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子

    此是江南小镇，风景秀丽，房屋建得也紧密，白墙黛瓦，乌篷船悠悠荡过小桥下。玄鋆买了一处临水房屋，这家人家价格开得高些，玄鋆见万永喜欢，他又是向来不在意财资的，也就人家说多少便是多少，当下谈拢了，自抱了万永去了卧房，随那处人家搬走。

    万永躺在床上，盖了暖融融的被子，默默看玄鋆坐在一旁喝茶。玄鋆以为他也想喝，吹凉了茶水，便扶起他头来喂他。万永默默喝下去，也不说话。

    不一时，从那户人家新买的婢女小梅端了两碗药汤进来，玄鋆皱眉看了看，问：“哪一碗是避子的？”

    小梅道：“黄色这碗。”

    玄鋆便端了绿色那碗，拂凉了要给万永喝下去。万永摇头，要先喝黄色的避子汤。

    玄鋆冷脸道，“你想死么？先补身子。”

    万永惭得厉害，也不敢违拗他，被他一勺勺地喂了补药。又待了半个时辰，玄鋆才端了避子汤，给他喂下去。

    两人一时相对无言。万永是说不出话来，玄鋆是不知说什么好，只能握着万永的手给他暖着，低头看着他。万永只微笑，盯着玄鋆看，手却不老实，手指微微抚摸玄鋆的手。万般喜欢和爱意，都在不言中。

    玄鋆不禁哼笑一声，又觉得后悔得难受，末了，执起万永的手来，在玉白的手指上吻了吻，道，“抱歉。我来晚了。”

    万永却是笑了，摇摇头，手指在玄鋆掌心写道：我还以为再也不能见你。你愿意见我，已经很好了。

    玄鋆笑了笑，撑在他枕头边，低头去吻他温润的唇瓣，舌尖舔过，那柔糯的唇瓣上还有药的苦味。一如这个人，没遇到他之前，千好万好，完整无缺，遇到了他，因为他躲着不见，生受了这么多苦楚磋磨。

    玄鋆心疼得厉害，想把他捧在手心里宠爱，却也只能亲亲他笑得快乐的眉眼，道：“睡会，我守着你。待会吃午饭叫你。”

    万永也就温顺地合目安睡，到底还是握着玄鋆的手不放。玄鋆索性侧卧在床边，揽万永在怀里，万永睁眼看看他，笑了，侧头埋在他怀里闭上眼，还能看到万永扬起的嘴角。

    万永本就筋疲力尽，神经绷得快要崩溃，如今苦尽甘来，仿佛是在一场好梦里一般，原本还不能相信，被玄鋆的零陵香薰笼着，不知不觉地放松下来，困乏得厉害，睡着之前勉强抬眸看看，看到玄鋆衣领下露出的一块肌肤，忍不住凑上前吻了一下。

    玄鋆啧了一声，正待低头训他，却发觉万永已是合目安睡了。不由笑了一声，暗道一句呆子。

    就听苍梧笑道，【还不错么？什么时候让我去找阿吟？】

    玄鋆皱眉，【他现在这样，我走不开。丹熏不是去找白吟了么，他办事你还不放心？】

    苍梧哼了一声，【他会不会乱来？】

    玄鋆听了笑，【不会吧。你俩儿子都那么大了。】

    苍梧也略略放心，也明白万永身体这么差，玄鋆少不得得留两三个月照顾他。念及自己的阿吟，知道阿吟的魂魄还在，又有了稳妥的自己人去寻，也不是很着急了。

    便有一搭没一搭地同玄鋆聊天：【他睡得挺熟啊。】

    玄鋆笑，【嗯。】顺手抚开万永脸颊上一丝乌发。

    苍梧道，【我当时说你还不信，现在后悔了吧？】

    玄鋆叹了口气，苦笑道，【岂止后悔，看他现在这副模样，我恨不得捅自己几刀。】

    苍梧也叹气道，【没别的办法，以后你都守着他呗。我以后也半步不离开我的阿吟。】

    【嗯…】

    【苍梧。】

    【什么事？】

    【我得谢谢你。】

    【不谢。】

    【我父君和大哥是你杀的，我觉得也不能恨你。】

    【……】

    【不是你，易水龙君也必然会战死。职责所在罢了。】

    【说句实话，你不恨我，我其实挺…咳。】

    【高兴？不是吧——】

    【就是高兴又怎么了？！你那什么眼神？你笑个屁啊笑！】

    【那你又笑什么？】

    【…高兴呗。】

    【你说的不错，如果不是立场相对，你我真会成为好兄弟。苍梧。】

    小梅厨艺甚是不错，玄鋆快吃完了，就端了补粥一勺勺吹凉了喂万永。麻沸散的药劲过去了，万永疼得额头上都是汗珠，强忍着喝完了。玄鋆让他伸出舌头来，给他点药。凡人的药自然不比丹熏的灵药，伤口愈合得极慢。玄鋆本想去冥界取，却也不敢离开万永半步，正在两难，苍梧想办法道，【买条鱼去传话不就得了。】

    玄鋆好笑，“死鱼啊？”

    万永诧异地看看他，玄鋆愣了愣，笑道，“我同苍梧说话呢。”

    万永更是惊讶，玄鋆瞧着他神情可爱，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唇瓣。万永一下热了脸，笑起来，握了玄鋆的手写道：【你们在说什么？】

    玄鋆笑同他道，“他说去买条鱼给你做补汤，顺便让去冥界传个话，给你拿点药回来。”

    万永听了笑，写道：【鱼死了还要恨我呢，怎么会去给我拿药啊。】

    玄鋆笑而不语，叫了小梅去买鱼。

    不一时，小梅就从家外提了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鲤鱼回来，掠着头发笑道，“老爷，这鱼放哪里养？”

    玄鋆一抬下颌，笑道，“先放那。”

    小梅疑惑不已，也只得把鱼放在案几上，玄鋆道，“你去给夫人再熬一道粥，待会把鱼rou放进去凼汤。”

    小梅便下去了。

    玄鋆提了鱼到床边，同鱼眼对眼地看。万永觉得好奇又好笑，只见他漆黑的眸子变成灿金色，对鱼道：“你此去冥界，同宋判讲一句，我是易水玄鋆，需要丹熏凤碧宫里愈合伤口的灵药，请他禀告鹿吴，给我送一瓶来。”又现出掌心一枚流光溢彩的灵珠，在鱼眼前晃了晃，笑道，“若是做好了，这功德就是你的了。”

    鱼眨了眨眼，摇了摇尾巴。

    玄鋆笑向好奇的万永道，“它答应了。”

    便将灵珠塞到鱼嘴里，霎时这鱼便通体闪光，竟成了一条金鲤鱼！

    鱼瞑目而亡。

    万永简直看呆了，笑看着玄鋆，满眼的敬佩。

    玄鋆被他看得飘飘然，贴在万永耳边笑道，“等你舌头好了，我就什么时候想亲你，都能亲你了。”

    万永脸红不已，又是笑，侧头便吻了吻玄鋆的脸颊。

    玄鋆更乐了，两人贴在一处腻歪。都觉人生欢心时，莫不以此时为最。

    玄鋆忍不住笑道，“呆子，现在我才知道，我以前真是浪费时间。”

    万永不禁笑，脸腮在他手心里发烫，在他胸口写道，【现在不晚。】

    玄鋆也笑，想起来道，“对了，呆子。你知道么，你是真能救我。女娲娘娘说的。”

    万永怔了怔，心中有点泛苦。心道难怪他愿意来找自己了，原来是因为自己能救他。不过一想，他对自己的感情不是假的，也就释然了。也觉得高兴，写道，【我怎么救你？】

    玄鋆笑道，“我不知道。”说着亲亲万永的笑眼，道，“等你救了我，咱们就有一辈子的时间在一块啦！”

    万永笑了一声，满含欣悦地望着他。心道这才是那总为别人着想的易鋆，自己方才怎么会怀疑他是因为想求自己救他才来找自己。他的确是因为喜欢自己，才回来找自己的。

    于是也就轻笑着写道，【你怎么愿意回来找我了？不是一直躲着我吗？】

    玄鋆却不答言，只抚摸着万永的面容，爱怜横溢地看着他。半晌，才迎着万永的疑惑答道，“是鹿吴告诉我你的事，我不能再躲着你。”

    万永怔了怔，身子僵硬在玄鋆怀里。

    玄鋆揽了他贴在胸膛上，叹了口气，道，“呆子，在雪山那夜，我就已心里有了你。我知道你爱我，却总是因为以前别人的事怀疑你，怀疑你对我也跟别的凡人似的朝三暮四，所以不相信你。我听了鹿吴说的，才知道我错怪你，误会你。我就是个懦夫！平白害你吃了这么多苦。对不起。”

    万永轻轻笑了一声，从他怀里抬起头来，俊秀无伦的面容笑得如桃花明水一般，搂着玄鋆的肩膀，便虔诚地吻上了玄鋆的唇。两人唇瓣厮贴片刻，万永握着玄鋆手写道，【现在我觉得，那些苦都吃的很值得。】写罢又看着玄鋆笑。

    玄鋆又爱又恨，怜惜他至极，一把搂了他在怀里，喃喃道，“你还真是个呆子。”

    说着又笑，鼻尖碰了碰万永的鼻尖，笑道，“可本君就是喜欢你这呆样。”

    万永一下笑出声来，也用鼻尖蹭着玄鋆玩。

    他两人这般甜蜜腻歪，苍梧看得羡慕死，忍不住出声道，【玄鋆，你能不能再来一条鱼，帮我问问丹熏找没找到我的阿吟？】

    玄鋆正心情畅美，闻言笑道，“行啊。”对万永解释道苍梧这般这般。

    于是又唤了小梅进来，把死鱼提出去做粥，再去买条活鲤鱼来，预备给夫人晚上做夜宵。

    待送了苍梧的鱼走，玄鋆同万永笑腻了半下午，就见小梅在门外道，“老爷，有客人来，说是给您送药来的。”

    玄鋆忙道请进来。一看却不是别人，正是丹熏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