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在你们之间,沉静流淌如海(情感/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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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终究有些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德莱恩少校本不该为他所做的事感到难过,你们不算人,只是老鼠、蟑螂之类的害虫。有人会为投下毒鼠药感到愧疚吗?尽管这种事做得多了,难免让人觉得疲惫。 可如今德莱恩感觉到的不再是疲惫,他感到痛苦,为他握着枪的手。 “你知道你的国家走在错误的路上。” 你看着那双湛蓝的眼睛,你的嘴巴在自动说话,几乎不受你的控制,“你早就知道那些人不是什么鼠辈或者害虫,你们的观念大错特错,他们和你一样长大,有家人、朋友和爱人。我的爸爸,你爸爸和西蒙,这场战争中死去的无辜者已经太多了,为什么不能少几个死人?” “他们流血是为了我们能赢。” 德莱恩的嘴唇颤抖着,“我们不是无辜者,克莱尔,我们为了国家而战。如果我停下来,那将是可耻的背叛,我……” 他的话被迫中断了。 远处响起警报声。黑夜深处它被拉得很长,足够穿破距离遥远的夜空。如此尖锐不祥,反复鸣叫。德莱恩走到窗户前看着那边,像是在确认到底是哪个区在半夜出了乱子,然后他拨通电话。 “两个犯人消失了……好吧,是昨天晚上!你们应该立刻禀报,而不是在我听见晚到一天的警报之后打电话!七营区的先生们需要为你们想要逃避责任的行为负责。” 少校的话几乎显得严厉,他很少用“先生们”称呼其他军官,显然德莱恩为同僚们的失职大为光火。 “他们的名字……托马斯·韦伯,另一个……莱恩·米勒。他们的编号……你们搜查过哪儿?全部营区,他们已经逃走了……不可能!” 德莱恩挂断电话,他在那里来回踱步,而你在听到那两个名字时已经感到血液正在凝固,冰晶正在血管里蔓延,让你的肺部供氧不足。 “全部营区。” 年轻的军官沉思着,“不可能。七营区……分拣处、宿舍,还有什么?围墙?” 在你近乎于死寂的沉默中,德莱恩忽然拍了一下桌子,那声脆响让你本能地眯了一下眼睛,像是拳头忽然打到眼前。 “围墙!他们肯定没仔细搜查那些木材堆里面,还有那些渣土。” 少校说,他摇了摇头,手已经按在电话上。那个电话就要拨出去。你知道德莱恩并无把握,他也不知道那些逃走的人是否在那儿。但他不准备放过任何可能,德莱恩……他真是足够敏锐也足够仔细。 但你的手抢先一步按住了他的,快得像是本能反应。你们的手交叠,你握住他的手,将它从电话上挪了下来。 “木材堆里什么都没有。” 你听见自己说。你的声音甚至没有发抖,冷静得让你自己都感到陌生。 德莱恩猛地抬起眼睛注视着你。那双湛蓝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你,他的喉结轻滚,嘴唇发抖,他问,“克莱尔?” “克莱尔。” 他又重复了一遍,这次语气变得肯定,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你不是个旁观者,他读出这一点,并从你的神态获得了确证。德莱恩注视着你,说不清是悲伤还是别的什么,那么多复杂的情绪同时出现,最终什么都剩不下。 “木材堆里面什么都没有,文森特。” 你看着他说,“那里什么都没有。” 在你的手掌之下,德莱恩的手变得冰凉。你的也是一样,你们在大雪天行走,比较谁更寒冷。你向他靠了一步,而德莱恩跌跌撞撞地向后退,腰猛地撞在桌角。 疼痛只让他皱了一下眉,年轻的军官被你困在那儿,他能挣脱,军官修长的手按在你肩头,让你感觉他下一刻就要发力。但是没有。德莱恩没有挣开。少校的呼吸如此急促,胸口剧烈起伏,像他才是那个濒临窒息的人。 “米娅在七营区认识了一个年轻人,你记得的,她说过如果战争结束,他们会去美国。” 你离德莱恩那么近,声音轻极了,“你还记得他的名字吗?文森特?” 那只落在你肩头的手颤了一下。 你们都记得他的名字,你记得,德莱恩也记得。即使短暂地忘了,现在也足够他想起来了。那些平缓的日子足够米娅习惯德莱恩的存在,他听见那个名字,和你一样。 他叫莱恩。 你的小meimei曾经那么多次满怀希望地说到这个名字,莱恩莱恩他真好啊,她的黑眼睛闪闪发亮,羞涩的红晕泛上她的柔软的脸颊,克莱尔会喜欢他,mama看见也会爱他。甚至少校,如果见到那个年轻人,也会觉得很好。 他不是个六芒星符号,不是个偶然被发现了偷懒的陌生人。年轻的莱恩·米勒在你meimei的口中如此鲜活,栩栩如生。你们从没见过他,却知道他曾经为戒烟大嚼葡萄干,也知道他如何从叛逆的少年变成生机勃勃的青年人。他比你和德莱恩小三岁,在报纸上发表过好些文章,将来打算当个记者。 “木材堆里什么也没有,对吧?” 你贴紧德莱恩,你的嘴唇在他的耳畔,几乎贴着他的耳垂,“没人会藏在那里,那里什么也藏不了。” 少校的手从你肩头滑落,你听见他剧烈的呼吸声,那种抽气声尖锐得让你觉得他就要流泪。年轻的军官气息凌乱,有些东西正在他心中抵死交战,隔着军装制服那颗心脏跳动得那么厉害,几乎让你的也开始共振起来。 “……你说得对。” 德莱恩说,声音沙哑得像是刚经历过一场足以致死的重感冒,他大病初愈,虚弱得轻轻一碰就能把他推倒。 年轻的军官被你困在手臂和桌子构成的囚牢之中,他暗金色的睫毛在灯光下轻轻抖动,他注视你,像是终于做出了最终决定。暴风雪仍然在他身边呼啸,但他没改变主意。 “不会有人能躲在那里,那些人大概已经逃出去了。” 少校低声说。他在你的手臂间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疲惫不堪地闭上眼睛。 “……如果这里只有无耻、肮脏与劣根性,就像我们从小听到的那样该多好,克莱尔,所有人都告诉我们一件事,那就是有些东西活该被毁灭,咎由自取,理所应当。” 德莱恩说,“可是总有些事情提醒我不是那样。莱恩也好,其他人也好……” 他抬起手臂遮住自己的双眼,向后靠在桌子上。 “你可以握住……” 他的话语吐出又中断,变成掩饰性的仓促一笑,“不,我不想勉强你,克莱尔。我……好吧,克莱尔,也许我们不该继续睡在一起了。” “你说得对,文森特。” 你注视着他,缓缓向后退了几步。年轻的少校从你手臂间离开,他闭了闭眼睛,然后快步走上楼,快得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背后追赶他。 但少校又回过头,他站在楼梯上,向你露出一个笑容,轻飘得像是风吹即走。 “如果可以的话请别在阁楼,克莱尔,住在侧卧吧。” 德莱恩说,然后他飞快地转回头去,以免他来得及听见你的回复。 你们之间已经有相当长的时间没怎么使用“请”,那句话中的悲哀像是一颗钉子,它在你心底留下的洞如此小,却如此深不见底。临睡前当你走进那间卧室时,你听见一墙之隔走动的脚步声停止了。 隔了几秒,它重新响起,像是如释重负。为你终于给了他回答。 你们的床头隔着一面墙靠在一起,在半夜有时候你会醒来,为你的手习惯性地伸到不属于你的那一片区域,然后被那里的冰冷惊醒。你并没有习惯伸展开身体,也没有习惯用体温将哪儿捂热。你在过去那些日子里这么做,只是因为那边有德莱恩。 而现在那种热度消失了。你的手脚没用两天就找回了它们的位置,你没再因为这种原因醒来,但半夜你依然总是莫名其妙地从睡梦中抽离。黑暗中你睁开眼睛,更靠近床头,仿佛透过墙壁能感觉到心跳、体温和呼吸。 “莱恩成功了!” 三天之后米娅又一次按时来了别墅,“你不知道有多可怕,今天早上德莱恩少校派人把所有木头都清理掉了。现在不会再有人能这么离开了,他们真是幸运!只差一点儿……” 后怕让她的黑眼睛湿润了,“我都不敢想象如果那时候他们还没走。” 而你知道那不是幸运。德莱恩不会允许这条路被反复地模仿,让大批后来者抓住机会跟上。他确实闭上眼睛放任了一些事,但是他无法永远闭着眼睛。 你们不再zuoai,不再一起睡觉,也不再靠在一起,当然也不再接吻。你们甚至很少说话,因为德莱恩的忙碌,也因为你们知道有些东西无法回到过去。 少数那些德莱恩能在九点以前回来的日子,他会将他的外套挂在衣架上,告诉你他的存在。那上面有时候依然会沾上鲜血,有时候没有,不过那不能代表什么,衣不染血也可以致人于死地。你依然弹钢琴,但是乌鸦不会再叫起来,琴键上不再出现另一双手。 有时候你知道德莱恩在注视你。你无需回头,他无需出声。钢琴声在房间流淌,将沉默的部分填满,而你知道他在那里,视线带着温度。你熟悉那种目光,早在你们认识以前它就存在,只是现在它的温度变得有一种……你说不清,但它像是由烈焰转为地火。 温度依然guntang,只是如此缄默。 它灼痛你,但让你无法放手,尽管你也无法再靠近它。 你只是继续弹下去,让目光落在你的头发、你的脸颊和肩膀。每一天,每一个他在这里的夜晚,一遍又一遍。 而在你们之间,沉静流淌如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