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风车转得很快的时候,我就能飞起来见到我的家人了
温乐脸上的笑容一僵,震惊,悲伤,欣喜混合成了奇异的电流瞬间流遍了他全身。 一阵微风吹起,眼前纸风车的一瓣瓣风车叶慢慢转了起来,虽然动作很轻,却已经在温乐脑海中和心胸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从来都不曾忘记,很小很小的时候,当他和哥哥都生活在福利院里时,他们都很穷,他们每天手牵手,肩并肩,连睡觉都不分开,一起过着贫苦清寒的生活。可是他们依旧很快乐,因为他们有着彼此的陪伴。福利院没有什么玩具,哥哥就会用攒下来的彩纸给自己做纸风车。每当吹起纸风车时,他就感觉自己和哥哥好像顺着纸风车的风,飞出了福利院的高墙大院,看到了外面很好很自由的世界。 纸风车永远都是温乐最爱最珍惜的玩具,那是他和哥哥的羁绊,也是他和哥哥相伴岁月的见证。 纸风车转啊转,温乐的眼泪流啊流,啪嗒啪嗒地滴到了他的黑白条纹病服上,晕开的部分透出了他瘦削得几乎能看到骨头的身体。 他瘦得棱角分明,却软弱得似乎戳身体上的任何一处都能淌出酸涩的泪水。他好想回到过去,回到哥哥和他都在福利院的时光,在被虐打得遍体鳞伤之后,抱着哥哥哇哇大哭,然后在哥哥的安抚下渐渐平息,最后再得到哥哥亲手做的纸风车,开心地笑起来,拉着哥哥的手,一起对着纸风车吹呀吹。 “哥哥,你怎么哭了?”站在温乐面前的小孩子被温乐的反应吓到了,不知所措地攥着纸风车,左边的鞋搓右边的鞋。 温乐抹了一把眼泪,努力对小孩露出了一个笑容,沙哑着声音说:“没事,哥哥只是想起了一些事,太激动了,所以就忍不住哭了。” 小孩儿疑惑地问:“哥哥想到了什么呢?是家人吗?” “嗯。” “你的家人为什么不来看你?我今天和我爸爸mama来看爷爷了。爸爸mama说爷爷精神不是很好,所以要在这里治病。哥哥你也是因为精神不好,所以才来这里治病的吗?” 温乐不想告诉这个天真的孩子自己是被骗来的,就编织了一个借口,说:“对,哥哥精神也不好,所以才来这里治病的。” 小孩点点头,又问:“那你的家人呢?他们迟到了吗?” 温乐眼睛又是一热,哽咽地说:“嗯,有可能是迟到了。” “那他们不是好孩子,爸爸mama说,好孩子都要守时。” 温乐含着泪,努力笑:“对,好孩子都要守时。你是个好孩子。” 小孩子灿烂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白皙的牙,天真浪漫得仿佛点亮了整个世界。他将手中的纸风车塞进了温乐手里,说:“哥哥你不要难过不要哭,我把这个纸风车送给你,你就这样一直划一直划,当你用很大的力气的时候,纸风车就能带着你飞起来了,那样你就可以自己去找家人了。” “是吗?”温乐很配合地划起了风车的风扇叶,“就这样做吗?” “对,不过还要更快一些。” “好。” 温乐边将风车又吹又划,风车叶转得越来越快,在风车叶的残影中,温乐看到了在福利院那些年的很多事:他帮哥哥打架,哥哥帮他开脱,他给哥哥盖被子,哥哥给他夹菜……那么温馨,那么快乐。 纸风车仿佛有着最神奇的治愈能力,温乐玩着玩着就笑了起来,他面前的小孩子笑得也很开心,兴奋地叫着:“哥哥你看,风车转得好快呀!你有没有感觉要飞起来了呀!” “嗯,快了,哥哥快要飞起来了。”温乐开心地回答。 不远处,小孩子的父母看了过来,小孩子的mama皱皱眉,叫了一声:“宝宝,过来,要回家了。” 小孩子闻声看向他mama,听话地应了一声:“好。” 接着,他有些遗憾地对温乐说:“哥哥,我要回家了,下次再找你玩吧。” 温乐安慰地笑笑:“好的,下次再一起玩。你是个好孩子,要听mama的话。” “嗯,我会听话的。哥哥,风车送给你,我走了,哥哥再见。” “再见。” 小孩子说完转身就跑向他mama,跑了几步之后又回头,灿烂笑着对温乐说:“哥哥,不要哭啦,要笑,你笑起来真好看!” 温乐笑着落泪,摆摆手,说:“好,听你的,再见。” 小孩子最后还是跑向了他的父母,温乐攥着手中的纸风车,一边擦眼泪一边笑着看小孩子跟着他的父母离开,最后在护工的看管下,带着纸风车回到了病房里。 在病房里,他站在光银纸前,吹着纸风车,慢慢地将嘴角翘起,笑,自言自语:“不要哭,要笑。要多吹吹纸风车,当风车转得很快的时候,我就能飞起来见到我的家人了。” ——他的家人,也是他的爱人,郝向明。 那天之后,温乐的状态有了很大的改善,梁文书和张一水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不论是电击还是针灸,他都配合地去做,虽然还是很疼,但他不哭不闹也不骂脏话了,脸上甚至还有淡淡的笑容,迷离的眼神明显地昭示着他在想着别的事,而那些事,是他熬过各种治疗的精神支持。 梁文书和张一水觉得温乐的表现很奇怪,就问温乐是怎么回事,可是温乐只是笑着,一言不发,连以往的冷嘲热讽都不做,让梁文书和张一水毫无办法,因为在他们的治疗计划里,只有温乐暴力反抗时才会施以惩罚,可是温乐笑着一言不发的表现还算不上暴力反抗。 为了调查清楚温乐如此表现的原因,他们就去了温乐的病房,看到了贴了满墙的纸风车,那都是温乐将病房里书架上的书页撕下来做的。他跟护工讨要了胶水,将做好的纸风车一个一个贴在墙上,每天治疗结束后,就躺在床上看着那些纸风车笑,一遍又一遍地回忆在福利院里和哥哥的快乐时光。 “所以这就是温乐的秘密?纸风车?”梁文书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有意思。” 三天后,温乐又被带到了电击室进行治疗。这段时间,在寄托了所有美好记忆的纸风车的支撑下,温乐睡得比之前好了,也能吃下更多东西了。他每天都对着光银纸笑,告诉自己一定能飞出去,好好地去见哥哥。他的身体好了一些,骨瘦如柴的身体也终于张了一些rou,恢复了些少年的活力,仿佛是一朵被暴雨璀璨之后重见艳阳的玫瑰,跃跃欲试地要再现美丽。 他坐到了电击椅上,平静地让护工和张一水将自己的手脚和脖子固定起来,深吸一口气,准备迎接今天的电击。 他对自己说:要笑着坚持下去,结束之后,又可以回去做很多很多纸风车了。 然而电击治疗并没有如往常一样开始。梁文书将自己的手机推到温乐面前,说:“温乐,今天,在治疗开始之前,有个视频要先给你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