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墓园
聂之鹤本来也不敢深睡,手机铃声刚一响他就醒来了。天才刚蒙蒙亮,身边的谢婉莹还睡的正熟,聂之鹤捂住手机,走出去迅速接了,才一听就是管家在大喘气,“不好了,大少爷跑出去了。” 聂之鹤只听脑子里“咯噔”一声,是预料到的,却又来的那么早,他一下怒道:“我让你看好他!” 管家那边有杂声,估计是在使人去找聂慎童,“都是看好的,大少爷也没什么异样,是今早他一下楼就往外跑,我们去追,他……”管家顿了顿道:“他手里还有刀,我们也不敢离他太近,生怕伤了他。” 聂之鹤握着手机沉默了几秒,再开口就道:“他肯定去了墓园,你跟在后面,不要找太多人过去,我现在就过来。” 管家连声应下,聂之鹤快步回了卧室,马上就开始换衣服。他的动静已经尽量放轻,可他一回头的时候,却看谢婉莹已经醒了,她正半坐半卧的在床头,只看着忙着换衣服的聂之鹤。面色却是颓丧,而又枯败。 这一时间,俩人却都沉默的没有说话,等到聂之鹤就要出门的时候,谢婉莹才突然道:“你如果真的有别人了,你就告诉我。” 聂之鹤一回头,只看到她失望又含着悲伤的神情,他最终只是道:“不要乱想。” 他还是走了,谢婉莹看着他的背影快速的消失在门外,急切的脚步声,却不知道向着谁而去。 夏日刚刚过去,空气中还有残留的暑热。聂之鹤车才开到一半天已经放亮,他看着阳光猛烈却不留余地的铺陈在整片大地上,他好像是看到了谢婉莹,她忧伤的眼神一闪而过,就看到那片属于他的正常的人生脱了轨,朝着他再也无法预知的方向过去了。 他迅速开着车,这一路人烟稀少,畅通无阻的到了墓园,一大早根本不会有人来扫墓,他刚到果然就看到有两个保镖守在入口,正跟这里的负责人说着什么,聂之鹤一下车就已经急了,“人呢?” 两个保镖意指墓园里面,看他们的表情都有些怪异,“大少爷情绪太激动,我们都不好靠近,还有人在陪着,就等您过来。” 聂之鹤只觉得不好,让保镖继续拖着负责人,自己快步就往墓园里走。他脸上拉扯出一个怪异的笑,这么多年来聂慎童几乎从来不来扫墓,他就是到了墓园也不会进来,呆不过几分钟就会走。但原来他是知道的,他原来根本不需要人带路。一个连出门都分不清东南西北的人,其实能认得他父亲的墓xue。 前面就是聂同泽的墓,聂之鹤在不远处就看到有几个人围在那里,你看我我看你,想动又不能动的样子,管家也在里面,又慌又乱的,频频朝别处看,一转身看到聂之鹤,才终于是见了救星的样子。 走近了就听到在喊叫的声音,“滚开,都滚,不准碰我!” 其他人一见聂之鹤,也都是纷纷松了口气,只有聂慎童恍然未觉,只拿刀一下下凿着那块坚硬的墓碑,奋力的去挖地,去推墓碑,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要把她挖出来,一定要把她挖出来! 聂之鹤知道他早晚会来这么一出,必得疯一次不可,就连他走过去聂慎童也恍然未觉,就在做他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事。谁会想到有这一天,往日高高在上的王子现在狼狈的就像个疯子,做着真正的疯子都不会做的行径。他不知道害怕,也不会疲累,就在那挖坟。本来是用完把玩的精致刀具划过石刻的墓碑,每一下不过更显生钝,而且他再怎么用力也没用。 聂慎童不知道这块地为什么这么硬,墓石又那么难撼动。明明只有爸爸的墓碑才是昂贵的连州青石做的,这个女人的不是,她不配! 抬头看到她墓碑上的照片,还有那行字,“慈母童千雪”,更让聂慎童痛的入了骨。他举起刀就去划那行字,她不能为母,聂同泽也不能为父,不能让别人看到他们两个在一起,绝对不可以! 聂之鹤终于上去把他一把拽了起来,“够了,跟我回去。” 看他十根手指都磨破了皮,刀子都卷了刃,头发散乱,满脸的泪痕,身上穿的竟然还是昨天的衣服。整个人疯疯癫癫,胡言乱语。聂之鹤突然说不出话来,这真的还是聂慎童吗,是那个高傲的,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影响了他一辈子的魔星? 可现在,精致的脸上全是赃物,又被泪水冲刷,更是脏的难看。聂慎童看着他,忽然的又是哭又笑,“把爸爸还给我……”他眉眼一竖,又凶狠起来,“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他真的是失心疯了,聂之鹤拽他手臂,“看看你这副样子,疯够了就跟我回去。” 聂之鹤根本没把一个疯癫的人放在眼里,他就是再伤心,发泄一次也该够了。可是聂慎童竟然这样不依不饶,明明弱不禁风的样子,刀却握的比谁都紧。聂之鹤竟也拽不动他。僵持间,聂慎童忽然“咯咯”的怪笑了几声,扬起刀就去刺他,不过一把卷了刃的拆信刀,观赏用的东西,聂之鹤根本没放在眼里,甚至就连夺去的念头也没有。他全副的心思都在聂慎童身上,这一个恍惚间,肩上却是真的一痛。聂慎童举刀就往他身上扎,刀子钝了也不要紧,只要能刺穿他的皮肤也是好的。 这点疼影响不到聂之鹤,却也真的惹恼了他,他看那墓前的狼藉,那被划的斑斑纹纹的碑字。为什么总是要记挂着一个死人,人都死了,他还总是活在过去,还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 他一把将人拢紧在怀,抱紧他就要走。聂慎童张嘴就去咬他的脖子,找着他大动脉的方向。恶狠狠的,唇齿间是真尝到了血。聂之鹤更是吃痛,一把掐着聂慎童就把他甩开,“疯够了没有!” 聂慎童被摔在地上,一瞬的头晕眼花,扑腾的往前爬,只去摸聂同泽的墓碑。爸爸的照片还是那么清晰,他还是威严的直视着前方,聂慎童眼睛一眨,“你死了。”他小心翼翼的去抚墓碑上的字,忽地笑了起来,“你真的死了。你怎么能看着我在你面前,被别人欺负,所以你真的死了。”他连想抱住墓碑都没办法,“你死了,你真的死了。” 聂之鹤还捂着脖子吃疼,指着身后已经看呆了的保镖,“把他拉回来!” 犹豫了下,才有人走过去,保险的抱住聂慎童的腰,动作迅速的把他往肩上扛。保镖每往前走一步,聂慎童挣扎的越发癫狂,喊的声嘶力竭,“把她挖出来,挖出来!” 聂之鹤血腥样的双眼死死盯着那两块墓碑,童千雪不想看他,聂同泽却仿佛在看他。这个男人永远都是那样,是天一样的父亲,却对他形容冷漠,置若罔闻,从小到大,就是连眼角余光都不会给他。他不爱他,从来不爱他。无论是小时候还是长大了,只有伤了他最心爱的小王子,聂同泽才会对他怒目,对他越发的不留情面。 聂之鹤放下手,握着满手的血腥气朝保镖走过去,他揽紧聂慎童的腰,带他折回到聂同泽的墓碑。枉顾他的哭闹,就按着聂慎童的头顶让他去看聂同泽的照片,轻蔑的直笑:“你还在做梦吗,你真以为父亲会愿意跟你葬在一起!” 聂慎童只去摸墓碑,“爸爸,爸爸。” 聂之鹤弯身下去,就靠着他的耳朵,怪异的笑了两声,“我来告诉你,你这个杀人凶手,父亲根本就不想看到你。” 他说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聂慎童根本不想听,可脖子就被扭过去,视线里又是那张脸,聂之鹤蹲到了他面前,跟他平视,“你以为父亲为什么会死?” 看他果然又激动的悲愤,聂之鹤只觉得脑子就跟中了魔一样,又痛快又扭曲,“肯定没有人告诉你,你想过没有,父亲就算是老了,就算中途有什么不适,怎么会离开的那么突然。他的身体一直很好,怎么会这么突然的死了?” 聂慎童只觉得身上一股股的泛凉,他下意识的往后退,终于害怕的想跑。他好像知道,接下来的话他不敢听,他不能听。 可是聂之鹤正抓着他,按着他,强迫他要在聂同泽的墓前听这些话,“父亲去新西兰,就是为了转移财产,为了给你一个世外桃源。所以他不分昼夜的忙工作,赶飞机,他回来的时候已经很不舒服了,可他却硬撑着不去医院,他要赶回来看你。” 那天的一切聂慎童永远都不会忘,也永远不敢想起,他一把捂住耳朵,“不准说,你不准说!” 聂之鹤扯掉他的手,拽着不让他再把自己捂住,“你怎么不去听听医生是怎么说的,父亲刚下飞机就有症状了,可是他刚到机场,他还有时间,他完全可以去医院,他就能捡回一条命,他就不会死了。” 聂慎童突然就不哭了,也不闹了,他只能安静的,又浑身僵硬的听着接下来的话。 看他这个模样,聂之鹤只有一种毒疮终于被戳破的快感,“以你的性子,你肯定是对父亲闹脾气了,你是不是打电话给他了?是不是催他回来了?父亲本来是有救的,但是他把最重要的救治时间,赶回去见你了,他耽搁了自己的救治时间,拿来见你了!” 聂慎童一下就瘫软在地,他回过神,他只能去捂自己的耳朵。偏偏声音就是那么清晰的从指缝里钻进来,“是不是从来没有人告诉你,就是为了配合你的任性。童童,你一辈子都是这样,你有什么资格葬在父亲身边,你才是害死他的凶手。” “不是我。”聂慎童喃喃的,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不是我,不是我……” 聂之鹤笑了一笑,“你以为父亲还想见你吗,他一定很后悔,他根本不想你葬在他身边。” “别说了,别说了。”聂慎童把自己抱成了一团,恨不得蜷缩着消失,他不敢再去看聂同泽的墓碑,他连碰也不敢。原来爸爸是可以活的,他可以不死的,他本来还可以陪自己很久很久。真的会像聂之鹤说的那样吗,爸爸恨他,爸爸根本不想见他。他是杀人凶手,他竟然是害死爸爸的凶手……他没有资格葬在爸爸的旁边,他比童千雪都没有资格。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聂慎童手脚都僵硬冰冷,他想动也动不了,他不能再听聂之鹤说话,不能再听了,“你放过我,放过我吧……” 聂之鹤站着,一寸寸的把聂慎童尽收眼底,“童童,你只能跟我葬在一起了。” 好像满腔的血都涌上了心肺,连带着喉咙里都是血腥的怪味,聂慎童撕心的一呕,被黏腻刺目的红包围的时候,只吐了满嘴的血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