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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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维护这一系列脆弱谎言,庞锦辉开始采取温和的态度,慢慢让程渝适应亲密接触。他发现程渝只是有些怕生,熟络起来以后还算一个比较活泼的人,心地也很善良,好像在他的世界里天下人都是好人,天下事皆无伤心事。 尤其是程渝对“丈夫”这个角色的可以说是有些异常的憧憬和美化,庞锦辉从小在对比和脸色之间长大,第一次有人只因为有婚姻关系这一张纸,就如此无条件地付出自己的爱和信任。 庞锦辉一开始很高兴,后来渐渐地开始害怕。 他很清楚,程渝这么热忱地为他付出一切,不是因为他是庞锦辉,而是因为他是程渝的丈夫。就算当初和程渝结婚的人不是他,是另一个不知名的男人,恐怕程渝也会如此吧。况且程渝这么“少不更事”,如果有一天,他的那些糜烂的过往和做过的事情暴露出来,只是深吻也会害羞的程渝,还会像现在一样对他好吗?他会接纳他的一切吗? 他有时候在半梦半醒之间看到程渝用像冰一样冷冽的、鄙夷的眼神望着自己,自己则一句辩解的话也说不出来。那些像死水一样潜伏在他的过往和现在之中的定时炸弹们,常常让庞锦辉感到后背发凉。 他在婚后不久就去注册了熟人开的俱乐部,他和那里的专员们都很熟,程渝发情期的时候为了避免信息素的干扰,他通常去外面住,为了解决生理需求,常常在俱乐部过夜,放松自己;即便刚开始工作不怎么忙,下班后也经常去俱乐部和大家一起喝酒。 后来他也考虑过干脆切断一切和外人的性关系,就以结婚为契机,真正“洗心革面”,做一个模范好丈夫。 试过一段时间,便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那些欲望早就成了他的生活的一部分,不是说停就能停的。 他和程渝没有成番。O和A成番有一个条件,就是O和A必须同时处于完全发情期的状态,此时A会成结,yinjing根部的guitou球会膨大起来,在生殖腔里卡住,防止对方逃跑或者jingye流出导致O受孕失败,此时A的射精会长达10多分钟。简而言之,就是保证O一定能怀孕的机制。 虽然市面上有发售过一些适合成结状态的安全套,但在发情期的影响下,O和A的本能通常大过理性,很难保证这种避孕方式会成功。况且如果不吃药,要让O的发情期完全稳定下来,只有把A的jingye注入生殖腔这一条路。 尽管还有让程渝吃避孕药这个选择,不过有一定风险,庞锦辉不太愿意尝试。他在结婚初始就跟程渝商量过,自己的事业刚刚起步,还没有太多时间和精力分给另一个小生命,现在已经没什么时间陪他了,希望程渝能等自己的事业完全安定下来,再开始备孕和准备成番。 庞锦辉当初给自己打的如意算盘,之后都成了砸自己脚的石头。 他被程渝所吸引,沉浸在他无条件的爱里,时间一长,程渝的信息素对他的诱惑力就越大,他开始能在多个人之间明确地分辨出程渝的味道,看到程渝微红的脖颈,也开始蠢蠢欲动,勾起了自己的yuhuo,却为了无聊的信条不能和眼前人肌肤相亲,他只有去找其他人发泄,抱着半自暴自弃的态度。 不过他还是比以前收敛了很多,没那么爱玩、爱出风头。只有上次,在饭店门口送走客户,剩下一个其他部门的经理和一个员工,两人都是Alpha。庞锦辉喝了些酒,还不到半醉的程度,但是有些困了,现在只想赶紧回家,刚准备走,就被那两个人叫住。 「小庞啊,你是不是也是…」人到中年的经理喝得满脸通红,露出了猥琐的笑容。 他们二人似乎在试探他,庞锦辉看到他们拿出来的名片,马上就明白他们也是Gaetana俱乐部的会员。庞锦辉皱了皱眉,Gaetana的会员超过两个人聚在一起准没好事。本来想拒绝,却被他们拉到人情世故的套子里去,无奈只能默默微笑着跟着他们来到一处租赁带泳池的别墅,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的喧闹声,五彩的灯光从树叶之间透出来。 为了安全起见,Gaetana俱乐部本身是不提供乱交派对这种服务的,但为了有特殊需求的客人,允许专员们承接“外派上门”的订单,也就是说,只要你能雇到足够数量的专员(也可以去其他俱乐部提需求),找好地方,就能自己开乱交派对。 庞锦辉坐在一楼舞池的角落静静地喝酒,被香水味酒味信息素的味道冲得头晕,身旁充斥着此起彼伏的O的娇声。他使尽浑身解数让自己免于下场,最后推辞不掉,只喝了两杯酒,找了个借口提前从混乱的会场里溜了出来,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接近午夜。 他脑袋昏昏沉沉地打开门,有种飘在云端的异样感觉,脚好像踩在棉花上,既觉得自己昏沉疲倦,又觉得自己无比清醒,眼前的世界突然开始扭曲,手里的公文包掉到地上,发出啪嗒的响声。他在纷杂的思考里似乎抓到了一点头绪,在脑海里骂了声“cao!”。他明确知道自己没醉到这种地步,是最后那两杯酒有问题… 真是群狗娘养的混蛋… 他早该猜到有人会在这种派对上用违禁药品助兴。 庞锦辉呆坐在地板上,听到闻声而来的程渝的脚步声,强撑着抬起头,看到程渝一脸担心…这是那晚他最后的记忆。半夜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痛欲裂,转头看到程渝躺在沙发上,身上有不少红印子,自己则滚到了地板上,四下一片狼藉… 几个月后的现在,程渝第一次和丈夫以外的人发生了关系,心里还有对庞锦辉出轨的怀疑,现在正处于一片混乱和痛苦之中。 而这一切庞锦辉都不知道,他以为自己可爱的妻子正像往常一样等着他回家。 程渝看着闪烁的手机屏幕,手机铃声连带震动像是一直在催促他,他连忙跑过去拿起来,来电显示上果不其然写着“mama”两个字。 「喂?妈,怎么了?突然打电话来」刚开口,程渝就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听到从屏幕里传来熟悉的声音,他忽然很想哭,但极力忍住了,他把免提打开,先在一旁轻声地调整自己的呼吸。 「这两周都没给mama打电话,这不是想我们家宝贝了吗」确实,这两周各种事情和思绪都堆在一起,他都还没想起来给mama打电话。 程渝在家里和mama最亲,不管是上学还是结婚以后,他都会定期跟mama通电话,有空的时候还一周煲一次电话粥。他们母子二人无话不谈,母亲一直是支持他的后盾,陪他度过了那些难熬的青春期时光… 「而且,」母亲的声音沉了下来,「我今天下午还打了个电话过来呢,你没看到吗?」 「啊?」程渝吓了一跳,转去看通话记录,才看到一个未接来电,「啊,可能是我当时在做饭,一时间没注意」程渝只得赶紧扯了个说辞,这个回答也不完全算撒谎,他当时确实是在准备杯子蛋糕的材料,把手机顺手放到了厨房的柜子上。 「嗨,做什么呀这么投入?看你好久都没有打回来,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电话那头母亲叹了口气,「可能是mama年纪大了就爱瞎cao心,老放心不下,想着睡前再打一个」 「说什么呢,妈还这么年轻,出去人家都说我们是姐弟」程渝轻轻笑了一下,母亲很早就生下他,现在也才满40,Omega本身不显老,又保养得很好,外表看起来跟实际年龄差得很多,「让你担心了,我…我没事的」程渝抓了抓床单,「都这么大个人了,哪会出什么事情」他不该让mama再担心自己了。 「小渝不管多大都是我的乖乖宝贝~~」听到这句话时,母亲那充满宠溺的表情似乎又浮现在眼前。 「好啦!」程渝哭笑不得。 「要是真没什么事就好,宝贝这两周都在忙些什么啊?把妈都给忘了」母亲带着开玩笑的口吻说道,「让我猜猜,是不是跟“老庞”有关的事情啊?」 程渝一惊。 原本是一句平白无奇的玩笑话,此刻却像一根刺扎在心头。 「唔,唔…嗯,算是吧,呵呵」程渝有些不知所措地笑了笑。 「嗯?」电话那头的人察觉到程渝微妙的语气变化,「…出什么事了吗?跟老庞吵架了吗?」 「啊…」也说不上是吵架…不,完全没有“吵架”。程渝的指尖的床单上画着圈,他突然觉得与其自己一个人烦恼,也许可以和mama商量一下,没准能得到什么有用的建议。 「就是…妈,你知不知道,嗯…」 程渝不知道怎么说,他感觉现在就像当初发情期第一次来的时候一样尴尬,那天他发烧烧了一整天,母亲喂他吃了药,在床边陪了他一整天。等他症状减轻以后,他们母子俩在床边的台灯昏黄的灯光下,低声地交流着那些只属于O的“秘密”。 「我现在发现,就是,老庞可能在出入一些…不太正经的俱乐部」程渝吞吞吐吐地,终于把这句话说出了口。 「…嗯」母亲静静地听着,「你看到他进出了吗?」 「诶?啊…没有,我在他衣服里发现了那家店的名片…然后还有老庞的会员资料」程渝不想mama知道这是丁晓萱和严昭娣告诉他的,如果让她知道自己的朋友这么“插嘴”家内事,mama对他们的了解不是很多,可能会产生一些误会,或者留下不好的印象。 「宝贝别太着急啊,既然没有实际看到,可能都是误会」 「确,确实…」他只有那张名片和朋友的劝说,如果要什么“确切的”证据,那他确实什么都没有,庞锦辉要否认也不是难事,「哎,那我是不是还是,直接去问老庞比较好啊」程渝叹了口气。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宝贝啊,」程渝感觉母亲似乎更靠近听筒了一点,声音变得近了些,「就说万一,万一的情况下…你也别太怪他」 「啊?」程渝一愣,没太明白母亲在说什么。 「男人(Alpha)嘛,何况小庞还这么年轻,总会有那么些被外面的野花野草迷了心窍的时候」 程渝在床单上画圈的手指停下了。 「小庞可能就是工作太忙,平时压力大,出去玩一玩,家里管得严,可能不方便」 「…」 「外面那些野猫野狗,也就是粗野放荡,新奇才偶尔吸引人,哪里比得了家里的温良美玉?他在外面疯惯了玩够了,也就回来了,最后还是要回来好好过日子,这个家说到底还是你做主」可能是听程渝一直没有回话,母亲又补了一句,满口苦口婆心,「妈这会儿说的话可能不好听,但都是实在话,你别恨mama」 「宝贝啊,你也别想着离婚什么的,没多大事儿,就当被猫抓了手,被狗咬了一口,谁不是这么过来的呢?」 “谁不是这么过来的?” 「…该不会爸他也…」程渝的声音很低。 「哎呀!」母亲吓了一跳,赶紧连口否认,「怎么会呢,你爸那个榆木脑袋,成天钻钱眼里去了…」说完,母亲又叹了口气,「我知道宝贝你这段时间肯定不好受…妈这么多年,虽然你爸没那么多…跟着你爸走着走那的,也见得多了」 「嗯…」程渝的手指陷入了床单里。 「宝贝…妈这么说,是不想你受苦,结婚才两年多,要是很快就离婚…你跟小庞将来有了孩子,房子和一半的资产都是你的,下半辈子就有保障了,你就是瞧不起他,恨他,也要给自己做好打算…」 「嗯…嗯…」程渝感觉喉咙有些干。 几分钟后,他挂了电话,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的灯在昏暗的夜晚显露出模糊的轮廓。 打这通电话,他仿佛如鲠在喉,他很深切地察觉到“不对”,但是又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母亲说了那么多,他却一句反驳的话都讲不出来。为什么会这样呢。 他想到小时候,那些Alpha的小孩,在派对上嬉闹抢走他的花,他气急败坏地绕着会场追了半天,最后被大人一齐揪住说教。那个时候他看着一排站在墙边,背着手,被念叨着却毫无反省之色的小孩子们,感到他们仿佛和自己不是一个物种。后来大人们要他和那些小孩子面对面,互相道歉“和好”的时候,他气鼓鼓地低下头,也是一样,总觉得有地方不对,但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吐不出恶毒的话,又细又白的手抓不住对方的头发,就连哪里不对也说不出来。 这么一想,这种现象似乎已经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只是他一直没有发现。 开什么玩笑。 出轨的是他,说谎的是他,程渝有什么道理要体谅,要理解他的行为?难道不该是他先道歉,他来做出补偿吗?凭什么?因为他是他的妻子吗?因为他是拥有一切又一无所有的Omega? 程渝抱着枕头,蜷缩在床上。 他没有权力选择自己的伴侣,这倒没什么,现在连谈离婚、谈分手的权利也没有吗? 程渝明白母亲话里有话。他结婚才两年半,就要离婚,去打官司把事情闹大,会让Omega“名声不好”,最后他可能很难再婚。 我非结婚不可吗… 程渝开始追溯自己烦恼的源头,在黑暗中眨了眨眼睛。「男人(Alpha)嘛…」回忆起母亲的这句话,让他想起了李远山,忽然觉得也许李远山也只是表面上乖巧,实际上和庞锦辉也是一种人,他难以相信有人能对只认识了两个月的人如此一往情深…李远山也和庞锦辉一样,他家世显赫,走到哪里都是话题的中心,永远在聚光灯下,就算这件事暴露了,会有麻烦的也不是他。 程渝把脸埋在枕头里。 他不愿意这么想李远山,就算有一个Alpha(庞锦辉)是这样,也不代表天底下所有的Alpha都是这样。…况且如果李远山也是,他未免太悲惨了。他也不愿意接受李远山,他不想出轨,自己要是讨厌庞锦辉的不忠,事情没有查清楚,证据没有拿到,自己还做了同样的事,这是哪门子的反讽笑话。 也许他完全不厌恶和李远山肌肤相亲,不厌恶接受他,甚至还在性交时产生了一种怀念的感觉,好像他们从以前开始就本该如此…这些迷惘,都是信息素在作祟。 难道程渝在自己都没察觉的时候对丈夫以外的人产生了情愫吗? 程渝迷迷糊糊地想到了什么,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用手在床单上划来划去,摸到了手机。 他唯一的“救命稻草”——那1%的,庞锦辉没有出轨,一切都是误会的可能性。没准这一切就是老天给他开的一个不怀好意的玩笑呢。 他想起来那天严昭娣说的,那个网页里的信息能看出庞锦辉的使用状况,那个页面应该就是庞锦辉的会员资料页面。虽然卡片被他丢掉了,但是截图应该还留在聊天记录里,程渝很快打开群组会话,从聊天记录里翻出了那张截图,上面基本都是英文和数字。 程渝放大了文字的部分,最开始的会员名部分是庞锦辉名字的拼音首字母简写[PJH]后面跟了4位数字,看起来有些眼熟,有可能是随机的会员识别码,也有可能有特殊含义。程渝下床拿来了平板,访问云空间,找到了他以前为了帮庞锦辉办理事务保存的个人信息,他的身份证照片。 果然,那4位数字是庞锦辉身份证号码的后四位。 再往下是[st access],应该是庞锦辉上次访问这家店的时间…是上周周末,他说自己出去参加应酬,晚上加班的那天。程渝感到命运似乎没打算放过他,心里徒增了凉意,还是继续缓缓往下划。 [expire],程渝知道这是过期时间的意思,会员资格会在明年过期,也许这家俱乐部的会员需要定期去激活,否则会自动解除。 再往下,[sign in],应该是网站的注册时间了。程渝紧紧盯着这几个英文字母,他得到的信息实际上已经足够了,眼睛对继续往下看产生了强烈的抗拒。 一串数字,带着中间分隔的斜线符号,映入眼帘。 程渝看完,什么也没说,只把手机甩开,平板丢到地毯上,闭上眼睛,四肢摊开躺在床上。 丁晓萱和严昭娣找他说完话的那天,他提着老黄送的咸鸭蛋,一个人到家坐在客厅里,他很想哭但是忍住了;他和自己的邻居,比自己小两岁的大学生,在家里发情,和他zuoai,醒来时浑身冰凉的时候,他很想哭,送走了那位邻居,也还是忍住了;mama打电话来的时候,他想对着话筒放声大哭,最终还是没有流泪。 这天程渝哭了很久,床单被濡湿了一片,他一直轻声哭泣,不停流泪,直到睡着。 庞锦辉的注册日期,正好是他们结婚一周年纪念日的后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