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哥,放我一马
“学号后三位是246的,哪位?” 我条件反射站起来。 “骨折术后近期并发症有哪些?”讲台上穿白衣的教授,一手撑在桌子上,一手托了托他的金丝眼镜。 同桌咳嗽了一声,装模作样地用张草稿纸挡在前面,侧头对我悄悄说了句什么。 没听清。 “变胖。”我盯着被黑笔画的乱七八糟的课本,是刚才打盹时的杰作,颇有些行为艺术的感觉,只是挡不住一张显眼的示意图——很明显的病理性肥胖或水肿。 教室里哄笑一片,我意识到不对劲,翻到书的封面,原来这是上节课的内科书。 同桌趁着这个时候,大着胆子冲我吼:“休克!脂肪栓塞综合症!骨筋膜室综合症!” 说着见我没有反应,又急急地重复了几遍。 “同学们,安静。”说着,祁奕转过头来和我对视。 那是豹子优雅地窥探它毫无反抗的猎物。 我张了张口,和他较着劲,赌气没有回答。 “看来这位同学这节课完全没有听讲,等会下课跟我来一趟。”说着他合上书,临走时说,“下节课骨科总论随堂测试,大家准备好。” 教室里哀嚎遍野,各个都在抱怨题目难,时间不够。 我收拾好东西,跟着他出了教室。 白大褂被祁奕披在身上,扣子敞开,随着走路的动作后摆扬起,腰线也变得更明显。 不得不承认,这个老男人,即使是背影,也极具魅力。 “你刚才是故意的。”我笃定地说。 祁奕:“什么?” “上课提问。” “对啊。”祁奕推门进了办公室,把教科书放在桌上,倚着办公桌,扯开些里面的衬衫扣子,双手抱在胸前,才缓缓说:“那又怎么样?” 他语气里有些懒散,薄唇轻启,全然一副坦然又欠揍的样子。 “你之前的课从来没有提问!” 祁奕摊手:“现在有了。” “那前天的阶段作业,为什么我连及格都没上?” 祁奕绕过办公桌坐下,拿出教案:“这个你确实需要自己反思一下,一个简单的病例分析都写的乱七八糟。” 我声音不自觉高了:“可是我同桌和我一样,为什么他的分比我高?” “所以你承认作业是抄的?”祁奕瞥了我一眼。 我瞬间没了气势:“平时成绩在期末占百分之五十,我们当然需要一起…探讨……那还有上周的小论文,我为什么被退回重写?” 祁奕在教案上勾画:“连基本的格式都是错的,我是这么教你的吗?” “可大家都是这样的,别人都没有问题。” 他嗤笑,抬起头,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我。 “……”被老师针对,真的不是什么好事,我只好软着嗓子求,“哥,放我一马。” “现在想起来我是你哥?”祁奕用笔拍开我伸在教案上的手,“起开。我现在是你的代课老师,S大外科教授兼教研室主任,附一大外科主任。” 我想,我这辈子最倒霉的事就是,大三的时候阴差阳错成了祁奕的学生。刚开始以为是运气好,后来被祁奕的yin威折磨地体无完肤,彻底成了医学院的一颗韭菜,可怜地在祁奕的刀下苟延残喘。 更可怕的是,祁奕这个变态还很喜欢割韭菜工作,并乐此不疲地变着花样割,一学期的课程被他折腾出了两个学期的工作量,并且再接再厉,在我大四的时候继续接盘,稳cao胜券,不把我割到寸草不生誓不罢休。 我一度以为他这是在报复我。 可是天怜见,我祁实除了小时候欺负过他以外,剩下的十几年里对他恭恭敬敬,没有半点不敬之情。 “发什么愣?”祁奕拿起那本厚似砖头的教案砸在我头上,“小论文改好了没有,改好就交来,还有今天上课睡觉扣2分期末成绩,不想补考的话,今天下午好好准备明天的测验。” 我呆立在那里,也顾不上额头被砸得疼,只看这个可怕的男人轻飘飘就让我宝贵的期末成绩少了两分,要知道,对于我这种低分飘过的学渣,那两分可是救命的! 我瞬间怒了:“我前桌每天上课睡觉你怎么不管?你徇私枉法!” 他思考了一下,觉得有道理:“以后他睡觉的话我也会照样扣。” “……!”前桌的仁兄,我真不是故意的。 下午没课,我提上书包准备回去。这里一分钟都呆不下去,不然我会直接心梗猝死。 “等等,”祁奕在教案上做了标记然后合上,“走,带你去吃海底捞。” “不去!” 祁奕愣住:“你昨天不是想吃吗?” “现在不想了!气饱了!”我转身推开门跑了出去。 回宿舍的路上祁奕打来电话,我直接挂了,接着他的短信发了过来:宿舍有昨天剩的菜,记得热一热再吃。还有,小论文晚上给我。 这个人是怎么做到把哥哥和老师两个角色随意切换并且相互渗透? 我忍住摔手机的冲动,回了句:兽人永不为奴。 宿舍是教职工宿舍,两室一厅,本来是祁奕的地盘。他特意好心地给我走了后门,其实就是背地里偷摸摸找到我们辅导员,把我住校那栏改成了走读,还怕我不同意,没有提前跟我通气。 所以我理所应当去了学生宿舍楼,也不知道是哪个时期的遗址,从外面看墙皮斑驳,有的窗户上的玻璃碎了,窗纱零星还残存几个,风大的时候,吹得断了插销的老铁门吱呀乱叫,像是闹鬼一样。 但我不在乎,集体生活简直就是我的梦想。 在我兴致冲冲搬上东西打开宿舍门的时候,六个人同时像看非洲大猩猩一样看着我。 “你好,是613宿舍吗?”我看着铺得整整齐齐的六床被褥,问一位离我最近的仁兄,试图确认我不是在做梦。 仁兄点头:“你哪位?我们宿舍已经满了。” 事后天杀的祁奕说当天有个大手术,忘了跟我说宿舍的事,又补充说我现在要跟他住一起。 他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跟我的行李坐在马路牙子上数星星,还顺利教会了它们不用轮子也可以行走自如。 我当然不会因为白白提着两个大行李箱上六楼,而后又在搬下来的时候砸了脚,两个箱子的轮子全部阵亡,之后流落街头一整天没吃一口饭被人当做乞丐赏了十块钱这种小事记恨他。 宿舍哪里都好。 不限电,不宵禁,不定时熄灯,不突击查宿舍,冬天也不会莫名其妙停止供暖。 唯一的小问题可能就是每天出去回来,都会在走廊遇到以前或者现在或者将来的代课老师。 对我这种从小怕老师的学生而言,这使我整个大一都处于开门鬼鬼祟祟、过走廊百米冲刺的状态。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那个刚刚扣了我2分期末成绩的孙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