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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做什么?”他又问。 “我……”心颤了颤,本来想好的措辞一霎间全忘了,我磕磕巴巴地说,“我来……上班……” 他冷笑一声:“你还知道要上班?” “……” “无缘无故消失两天,连假都不请,你的责任心到哪里去了?有你这样当主编的吗?” 我呆立当地,他的话犹如一棒棒当头抡下,砸得我阵阵晕眩。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是连工作都不让我做了吗?虽然我并不在意主编的职位,可是…… 一时间我几乎想开口求他,哪怕让我降职当记者也好,我不想离开报社,毕竟以后这可能是唯一经常能光明正大地见到他的地方了。 “坤!”何小姐忽然轻唤道,冲他摇了摇头,神色间满是不赞同。她又瞥了我一眼,眼神中闪着几许同情。 我忽然间说不出一句哀求的话了,只浑身僵硬地站在那里。 然而奕坤却没再责骂我,他的注意力已经转到了何小姐身上。 “我先送你回去。”他说,口气温和下来。 “是我爸找你了?”何小姐忽问,声音里带着点苦笑的意味。 “嗯。” “……好吧。”她叹了口气,脸色竟有些隐隐的忧伤。但她还是礼貌地向我道了别,随后顺从地向门口走去。 奕坤没再看我一眼,也转身打算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我忽然意识到不能再这样下去,如果再不解释清楚,只会令他对我的厌恶越来越深,令我们之间的距离愈来愈远。强忍着被他完全忽视的心酸,我开口叫住他:“小坤!” “我……有话想和你说。”我恳求地看着他。 他转回身来却没说话,眼中的怒火已经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结冰似的冷漠。何小姐善解人意道:“我先去车库等着。你们慢聊。”边说边走了出去。 “你想说什么?”待何小姐的脚步声消失,奕坤这才向我走了过来,门在他身后慢慢合上。 “我……”我只觉郁结于心的千百情绪都一齐上涌,临到喉咙口却都堵住了,我定了定神才发出声音,“我没去杨越那儿住——” “我知道。” 令我提心吊胆了两夜的误会,结果就换了他轻轻巧巧的三个字,我顿时迷惘了,完全不知该说什么了。 一片尴尬的沉默中,他突然问:“你很喜欢小晴?” “小晴?”我愣了愣。 “看你和她每次都聊得开心得很,她是你喜欢的类型吧。”他不冷不热道,眼神中飘着一丝淡淡的讥讽。 我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何小姐。可这话是什么意思呢?是在问我对何小姐的印象吗? 倒也对,毕竟我是他的姐夫……看来他是把我当亲人了,那么询问我的意见也很正常。 于是我勉强微笑道:“是啊,何小姐确实是个好女孩,不仅人长得漂亮,而且温柔善良,又落落大方……”和你真的很般配,我在心里默默补充了句。 他微微眯眼,眼中的嘲讽之意却愈加明显起来。 “是么。看来能和这样的女人结婚,真是世上最幸福不过的事了。”他缓缓道,“你是这么想的吧?是不是?” 笑容凝固在脸上,我半张着口,却再说不出话来。他要和她在一起我从没想过去干涉,可我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问,为什么非要逼着我表态,认可他的决定是正确的选择? 应该点头并祝他们早日成婚,其实我很想这么做,但这一刻我才发现,实在是太难了。 天旋地转,好像自己突然被抽离了现实,眼前一片空茫,耳边全是毫无意义的嗡嗡声响。好容易才从这种可怖的状态中摆脱出来,后背早已经遍布冷汗。 奕坤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我有些踉跄地走出他办公室,只觉胸口一片冰凉,锁骨却如被火灼,痛不可当。 刚走出茶水间,耳边就隐约传来脚步声,我立刻警觉起来,一闪身又退了回去。 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渐渐远去。我躲在门口,默默注视着前方那道修长挺拔的背影,直到它消失在走廊尽头,这才松了口气走出来。 这几日我一直想方设法地躲着奕坤,不在他面前出现——我是真的怕了他,那天他的话一句句都像是在我心上扎刀子,实在是令我招架不住。 或许有些东西确实只可远观,距离近了,便会刺得人伤痕累累。 “岳主编。”一路上不断有记者看到我和我打招呼,眼神中透着诧异。 我若无其事地拎着俩热水瓶往前走,我知道他们都很奇怪我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地来这个社长室旁的茶水间,我自己的办公室旁边明明也有个。 其实我自己也觉得矛盾又可悲,想见他又怕被他看到,明明知道他厌恶我,却还是赖在报社不肯离开……不过只要每天能看到他,哪怕只是个背影,我也就知足了。 叹息着走进办公室,一抬头,热水瓶险些脱手掉地。 一道颀长身影正站在我的办公桌前,英俊的脸上神情冷峻,双眸一片漆黑深邃。 “小坤……”心中猛地涌上一阵惊喜,旋即又被惶恐所代替,我腿都有些发软,一时间呐呐地不知该说什么。 “你去哪了?” 他语气很冷,就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下。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我还是浑身一僵,战战兢兢地回答:“我去打水……” “打个水要这么长时间?你是太清闲了吧?” 我僵硬着身子,低着头不敢再说话。虽然来回是花了些时间,但也不是什么大事,他无非是看我不顺眼罢了,虽然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啪”地一声有东西砸在我身上,又掉落在地,生生吓了我一大跳,差点握不住手中的热水瓶。 “你自己看看你做的工作。”他低沉的嗓音里氤氲着怒火。 心一颤,我赶紧把热水瓶放在一边桌上,俯身去捡那叠报纸。 “这、这是……”看到主版鲜红的头条,我脑子里顿时一片混乱。 “连领导人名字都会错,你究竟在做什么?” 我浑身冰凉,这样严重的错误会对报社造成的影响简直不可想象,我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猛地直起身:“我这就去回收报纸——” “不用了,我已经派人去处理了。”他冷冷道。 我一时答不上话,过快起身让本就昏沉疼痛的脑袋一阵嗡嗡作响。等晕眩感过去,凉意已经蔓延到心里,我呐呐道:“对不起……” 除了道歉,我真不知该说什么,只能胆颤心惊地等待判决。 “一句对不起有用吗?看来你是真不想当这主编,那就不必勉强了!” 虽隐约预感自己主编的位子怕是保不住了,但亲耳听他说出来,还是有种如遭电击的感觉。我怔怔地面对着他饱含愠怒的脸,被打击得失去了反应的能力。 他犀利的视线直直落在我脸上,就像要从我脸上看出个窟窿来。见我半晌不吭声,突然冷笑一声道:“明天你不用来了。” “不——”我脱口而出。看他脸色愈发阴郁,我瑟缩了下,几乎不敢再增加他的怒气。可想到明天要离开这里,那股窒息感令我不得不勉强鼓起勇气:“这次是我的错,是我没能力当主编……但能不能……让我继续当记者?” “你还想在这儿当记者?” 他嘲讽的声音刺得我抬不起头来,但我别无他法,只能低声下气地求他:“我会好好做的,一定不会再犯错……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求你了,小坤……” 因为低着头,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能感觉到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我头顶。 “写份检查,明天交到我桌上。”许久才听他道。 “好!好的……”我忙点头,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掉了下来。只要能留在报社,别说是一份检查,就是十份、百份我也愿意写。 他不再理会我,从我身旁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