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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时光

    所有的行李都在几分钟后被收拾好,整齐的放在了客厅的地上。本来聂之鹤也没带多少东西过来,两个月在聂家添置的也不过一些衣服鞋子。一个行李箱,提起来就可以走。

    聂之鹤知道自己这回是非走不可,而且今天回了纽约,下次如果还能回国,恐怕是,要等老爷子作古之后。

    他现在要走,也只有管家肯为他叫一下司机,整个聂家上下都没人再肯多给他一个眼神。聂之鹤在客厅望着楼上,还是空空荡荡。不过即便父亲出现了,难道会下楼来送他吗?聂同泽也只会打开主卧的门,回到他和哥哥的房间。

    管家过来叫他,“二少爷,我送你机场。”

    聂之鹤收回目光,最后一丝留恋也舍去了,门外聂家的车正在等他,等不及的要送他去机场。

    管家直看车走远了,才上楼去告诉了聂同泽一声。大概因为受了伤,聂慎童今天也醒的早,醒来就嚷嚷着喊疼,看到聂同泽还不高兴,“爸爸,我疼。”

    聂同泽凑上去拍他的背,“宝宝乖,以后不会有人让宝宝生气了。”

    聂慎童一开始还想还嘴几句,忽然解过味来,“是那个野种走了,你把他送走了吗?”

    聂同泽脸色未变,“这里一直都是爸爸和你的家。”

    听到讨厌的人真的走了,聂慎童才真是笑逐颜开,哪还觉得疼。可是笑了一会,又还是觉得心里堵的慌,自己被刺伤了脚,那小子却安然无恙的离开,真是便宜他了!

    又想随意闹几句,可真要报复,不是还得把那野种找回来吗?聂慎童才不想见他,连这个名字都不愿意再想,他看着自己脚上的纱布,在心里最后一次把聂之鹤唾 了几十个来回。

    儿子开心了,聂同泽才可以安心怀抱住儿子,贴着他的耳朵说着等他脚伤好了之后的计划。聂慎童听的开心,才终于会笑。以后跟父亲在一起,再不会有那些不逞意的事了。

    去往机场的车还在路上,聂宅一片平和。这一条路上,在国内的阳光还是一样,只等去了纽约,两地就有时差相隔。司机一路无话,聂之鹤独自坐在后座,看着蓬勃的金光在车窗外被分割成寸许寸金,在他眼前慢慢的流过去。

    他心目中的聂宅,终于就这样渐渐的远去了。

    聂宅从始至终,究竟还是聂慎童的地盘,他也还是个矫情性子。讨厌的聂之鹤在眼前的时候他不开心,处处就要找人麻烦,把别人的痛苦当自己的快乐。现在人走了,他又觉得太无聊,没个人给他欺负玩,那就只能去闹爸爸。他这样过分,聂同泽都忍不住弹他的脑门,可聂慎童才一努嘴,又笑着亲过去。

    本来聂慎童就一直离不开父亲,尤其这几年更是处处娇养,被惯的越发的一手不伸,喝口汤都要爸爸来喂。时间长久的过去,聂家的佣人们有时候也会忍不住感叹,也只有亲眼所见,才能相信一个父亲是真的可以把儿子宠到这种地步,整颗心都挂在他身上。明明是不伦的沉在深渊里的禁忌的感情,却可以这般的执着而痴恋。小少爷永远是高傲的不屑一顾,从来都是高高在上,从不把父亲的爱放在眼里。年长的男人也浑不在意,依然一日如一日的,只用心的把儿子捧在手掌心。

    聂慎童永远都是幸福的,他不必发愁任何事,只要享受着被爱。他当初随口一说的话,都在时间中得到了考验。聂同泽一直在证明着他的爱,从来如一。时光能证明一切,却也愁人。

    这样的日子又过去了好几个年头,春日秋冬的更替中,每年的冬天过去,总要带走不少熬不下去的老人。今年刚开春不久,纽约那边就来了消息,这次是轮到聂老爷子了。

    聂慎童刚听到的时候还有些不敢相信,他已经有好些年没去纽约了。明明在印象中爷爷还是那个老当益壮的聂家当家人,说一不二,令人生畏,可是才几年过去,他怎么突然就不行了。

    这个时候才能慢慢的想起来一点,这几年聂同泽其实是有去过几次纽约的,似乎就是因为老爷子的身体。只是每次聂同泽提,他自己不愿意去而已。为着这事还跟聂同泽发过不少脾气,觉得他去看老爷子是假,想见那个野种才是真的。聂同泽每次只能无奈的笑,独自去纽约几天,然后再回来。

    是不是从那时候起,老爷子的身体就不太好了?也是,他都多大年纪了,早已是满头白发,再如何锦衣玉食的过活,也抵不过身体机能的衰退。金钱能保养他的身体,可是又买不到续命。

    终于清楚了前因,聂慎童也不好再对人使性子。他虽然对爷爷没多么重的感情,可那是聂同泽的父亲,他才是最不好受的人。

    父子俩立刻动身去了纽约,这一次聂慎童也收敛了不少,一路上也不撒娇耍横了,只安静的陪在聂同泽身边。直到到了山腰上的别墅,聂慎童心里才终于涌上一股难言的感情,对老爷子似乎一直只有惧怕和憎恨,可再怎么样,也没有盼着他死去。如今人走了,伤心的也只有聂同泽。他是不愿意看到聂同泽难过的,除非这种情绪是因自己而起。

    在别墅里等他们的还是管家,他也已经很老了,仿佛说话也透着股吃力。老爷子的最后一程也是由他陪着,管家告诉父子俩,老人是在卧室里去世的,没受任何苦,只是一觉睡去,就再也没有醒来。早上佣人去叫他,就发现他已经停止了呼吸。

    听他这样说,聂同泽忽而觉得安慰。老爷子没受任何苦,这样的离开再好不过。他这几年每次来看父亲,看他的身体一年比一年的虚弱无力,最担心的就是他最终只能在疗养院里熬到心力衰竭。按照中国的习俗,老爷子能撑到这个年纪,其实算是喜丧了。是人就要死,谁也熬不赢时光,这次是聂家的第一代,下一次,不知道是不是就轮到他了。

    聂同泽在老人的卧室站了一会,聂慎童只能拉着他的手,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安慰。他活的太过优渥,对死亡这件事的悲凉感真的不重。聂同泽只拍拍他的头,“宝宝,你先回房间,爸爸等会再过来。”

    聂慎童乖的不可思议,只点点头,没露出一丝一毫的不开心,松开男人的手,自己退了出去。出门前听到管家在说:“已经通知过夫人了。”看来再不久,薛如意也会过来了。

    真的好多年没见过母亲了,聂慎童这个时候回想一下,自己这些年过的真如梦一般。他就像是聊斋里误入了仙境的书生,醉生梦死的一瞬间,人间却已经过了这么多年。

    再想起薛如意,心里倒是平和了许多。她就是要当艺术家,不想当母亲罢了。

    聂慎童的心态很少会发生这么平和的改变,他自己都有点吃惊,才为此沾沾自喜没多久。可刚出房间,迎面看到一人,就又让他瞬间变了脸色。

    什么气定神闲啊,什么往事不计啊,到他这里就全完。是过了好几年了,不过聂慎童还是马上就认出了眼前人,还是那个讨人厌的野种。

    聂之鹤站在他对面,得体的低头,“哥哥。”

    十五岁的少年正在变声期,说话的声音沙哑又艰涩,可是这在聂慎童听来,好像是显得爷爷的过世他有多么悲伤一样,当下心里就不爽。他一直就如此了,反正他心里不高兴,没事也要找点事出来。一向目中无人的小王子这个时候倒舍得好好看一看这个讨厌的人,他多少岁了?长高了这么多?

    明明还是个屁大点的小孩子,现在倒成了健康挺拔的少年,爷爷还真是把他养的挺好,这模样看着就没少吃,美国的土豆和汉堡怎么没把他变成一个两百斤的胖子呢?

    聂慎童才不想理他,他肯看他一眼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径自就绕过他,自己下楼。

    聂之鹤转过身,墨样的双眸紧紧盯着聂慎童离开的背影。

    他慢慢走到卧室前,顺理好衣袖,敲了敲门,“父亲,是我。”

    好一会里面才传出声音,“进来。”

    聂之鹤推门进去,管家疲惫的朝他点头,叹息着出去了,只剩聂同泽靠着床站着,五年间的一个恍惚,父子俩终于又见面了,而且是难得的这样心平气和。聂同泽看着他,安慰间露出些许笑意,“管家都跟我说了,你一直在照顾着爷爷,没有让他忧心,你做的很好。”

    聂之鹤依然谦卑,“父亲言重了,这是小辈该做的事。”

    老爷子的离开昭示了再明显不过的时光,聂之鹤的目光长久的停留在男人身上,“父亲,你老了。”

    面前的男人还是穿着昂贵得体的西装,染的乌黑的头发,用发蜡固定的很有层次感。他依然站的笔直,身型保持的得当。可他脸上的皱纹,西装下露出的手指上的皮肤rou眼可见的粗硬,已经充分证实了岁月。父亲真的老了,以前的他就是一座高山,现在已经开始岌岌可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