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隐秘
陈霜较之从前憔悴了许多,春狩之举教许多人在背后发笑,但皇帝晋了她为贵妃,内务府便不敢怠慢。吃穿用度皆按照份例送去未央宫,但这也不能阻止她一天天的虚弱下去。太医来看了,说身上的伤与之前的咯血并非最要紧,最麻烦的还是心病。 心病须心药。 陈霜在袁德音面前拜下,琥珀色的宽袖露出一截苍白的手腕。不待袁德音发话,她便直直跪下,哭泣道:“臣妾有罪,只求太后宽恕。” 就在陈霜前往寿康宫时,与她同住未央宫的云烟岚亦前往凤仪宫拜见。 云烟岚与其姐云清雾同时入宫,却相处得十分不融洽。不光是那次晨省后,在平日二人相处时亦有不愉。云烟岚首次侍寝便得封贤人,一扫从前身为庶出在家中所受的郁气。从前她在家中是没得争,现下进宫得了和其嫡姐相同的位分,心中自然是有计较的。 只可惜云清雾是个性子恬淡的,面对挑衅与时不时的风凉,都是能避则避。这副浑不在意的模样,则更是触动了云烟岚的神经。春狩她虽是随行,却无缘侍奉。回来后又被告知云清雾被贺顺华要去了春明宫,自己则被调去了未央宫与陈贵妃同住。陈氏病中,皇帝却只遣人看过一回,送了些补品了事,此后再无关照,她心中便更是不耐。 今日陈霜难得起身出宫,她前脚得知消息,后脚便动了心思往凤仪宫去了。 入了凤仪,伏秋领着她往立政殿的后殿去,穿过一处景色,隐约可见小亭中有一女子身影,案上古琴横摆,弦动悠扬。 纱帘微动,露出一张清丽妩媚的面容。云烟岚只觉有些眼熟,却不待她多瞧,伏秋便请她入内。 云烟岚存着疑惑,却在见到齐嘉豫后强迫自己屏气凝神,专心对付:“嫔妾云氏,拜见娘娘。” 寿康宫中,檀木桌案被叩响。 “所言可真?” “臣妾之言句句属实。”陈霜以帕拭泪,“她在家中时便千方百计勾引了柳氏四子,弄得两家当年丢尽了脸面,绝非善类。” 她见袁氏的神色不定,便又垂眸期期艾艾地哭泣道:“陛下垂怜,以陈氏女的名义接臣妾入宫,见她伴驾左右便心中生疑。而后春狩猎场,她更是以若臣妾不自请为祭,便向陛下进言,断绝明家血脉。旁人都说臣妾猎场上犯了糊涂,但臣妾却也有不得已之处啊。” 袁德音又疑道:“既然她是明家人,又为何会奏请陛下断了明家的后路。” “她出身明家,却是个不知足的性子,顶撞主母,不服管教,因此常遭训斥,自是生了嫉恨的。” “你说的这些又有何凭证。” “贤人柳氏便可证明。”陈霜忙道,见袁氏仍无表态,便复添道:“且在当年百秀宴上,她与秦王殿下更是有些往来...” 叩案声终于停了。 袁氏并不在意陈霜如何,然若是与秦王有了牵扯,她却不得不警觉,即便未知真假。 她沉思片刻,示意松溪将人扶起赐了座,又开口道:“如何又与秦王有了牵扯? “娘娘是不知道。” 立政殿中,云烟岚见齐嘉豫举止端庄,神态温和,那日钦安殿中的严厉便被她暂时抛在脑后。她本就是个性子浅薄的,不负齐嘉豫当时那句“不过如此”的评价。 “别看她是个锯嘴的葫芦不吭声,从前嫔妾也是吃了她不少暗亏。” 云烟岚仍在愤愤,齐嘉豫已在座上吃过一盏茶,亦有些厌了人的喋喋不休。 终是伏秋出言截断了云氏:“云娘子若是有什么话,不妨与皇后娘娘直说。” 云氏不以为忤,只连声道:“这宫中总有人不合娘娘心意,嫔妾今后愿为娘娘效犬马之劳。” 她这话说的粗鄙,就连伏秋亦忍不住轻咳。齐嘉豫稍弯了唇角,又将茶盏执起,“如今六宫和睦,贤人的话从何说起?” 云烟岚的话哽在喉中,一时竟不知如何去接。 齐嘉豫轻笑一声道:“贤人今日的话,本宫就当未曾听过,伏秋。” 伏秋闻言上前道:“云贤人,请。” 云烟岚随人行至门口,心中却仍不甘心。见她驻足不前,伏秋客气的唤了她一声“云娘子”,却见人忽而回身,又行至齐嘉豫座下一拜道:“嫔妾知自己人微言轻,亦空口无凭,但...”她猛然抬头,似下了一番决心,“只愿娘娘给嫔妾一个证明的机会,无论什么事,嫔妾都愿意去做!” 齐嘉豫终于抬眸,正眼瞧了云氏一回。良久,她倏尔一笑:“即便是陛下身边的那位明氏?” 嫉情如同沸腾的岩浆,日夜熏灼着她的心,她的眼。在云烟岚不解的目光中,齐嘉豫将故作的淡然写在脸上。 她说:“既然如此,她或陈氏,你自己选。” 陈霜离去时,是松溪去送的。待回返时,便见袁德音正合眸倚在榻上,手中摩挲着那菩提珠串。 “你说这贵妃的话,有几分是真的?”袁德音开口,不似方才的精明,反添几分疲倦。 “秦王殿下当年突然要赴百秀宴的事,宫中亦有所耳闻。只是宴中情形,倒是没有说法。” “若是如贵妃所说,我儿当年宴中受明氏引诱,与人私会。”菩提珠一颗颗从袁德音指间盘过,她缓缓道:“按照今日情形,若此事让陛下知晓,只怕简儿回京之事愈发难了。” “私会一事,只是贵妃一人所言。”松溪忙劝道,“且不说是否传的出去,就算传了出去,奴婢听了尚且疑虑,更何况是陛下。” 这话显然不够有底气,松溪亦知,见袁德音仍是不语也只得沉默。 袁德音何尝不知陈霜今日之为,多有借刀杀人之嫌,只是权衡利弊之下,她终于开道:“只要能保住我儿,明氏死不足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