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段

    -00-

    “妈......舅舅说的那个,看仓库的工作......”

    “怎么了,你终于打算放弃写啦?”

    “嗯......编辑,我那个做了编辑的朋友说,我写得不错,但离有趣还差了一点......他说不够真实。”

    “唉,你是写那个什么犯罪谋杀的吧,我和你爸老早就跟你说了,你从小就是个看不得别人受罪的好孩子,哪里写得了那种玩意。看仓库也挺好的,很清闲,你可以慢慢构思别的,或者不写了也挺好,你舅不会亏待你的。我明天和他聊聊吧。”

    “不用了,我已经和他说过了,今天晚上开始上班。”

    “这样啊,挺好,周末记得回家吃饭。”

    “嗯,好的。”

    跟家里人交代完毕,男人低头划着手机,看着通讯软件的聊天记录里一句句“痴譳老师”,以及紧跟其后的委婉拒绝,越看越忍不住苦笑出声。

    即使有朋友处处帮忙,最终还是横竖做不成什么作家,大学毕业却要靠亲戚帮忙找一份没前途的工作......班群里最近好像又在谈论同学会的事情了,或许他最好现在就开始删掉班上同学的联系方式。

    他可能一开始就是选错了路。

    朋友说得很对。在动手写这本的时候,他确实也是,无数次感觉到无从下手。即使是最后勉强把写出来了,自己重复的时候,也一直对其中的情节将信将疑,总觉得会有更详细,更逼真的描写方式......

    男人借着昏暗的照明走进值班室,把制服的鸭舌帽扔到桌子上,低头看一眼软椅上三四块从裂口漏出来的黄色海绵,然后当作没看见的坐下去。

    本来今晚应该来带他的前辈临时请假了,这事问题不大,反正也只是舅舅托关系给他找的闲职,没什么要紧事做。现在可能是上天故意给他这个独处的机会,让他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失败。

    “如果我一开始就不写什么......”

    苦着脸自言自语的时候,他想起了让他开始第一次写的契机,那年他好像是十三四岁,在暑假,恳求父母给他报名费参加一个写作夏令营。

    “......对啊,我那个时候就,根本不是想写,也不是说有什么才能。”

    他把额头撞到冰凉的玻璃面上,敲得咚咚作响。

    “真是作孽。”

    完全想起来了,那个夏天,他本来也是迫于无奈,才拼命恳求父母把自己送进夏令营里的。

    他长得高大魁梧,却是生性腼腆怕羞的人,喜欢单独呆着,从来就不肯参加什么夏令营培训班,那次还把父母吓了一跳。

    他又想起那个孩子了。十年以来,总也忘不掉那个人。那个精致漂亮的小男孩,他母亲应该是没有空带他去过发廊,让他留了一头中长发,尽管看那孩子老旧破烂的衣服就知道他家里人是无意如此,但还是让那孩子可爱得好像杂志封面上的女童星一样。

    他还想起了当年种满小区的翠绿色芒果树,在夏日粘热得让人窒息的空气里,满地都是裂开的青芒果,黑糊糊的粘液涂满了朱红色的人行道地砖。他经常看见那个男孩就站在一地的芒果之间,经常会蹲下来捡起一两块比较完整的果实放进书包里。

    小区的父母们说那孩子可怜,说那孩子没有爸爸,说孩子的mama总是在晚上接待很多个男人,父母们又警告各家的小孩,说不能接近那个孩子,不可以和那个孩子玩。每个人都好像认为那对母子身上有传染病一样避忌着他们。

    那个娇小漂亮的男孩子,皮肤白得在盛夏的阳光下发光,有一张软绵绵的笑脸,还有......拿着水果刀的小手。他现在也能清晰记起那孩子的双手。那双手就像在粘稠的丙烯颜料里泡过好一阵子一样,涂满了血,那孩子把水果刀按在一张惊恐万状的脸下方,一边对他这边笑着,一边把水果刀慢慢按下去,在人的皮肤上切割开一道红线。

    “可能......如果我是他就好了。”

    他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自言自语说了些什么,不禁愕然。

    真是疯了,他居然想要变成一个恐怖的疯子。

    可能还是别再想这种事情,专注于工作比较好吧。他又捡起鸭舌帽戴到头上,随手一把抓起桌子上的各种货单,出门巡仓。

    要是这天晚上有其他人在,要是带他的老员工没有请假,会有人告诉他手电筒放在值班室的柜子下方,这个长期处于闲置或半闲置状态的仓库已经断电两天了。

    可惜这天晚上只有他一个人在,所以他在反复按几次门边的一整排开关后,嘴里咕哝几声,也搞不清楚到底是哪里有问题,只好拿起手机,借用屏幕的灯光继续巡逻。

    黑暗里,一直传来滴答滴答的水滴声,还有隐隐约约的血腥味。他一路向前走,嗅到的腥味越来越浓重。

    在一开始,他没有多想,只以为是雨水的下漏,以及泡在水里的铁锈散发出了味道而已。

    -01-

    凌晨三点四十五分,男人在电脑面前伸展懒腰,然后小心翼翼地在文档软件里反复按两次保存键,再按另存为导出一个新的文档,给文档起名为。

    总算是顺利的在截稿日之前把文章写出来了,他在书桌旁边的纸箱里拿起一包泡面走进厨房,按下电水壶的开关后,回到电脑面前,在搜索引擎和社交平台上搜索“34”和“痴譳”。

    ——看了一部,叫做,真的太好看了,我一个从来看不下犯罪的人一口气看了两个通宵,现在满脑子都是那个杀人魔,那真是太美了,太疯了。

    ——在盗文网上看了一大半的34,发现缺了很多章节,立即补票,然后又为了最终的修改版早上五点钟起床排队买,没有失望,就是现在抓心挠肝,痴譳大神什么时候才写第二部啊呜呜呜呜。

    ——据说第一部的单行本首印就印了80万......因为是新人作家,本来他们已经觉得印太多了......结果,现在出版社的主页被气急败坏的读者们给炸了,这事连海外的知名媒体都有报道......

    ——所以说,是取材于最近那个闹得沸沸扬扬的连续杀人案件吧,虽然处理得很好,但是细节上有些地方还是感觉很相似。

    厨房里传来响亮的煮沸声,男人走过去拿起水壶,慢悠悠地把开水倒进已经放进了面饼和料包的大碗里。写作写到三更半夜虽然是很累,但是完成了近期的工作的感觉还是相当惬意的。他回味着自己刚写下的情节,自觉得非常满意。的开头不急不燥,中间内容饱满,每一章都有足够的吸引力,也不乏恰当的细节描写。现在想起来,他最初发给编辑朋友的那篇到底算是个什么垃圾啊,那种毫无灵魂的工业废料,难怪会被人家拒绝......

    叮咚——

    门外楼道里传来门铃的响声,男人找了个瓷碟盖到大碗上,从冰箱拿出冻橙汁倒进咖啡杯里。

    外面的门铃声还在继续着。

    现在已经快凌晨四点了,声音很近,应该是隔壁的客人到访吧。也有可能是出门吃宵夜的人忘记了带钥匙。真是幸好他没有睡觉,不然这得被半夜吵醒了。

    叮咚——叮咚——

    这邻居怎么还不开门呢。

    趁着等泡面泡开的时间,他在客厅翻找到一天没碰的手机。很意外的,他发现手机屏幕上居然显示有新信息送过来,备注名是“妈”。

    【儿子,你还记得小时候送你很多巧克力那个阿姨吗?就是十几年前去了国外的那一个喜欢穿黑裙子的漂亮阿姨。这几天她儿子回国旅游,还来看望我们了。他说要去T市玩,想借你那边的沙发睡两天。我跟他说过了你工作很忙,说你要赶稿,他跟我保证说绝对不会打扰你,就睡一下沙发,节省下住酒店的钱。

    我下午的时候已经把他送进车站了。我想你在认真写,不好打电话打扰你,就发信息跟你说这件事。你就让他睡两天沙发吧,当年我们家里有困难的时候,那个阿姨帮过我们家很多忙。而且那个小男生长得跟小女生似的,白白净净的,很漂亮,说话又乖巧又讨人喜欢。一定是个好孩子,不会麻烦到你的。】

    男人捏住手机,扭头去看大门。

    不会吧......

    如果那男孩子是搭乘晚班车过来的,到了T市车站后,还要坐一个小时左右的出租车才能到这一带。这么想,门外的人,的确有可能是他的客人。

    要是这样,可真是措不及防啊。男人用力敲了一下自己因为连续写作一整天而有些昏沉的脑袋,到厨房的洗手池边洗了一把脸,这才走到大门前面,眼睛凑近猫眼。

    “......”

    反应过来的时候,男人发现自己的十根手指已经紧紧地捂住了自己上下嘴唇,指甲甚至已经掐进了rou里,同时他的双腿完全失了力气。有一阵子,他好像找不到自己的膝盖了,他只好努力把自己的背脊往后面的墙靠过去,以免自己直接摔倒木地板上。他的体格魁梧,要避免发出太大的响声。

    怎么回事......

    他还是在一声轻响后摔倒在地上,来不及恐慌了,他蜷缩起身体,一动都不敢动,只能死死瞪着不锈钢铁门。

    门铃声还在外头,继续响着。

    他的视网膜里,好像仍然残留着猫眼里看见的美丽男孩的残像。头发留得不长不短,白白净净,看起来像是中学生的年纪的男孩子,但是脸上全然没有那个年纪的孩子的天真木纳。现在正在执拗的按着门铃的那个男孩,身上散发出一种习惯用美貌来享受社会的美人特有的媚气,还拥有像猫一样圆圆的有神气的大眼睛,长得像小女生......

    母亲的短信也是这样说的,长得像小女生。

    不会吧......

    怎么回事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他发现自己在一瞬间下,完全陷入了过度的恐惧里。客厅亮着橙黄色的灯,他跌倒到自己家玄关的地板上,从手指到脚趾都在哆嗦。明明身边这么的明亮,他却仿佛又回到当晚那个昏暗的仓库,在那里,曾经有极浓的......血腥味,还有新鲜的人类内脏的气味,涌进他鼻腔里。

    他曾经趴在积满灰的地板上,藏身进黑暗里,屏息凝神,看着一个年轻的小男生跪坐在一具尸体前,熟练的利用手边各种工具切割尸体。

    借着月光,他记住了一张他一辈子也不会遗忘的沾满血污的脸。那张脸成为了他最重要的灵感来源,把他从那个陈旧的仓库里带了出来,把他现在拥有的一切送到了他的笔尖下面。

    门铃声终于停下来了。

    他仍然是一动都不敢动,他维持着趴在地板上,如同熟虾一样蜷缩的姿势。慢慢的,开始思考,现在要怎么办才好。

    要报警吗要报警吗可是报警的话要怎么说好要说我当时其实看见了犯人的脸我对警察撒谎了就是为了写好我的我会被抓吗可是如果不报警他甚至就在门外就在门外还有mama——

    咚——咚——咚——

    有人开始用不疾不徐的节奏敲门,很适当的,或许刚好不能算是扰民的声音。

    “痴譳老师,请别害羞了,开一下门好吗?”

    门外传来温和有礼,可以说是相当好听的少年男子的声音。

    “我知道你就趴在门后面,故意在不理我。”外面的人这样说。

    死寂。

    他本来就不是胆子很大的人,如今恐惧到了极致,他反而冷静下来,聆听着,门锁,正开始发出咔叽咔叽的声音。

    这个人,在开锁......

    他一边用力捏住自己大腿的rou,试图从疼痛里获取些许勇气和冷静,一边拿出手机,开始拨打报警的号码。

    无论如何,不能死在今天晚上。他脑子里只剩下这样一个念头。

    “唉,我想老师一定是不欢迎我,所以才要报警吧。”

    这道声音,从门外......

    以及他拨通了报警电话的手机里传出来了。

    啪。

    手机像是滑溜溜的毒蛇一样从掌心滑下地板,发出响声。他猛跳起来,门锁还在嘎吱嘎吱的作响,听起来坚持不了多久了,或许外面的少年杀人魔下一秒就会闯进来。

    他死死瞪着地板上仍然显示通话中的手机,脑子里一团乱麻,所有神经都高度紧绷。他感觉自己离发疯只剩下一线之隔。

    这是什么这又是怎么回事怎么没办法报警这是通讯挟持吗好像听说过这怎么做到的怎么办好啊救命救命救命救命现在怎么办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

    门锁要被打开了,手机没有办法报警,现在,他只是一个空有一身肌rou,写了一整天稿子还睡眠不足的新人作家,而门外,站着准备周全的目前一直在逍遥法外的连环杀人魔。

    掌心慢慢分泌出冷汗,亮堂的客厅在他失控的视野里也变得陌生又扭曲。但一定有办法的。千万不要随便放弃,一定会有办法的,他甚至还没有把刚写完的稿子发出去,怎么可能就这样死掉。

    逐渐地,其实就过了一两秒,他的目光聚焦在沙发上。

    对,玄关就这么点大的空间,拿沙发什么的家具卡住,外面的人就无论如何也进不来了。真是被吓傻了,他怎么能现在才想到。

    长期的健身习惯在完全出乎意料的时机里有了救命的用处,他两三步冲到沙发前,目光马上又接触到茶几。显然,茶几的大小用来抵住门也是正合适的,而且不重,他能很快的搬运过去。

    有救了!

    他连忙弯腰把茶几整个的抱起来,当初贪图便宜买的合成木家具轻巧的靠在他的臂弯里。

    他直起腰,正在这时,他又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陡然的,在他身后出现了。

    是凉凉的,轻轻的,有重量的东西,环住了他的胸膛。

    他低下头,看见一双白皙的手臂,正从他身后伸过来,把他揽住,抱在怀里。

    这双手臂,纤细又漂亮,无论是皮rou的质量,骨节的形状,还是手背的血管,都拥有平常人少见的美丽。任何人看见这双手,恐怕都会要再多看一眼,才能注意到这是一双确凿无疑的男性的手。

    毫无疑问,这套公寓的大门已经被一位不速之客自行撬开了,现在,这扇不锈钢的寻常款式家居大门正被夜间阴凉的气流牵引着,缓慢,无声的自行关合。

    -02-

    男孩拥有一张自然天生的,符合世间所有人眼里的“美少年”定义的皮相。也就是说,他的外貌年龄乍看起来,比他的性别更模糊一些。他看起来可能十几岁,也可能二十来岁,甚至有可能是三十来岁,只不过刚巧长了一张童颜而已。

    总而言之,在看着这张脸的时候,人们会慢慢开始思考叫他“男孩”很可能是不合适的,不如说是怪异的。他眉间展现的风情完全不像大家熟悉的那种在中学里要么衣服汗臭烘烘,要么浑身都是书卷气的同班同学。那么,应该把他归于何类呢?要是进一步思索,人们就会发现他们难以得到答案,这个人完美的融合了男性和女性的至美,也拥有成年美人的魅惑风情和可爱孩童小动物似的天真。或许他更像小猫而不是在红尘的大染缸里滚来滚去的凡人。

    ——正当红的新人作家,痴譳,曾经在自己的成名作里写下了一个这样的男性,这个男性在故事里连续杀死了34个人。

    现在,一个并不是从他的故事里走出来......而是曾经被他请进到自己的故事里的真正的美貌杀人魔,正分开腿,用一种稍显孩子气的坐姿,就坐在他面前的沙发上。

    有好一阵子,痴譳以为自己会在杀人魔闯进家之后被活活吓死。因为鬼故事里总有被活活吓死的人。虽然他是写犯罪的作家,但他笔下的杀人凶手,也总是被人评论说比女鬼更要艳丽,也更加可怕。

    不过当他双手被反绑起来,双腿也被恰当的绑成只能跪坐在地毯上的样子,他开始变得冷静。在被这个美丽又可爱的男性捆绑的过程当中,大部分的恐惧好像从他心底悄悄地溜走了。他一边被捆绑,一边观察着这个男性。曾经他在昏暗的环境里观看过这个人,现在是在客厅明亮的光线下,当他发现即使是这现实世界的手术刀般的光线,也没有磨损这个男性一丝一毫的神秘感。即使是现在,他也觉得这个比他娇小纤细许多的男性,就像一只软绵绵的可爱小猫。

    他低头看男性踩在地毯上的赤裸双脚。这个人在进门的时候,还换上了摆在门边闲置的棉布拖鞋,在踩上地毯之前,又把拖鞋整齐的留在了地毯边。他的确是从来不穿拖鞋走上这张地毯的,但是这个男性又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这样做呢......

    他一边观察着,一边思索着,脑子里逐渐浮现出接下来的章节的轮廓。

    本尊活生生的出现在面前,情节在脑子里转动的速度太快了,当他开始屏息思考,顾不上眼前发黑,只知道要拼命抓住自己脑子里狂乱飞舞的灵感闪光的时候,他突然听见一种,笑声一样的喘气声。

    他抬起头看这个杀人魔的脸,发现杀人魔确实在笑着看他。

    “痴譳老师,我挺喜欢你这个名字。”杀人魔正伸手揉着自己手腕上的淤青,“你现在长得好高啊,脸也是挺不错,打得我好痛。”他歪了一下脑袋,柔软的头发就垂了下来,“痛得我好硬啊,你是故意要这样子勾引我的吗?”

    嗯,这种完全看不出动机也看不懂内容的话,倒是也像他现在构思的杀人魔。就是这个人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呢,完全想不明白,作为作者,他不可以这样搞不明白,不然第二部会写崩的。

    他有注意到自己好像开始发疯了,死到临头,他却满脑子都是的事情。可是他完全控制不住。他的太阳xue不断跳动,脑神经不住剧痛,脑子里塞满了对故事的构思,好像正在试图挤破他的头。

    他看着这个杀人魔,继续观察着,他想他眼里可能有血丝。

    杀人魔还是在对他笑。

    “我猜,你已经完全忘记我了,是不是?”

    “呃?”

    这个人说他忘记......什么忘记?肯定不是指那个仓库,他甚至把那一幕写成了出版......

    “我们小时候住在同一个小区的啊。在那个时候有很多大孩子欺负我,有一天我被他们堵在墙角里,是你替我出头的,那件事你不可能不记得吧。”杀人魔的唇角勾起的角度比方才要高了。“你当年可是逃得好快呀。”

    呃......

    痴譳呆住了,他愣愣的看着这个猫咪一样的男性,头里的剧痛暴跳得更加厉害。在无数散乱无序的虚构情节碎片当中,一幕一幕排列成行的现实回忆画面,就像是闪电的刀刃一样贯穿他脑浆深处的幽深世界。

    那是,那是......

    不会吧,不会吧,怎么可能,怎么这么巧,可是,如果这个人撒谎,他怎么会知道,难道他是......

    “我想你应该不至于猜我是被你砸得头破血流的那些人当中的一个吧。”杀人魔一直端详着他的神态,这个时候对他挑了一下柳眉,好像有点不高兴了。“老师不会觉得那些人被你那样全身是血的发疯乱砸一通,这辈子还会敢靠近你吧。你那个时候可是比我还要可怕......哼,你挺过分的哦,就算真有那么一丁点这种可能,我觉得你也不该那样乱猜,你明明应该很清楚的记得我的脸才对。”

    “我......”

    脑子里不断冒出折磨人的记忆画面,痴譳低下头,面容扭曲起来。

    又想起来了,手指被紧紧握住的石块刮伤的微痛,敲开别人头皮的触感,被粘满血的头发碰到手的感觉,遍地的哀嚎声。

    最开始他只是想制止那些坏小孩。那些小流氓们,不知道是哪间烂学校的中学生,他们把书包扔到地上,把漂亮又可怜的小男孩堵在巷子深处又踢又打,喊着要把人打死。

    那是暑假的前几天,他在放学回家路上经过那里,他叫他们住手,他们不听,他走过去想拉开他们,他们把他推到污水沟里。他便和那个小男孩一样满身都是黑色臭水。他们吼,叫他不要多管闲事,又一脚把小男孩踢倒,踢得那孩子鼻血流了满面。

    他只是想着必须出面阻止他们,不然会死人的,他怎么可以看着一群人欺负一个小孩子呢。他捡起地上的一块尖锐的石头,那可能是哪块碎地砖掉出来的碎石,他把石头尖锐的一角砸到一个人的头上。

    那是一个无法逆转的进程的开始,当他看见恶狠狠地圆瞪过来的几双眼睛,听见满头是血的人的嘶吼,他们张牙舞爪要向他扑来,他吓得身体都僵硬了,同时知道了他绝对不能停手。

    当时......就好像有另外一个灵魂cao控着他的身体。他只能继续挥舞着那块石头,对着一个又一个的人的头颅砸下去,直到他们都不能再爬起来。

    最后他全身又黑又红,一半是污水,一半是人血。

    他形如恶鬼,他想要赶紧拉着可怜的小男孩逃跑,却见小男孩从自己的书包里拿出一把水果刀,很快,刀锋在倒下的小混混的脖子上轻轻划出一道红线。

    那个少年的皮rou就像张开的嘴巴一样裂了开来,小男孩的身上和脸上都是他先前拿石头砸这些小流氓的脑袋时飞溅出来的血。在当时,他看见正在被割喉的少年恐惧到了极致的脸,以及男孩兴奋的舔着溅到自己手上的血珠的动作。

    ——要是不杀他们,他们的家里人会找我们算账的。

    可爱的小男孩冷静的给他说了一整套谋杀计划以及毁尸灭迹的方法,那些在地上翻滚呻吟的小混球们都被吓得屁滚尿流,他则只知道惊愕的看着男孩。他当时什么都不懂,只是有种隐秘的直觉,感觉男孩的笑脸看起来,不像是人了,好像是包裹住什么邪恶的涌动着的东西的皮囊。

    幸好那男孩当时接受了他的劝告,只是警告了那些小混混就放他们走了。男孩当时还一直甜甜的叫他哥哥,说希望知道怎么找他,说想要和他一起回家。他那时候也只是刚上初中的小屁孩而已,他还听了男孩的话,跟男孩去到他家里,他们一起洗了澡,还洗了衣服。他记得男孩的家黑漆漆的,空气特别冰冷。

    他在还不知道害怕的时候,第二天下意识换了一条回家的路线,却没想到结果还是躲不开那个小男孩。小男孩挽着他的手臂,像幼猫一样向他撒娇,和他一起走回家。

    第二天早上,邻居家的女孩子偏要把他带到楼道角落,然后一脸严肃的悄声对他说,那个小男孩最近得罪了人,让他千万小心一点。

    “那个人啊,他不知道是脑子有什么毛病。很多人看见他把整个手伸进公主的肚子里,全身是血的抱着公主好久,眯着眼睛很享受的样子,脸上还在笑。附近有些中学生,他们很喜欢公主......虽然说公主是难产死的,但是他们就觉得他太过分了,一直扬言说要揍他。”

    公主是小区里有名的一只爱撒娇的流浪猫,从来很受孩子们的欢迎。

    听女孩提到那个小男孩当时笑着把手伸进猫尸的内脏里,他立即想起了那个小男孩打算杀人的时候,那种套着人皮的怪物一样的笑脸......

    他陡然感到万分恐怖,甚至当场吐了出来。

    在那个夏天,他变得满脑子只想逃离那个男孩。万幸,万幸,等他从写作夏令营回到家,很快就听说那个小男孩和他mama已经搬家了。又腥又臭的夏日余韵,只是给他带来了一点不舒服的回忆,以及阴差阳错的把他引上了写作这条路。

    现在,又再次阴差阳错的把杀人魔引到他家客厅的沙发上。

    “老师,你这是什么眼神啊。”

    坐在他面前的杀人魔挑着眉,正在对他发出不满的声音。

    仔细看的话,这张脸......确实感觉,在哪里见到过......

    他曾经也只不过是看过那个小男孩几眼而已,因为生性腼腆,他很少会去和人对视。他会去观察别人,但只是去观察那些没有在看他的人。当年那个小男孩的目光一直粘在他身上,所以他故意回避了那个孩子的脸,也难怪一开始他没有想起来。

    现在再看,真的,好像……

    “你这是在怕我吗,真是奇了怪了,明明老师才是最疯的那个人。”杀人魔突然从沙发上站起来,半跪到他身边,手指沿着他的双唇滑动。“仓库里发生的事情,我都有看见的。”

    痴譳突然感觉自己的眼眶发痛了,他愣了一下,才发现他是自己把眼睛瞪得极圆极大。

    难道被看见了被看见了连那种事情也……

    “当时真的连我也被吓到了。老师从黑乎乎的地方爬出来,我还以为你会马上报警呢,结果你那时候,一直盯着那具尸体看......”

    痴譳猛然打断了杀人魔的话。“我不是……”他话说到一半,却哽住了,找不到合适的藉口。

    “你不是?不是什么啊,那不是挺好的吗。因为你那样做了,现在才写出这么了不起的故事。”

    杀人魔在他嘴唇边缘画勾,好像在描绘一张笑脸。“你也很小心,要是直接把手伸到尸体的伤口里面,一定会被警察发现吧。所以你才把舌头凑过去,舔了伤口里面的血。”

    “我……”

    痴譳说这话的气息非常的弱,他没有办法辩解确实发生了的事情。

    他那个时候,确实是很有毛病。

    那个晚上,他正好想起了那个男孩,他在想,如果他是那个男孩的话,他就能写出优秀的了。

    然后,又正好目睹了真正的杀人现场。

    光凭自己这样普通的灵魂没有办法把写好的话,那么就抛弃自己的灵魂好了,如果,他把杀人魔扭曲残忍得无法言喻的灵魂放进自己的体内......

    他在黑暗里躲了很久,直到他说服自己确信杀人魔已经走了之后,他来到尸体面前。

    那是一具苍白的中年男性的尸体,秃着头,有啤酒肚,长得非常平庸,脸上处处都是纵欲过度的痕迹。这种人要是放进故事里,会是很难讨人喜欢的角色,跟他先前看见的杀人魔的脸皮相比,这样的尸体就像衬托花朵的泥土。但是,一想到这样的男性是活生生的人,很可能是谁的儿子,丈夫,父亲,是一家人的顶梁柱,就不禁心痛起来。

    正常的情况下,应该去憎恨,去痛斥这样的罪行。

    只是......在这具尸体的血口里面,会不会残留着行凶者的一部分,会不会有哪怕一小块的,灵魂碎片?

    “我很高兴啊,从来没有过的高兴。”杀人魔另外一条腿也跪了下来,在地毯上,他分开两条腿,他敲了敲痴譳的后脑勺。

    痴譳被牵引着低下头,看见杀人魔胯间鼓起一个帐篷。

    这个人……勃起了?

    “仓库里那么黑,但我立即就把老师你认出来了,因为从小到大,每次看见老师,我这里都会很硬。”

    杀人魔把手伸到自己的胯间,痴譳知道他现在最好别开头,但是不知道为何,他无法移开视线。

    他眼睁睁的看着杀人魔拉开自己裤裆的拉链。

    ......这个人,居然没有穿内裤。

    结果,在没有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的时候,他开始盯着那根白皙的,形状美好,却有少女手臂那么粗长的阳具发愣。

    没有包皮,马眼鼓起来了一点点,冒着jingye。

    这种yin欲充盈的器具,即使只是看着,也会有种自己被侵犯了的感觉。

    “我真的好高兴啊,可以再次遇见你,而且你还这么渴求着我,要不是时机不合适,我那时候就想把老师压到那具尸体上,想把身体里所有的jingye都射进老师的zigong里面。”

    这个人在说什么zigong这个人在说什么......

    痴譳下意识低头看自己胯间,在他紧张至极的一呼一吸间,视野突然在他面前旋转起来,面前的沙发和墙壁一起转动着,很快就变成了阳台,他晕乎乎的看着阳台和客厅的交界处,感觉到有一具体温很低的纤细身体压到自己身上,有陌生的手指,很凉的手指,已经插进了他的内裤里。

    就像是敏捷的猫科捕食者,杀人魔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把他压倒在地,獠牙轻轻咬一下他的脖子,利爪探进猎物最柔软的地方,然后又在一瞬间里撕碎了覆盖那一处的柔软毛皮。

    痴譳呆呆的看着自己被扔到一边的裤子,那已经是些许碎布了。有手指完整的插进了他的体内。它们从那个他从来没有想过会被入侵的地方,从那个他绝对不会向人提起的地方插入他的体内,还在里面搅动着。

    视野突然变得模糊了,痴譳眨了眨眼,泪水从他眼角流了一滴下来。

    “你很害怕吗?”杀人魔歪头看他,仍然用三根手指模仿性器,在他隐秘不可告人的yindao里面抽插。“颤抖得这么厉害......老师明明渴求着我,居然还怕我?从刚才开始,你都好安静,还是说你害怕怀上我的孩子?”

    确实,痴譳的下体发育有点毛病,他长有男性的yinjing,这个yinjing相对于正常yinjing来说相当小巧,而且跟女性阴蒂一样敏感,除此之外,他还长有女性的yindao。这种事情按理说只有父母和他出生的医院知道而已,结果现在这个杀人魔也知道了。这么说,既然连手机通讯都可以挟持,那么这个家里说不定早就安装有监视器什么的了。

    考虑到这个可能性之后,痴譳发现自己心情居然意外的平静,或许是已经麻木了。

    现在开始在意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又能怎么样呢。在感觉到杀人魔拉开他的yindao,然后用手指捏着他的yinjing时,他这样想着。在感觉到杀人魔硕大yinjing的头部正在进入他的yindao,甚至正在把整根巨硕得不合常规的生殖器插入他体内,他仍然这样想着。

    杀人魔插入他体内的生殖器太大了,不仅把他的yindao扩张到极点,甚至压到了他敏感的yinjing。快感和痛感同时让他眼前发黑,视野里出现一团团白云,以及无数奇妙的正在绽放的黑花一样的图案。

    “怀孕。”他听着自己说话,他的声音平静,冷彻,听起来很陌生。“也就是说......你今晚不会杀我吗?”

    杀人魔刚刚脱下了自己上半身的衣服,低下头,吻他,拥抱他。

    “我爱你啊。”杀人魔笑着说这句话。“老师想要怀上我的孩子吗?”

    “算是吧。”他说道:“但不是那种常见的婴儿,我想要的是,你的‘角色’,我想要把我正在写的故事讲完。”

    “当然可以了。”杀人魔又亲他,吻他的脸和嘴唇。“我就是为了把灵魂奉献给你,今晚才会过来你这里。既然老师你也同意了,现在我们就一起来孕育我们共同的孩子吧。”

    杀人魔插进来的生殖器大得太离谱了,他怀疑自己听见了骨盘吱呀作响的声音。他尽量向两边张大双腿,让杀人魔能够插得更深。

    就这样吧。他发现自己完全平静下来了,甚至心里十分高兴。

    无论这个杀人魔要对他做什么,无论他会被cao成什么样子,他都不用去在意了。就算现在插在他下体里头的这根yinjing会撞碎他的骨盘,把他cao得下肢瘫痪,那也是没关系的。

    他能继续完成他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