的资源了，像这样的夜间照明设施几乎很难看见。你知道的，没有照明，就没有夜间活动。”兰恩试探着搭了话，不过也并未期望黎娜会给出回应。但是黎娜闻言居然转过头来，她的眼眸中流转着柔和的光晕。 “但是你们有星星和月亮！我是说，如果有机会的话，我真的很想看看没有人造灯光的夜晚是怎样的。” 那句话中包含的温柔与宽厚令兰恩为之动容，他禁不住想要给出堪称浪漫的承诺。然而就在这时，艾德里安侧身隔在两人中间，神色显出一种公事公办的冷漠。 “非常抱歉打断你们的谈话，但是小姐，忒斯忒少爷，我想我们是时候去物色合适的旅馆了。途经这里的行人很多，如果不想露宿街头的话，还是赶快把注意力转移到正事上来吧。” 没由来的，兰恩觉得管家先生的后半句话是对着他说的。他意味深长地瞥了艾德里安一眼，然而对方的面部表情仍旧无懈可击，令他找不出丝毫的破绽。正当他摸不着头脑的时候，萨沙又向前一步紧挨着他。于是兰恩被夹在两人中间，至少他想要不动声色地甩开他们追上黎娜的话，恐怕是不太可能了。 “啊，艾蒂说得对，确实该把精力放在正事上呢。”黎娜笑了一声，“正事”那个词被她咬得很重。她迈步走在前面，似乎无心关注其他三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只是专心致志地打量起街边的旅馆。 一种酸涩的情绪在艾德里安的胸腔中炸开，他想要拉住赌气的小姐，把事情的原委和她一字一句解释清楚，他想要亲吻她的嘴唇与面颊，垂下头颅为他的失言道歉…… 但是他不能。 爱迩弗黎娜挑选情人的眼光的确很毒辣，艾德里安漂亮、忠诚、体贴，并且全心全意地深爱着她。那些本该由她本人去烦恼的问题，居然已经被艾德里安事无巨细地打理好了。她也不必忧虑艾德里安的名分问题，因为他是如此驯服与宽容，他甚至不介意与其他人分享他的小姐。 然而他在黎娜尚还懵懂的罗曼史中又是如此重要。他是黎娜的第一位情人，又担任着监护人或老师般的职责。他被动地承受了黎娜无法轻易宣泄在公爵与公爵夫人身上的孺慕，除此之外还有她萌芽伊始便浓烈鲜艳的爱意，但他却注定无法给予垄断性的回应。 他没有立场和底气去霸占罗尔斯顿小姐的人生，于是那种近乎溺爱的情感最终沉淀为卑微的迁就。没有人教会爱迩弗黎娜爱情究竟应该是怎样的，而她从艾德里安身上学到的只有堪称扭曲的包容。 艾德里安错误地估计了他对于黎娜的作用力，他大概永远也不会想到，那种共享的爱情观最终竟会在黎娜这里转化为报复性的不忠。 “今晚就在这里吧？客人好像不是很多呢，空房间应该不少。” 黎娜指了指街边一家不大的旅馆，那扇半敞的门内透出昏黄的灯光。 这条街几乎已经走到尽头，路上的行人愈发稀少。逆着人流折回繁华地段实在有些吃力不讨好，更何况一行人颠簸了一整天，难免舟车劳顿不愿再折腾。 萨沙忍不住想要埋怨黎娜一通。她本就风尘仆仆，又沿街走了许久，黎娜早就该找个落脚的地方安顿下来，而不是这样盲目地四处游荡。然而这时候其他人已经迈步进屋了，根本没给她临场发挥的机会。于是她只好悻悻地跟进去，心里盘算着一定要找机会呛声几句。 大家都是平民，凭什么黎娜就能像个公主似的光彩照人？不过是世面见得多一些罢了……资质平庸的家伙，徒有一张勉强能看的脸，早晚会被她踩在脚下！ “晚上好，先生。我想订三间单人房，只住一晚。请问还有空余的房间吗？” 黎娜对着老板模样的中年男人微微颔首，礼貌又温和地询问出声。老板见她落落大方不像是尖酸刻薄的住客，立刻愉快地应允了。正当黎娜要付定金时，萨沙才后知后觉地拔高声音： “三间房？你这是什么意思？” “嗯？”黎娜闻言眨了眨眼，像是在思索什么。兰恩皱紧了眉正要说些什么，又听见黎娜颇为无辜地解释道：“车夫先生需要看管马车呀，所以没办法住旅馆的。” 我呢？我住哪？！ 萨沙的嘴唇开开合合，那句尖锐的质问在即将脱口而出的上一瞬间失去了声音。她忽然意识到，她和黎娜只是毫无瓜葛的陌生人，黎娜其实根本没有义务为她提供帮助。 而现在，她居然要仰仗这个被她轻视为跟班、被她腹诽辱骂为荡妇的人来捱过今晚……这个认知令她感到难以言喻的屈辱，先前那种自以为是的傲慢再度破碎了。 “我是说……今晚我该住在哪里呢？非常抱歉给你添麻烦了，但是……” 这句话像是从萨沙的咽喉中挤出来的，声音细若蚊蝇，不复刚才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旅馆老板猜测这个女孩多半是被黎娜带头挤兑了，正想开口帮忙说话时，又听见黎娜慢条斯理地说道： “唔，我居然把这件事忘了，是我疏忽了…。我记得萨莎小姐上午和我说过，盘缠被偷光了是吗？既然这样的话，那就麻烦先生您再帮我们加订一间房吧。萨莎小姐也不用觉得受之有愧，虽然只是萍水相逢，但是能帮到你我也很开心。” 老板的眼神顿时变了，像他们这样见惯风雨的生意人，最瞧不起理直气壮的白眼狼。他意有所指地嘟囔着“有时候太过善良也不是什么好事”，另一边不太情愿地给萨沙补了一间房。黎娜只是笑着拿出钱袋，付清了定金后又数出三个银币的小费，这让老板愈发觉得黎娜遇人不淑。 而萨沙咬紧了下唇，攥紧的拳头使指甲深陷进手心，不甘的怒火令她浑身发抖。 她一定要找准机会扳回一局……！今天她受到的耻辱，必须加倍奉还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