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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里的马蹄声(五)

    雀尾镇是附近最大的一个镇子,大家习惯性从这里前往雾影森林或者皮雷克高地,往草原方向去的人很少,也几乎没什么人从那地方来。

    披着袍子的雅各布看着来来往往的雇佣兵,冒险者,吟游诗人,行商,还有村民和樵夫,搂紧身上的背篓。

    他走到裁缝铺,现买了两件不太合身的成衣穿上,又要了一条布带将乱糟糟的头发稍稍束了一下,重新出现在街道上。

    随便吃了点东西,问了下路。他就往雾影森林的方向走。他打算在雾影森林捡点冒险者或许会需要的药草,碰碰运气,然后回到这里,再从这里一路往北走,进入罗特维尔行省。至于身上的那些金币……嘻嘻,还没把他的克莱蒙特送到耶加尔呢!怎么能现在就花掉呢?

    他跟着人群走向通往森林的道路,一路上的人越来越少。

    “嘿,朋友,要来我们佣兵团吗?”有人在路边招呼着,只是行人大都不理不睬。

    “站多久了?”一个路人问道。

    “快一上午了吧!”之前不断吆喝的人说。“拉点人做做草药的任务而已,今天就是没人接这活儿。”

    “草药,嗯……这两天刚好收皮毛的大摊主来了,去采草药的人是少一些。”

    “你要过来不?”

    “哈哈,我上午已经和人约好了,喏,前边那个人就在等我。”路人指了指,然后离开。

    吆喝的人叹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路上走过来一个背着背篓的人。他也没上前询问,有气无力地喊道:“采草药,差一人。”然后准备离开。

    “在哪儿?”陌生人问。

    弗莱明高兴地带着身旁的青年往朋友们住的地方走去。总算完成任务了。

    旅店旁的街道上泛着阵阵恶臭,黑色的淤泥被无数道车辙和脚印碾过,软趴趴地糊在行人的脚下。有门童提着木桶站在阴沟旁,皱着小脸朝地上倾倒秽物。

    “约德尔,我把人带来了,水呢,约德尔,水在哪里?”

    “给。”

    弗莱明一把接过,咕嘟咕嘟地往下灌。“格里弗斯,这是克莱蒙特。”

    格里弗斯脸颊两侧披着长发,一双淡灰色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站在他面前的陌生人。

    “你是不知道这两天找去采草药的人有多难,镇子里来了大皮草商,大家都去猎野物去了,没什么人去弄草药。”弗莱明抱着水壶坐在椅子上,长舒一口气,看上去累得不行。

    “辛苦你了,弗莱。”

    “嘿,别叫那个。”趴在桌子上的人抗议着。

    “我们打算去采草药,可能要很多,我想路上弗莱明已经和你说过了。”格里弗斯停顿了一下,举起一株植物,“就是这个,样子也比较好认。”

    “嗯。”他点头。

    “我们明天出发,弗莱明看上去下午是不肯走了。你可以在旅店休息休息,也可以在镇上转转。”格里弗斯说。

    他看着旅店里正在喝酒吃东西的人,将背篓放到一旁。

    正中央有两桌人正在玩牌,旁边的人围观着,时不时有人插嘴两句。东边的吧台上几个大汉一口接一口地灌着酒,醉醺醺地打着酒嗝,偶尔眯着眼睛看向四周。阴暗的角落里,两个舞女缩在角落旁边的客人身上,轻轻调笑。光柱里的灰尘随着人群呼吸走动上下飞舞,或迎向天空,或降落到糊着淤泥的破碎地砖上。

    他靠着墙,一旁的弗莱明正趴在桌子上打呼。

    “他老是这样,别介意。”格里弗斯说。

    “不会的。”

    “克莱蒙特,听口音,你好像不是本地人?”

    “我从梅丽尔那边跟着商队一起过来的。”

    “这样啊,弗莱明和我都是从科斯塔行省过来的。原本我们打算到这边采采草药,雇佣同伴的时候却是没想到会碰到这种情况。”

    “风云常变,人事常新。吟游诗人老是把这句话挂在嘴边。”

    两人东一句西一句,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中央的牌局已是走过两三场,赢得人兴高采烈,输的人或是垂头丧气,或是赌性愈深,打心眼地认为下次自己必能逆风翻盘,福从天降。

    这时,两三个身披白袍的人走了进来,朝老板要了一间房间,一大捆上等草料,然后坐到了他们旁边的空桌上,自顾自地喝水聊天。

    不过旅店里无形中安静了些许。

    睡梦中的弗莱明流着口水,对周围毫无所觉,呼噜噜的声音在旅店里独成一派,十分明显。

    “你说,格兰特骑士明明陪着我们好好的,结果留了句话就那么离开了。”一个白袍人说。

    “骑士大人们都有自己的任务,只要神明感召,那就是我们的荣幸。”另一个白袍人说。

    “可是……”

    “别担心,莫罗。来,吃吃东西吧。”

    他喝着水,看着屋子中心一副热火朝天的模样。一个倒霉蛋终究是输不起了,赢了的人不愿和这个霉运缠身的家伙再玩下去,可输家却一直红着眼睛,喊着:“再来!再来一次,我下把肯定就赢回来!”赢家转身欲走,输了的这时却一把抓住对方的袖子,怒气冲冲地叫嚷着:“你肯定是出老千了,快把我的钱还换回来!”

    角落里浓妆艳抹的舞女们各自朝这边张望着,一时间忽略了她们的客人——神色迷醉地半睁着眼睛,已然在梦中飞翔。

    他看着起哄的人。一旁的格里弗斯兴致勃勃地说:“上了赌桌的人要么及时止损,要么拖着别人一起下地狱。”

    “你觉得他们会打起来么?”

    “这可说不准。”格里弗斯朝旁边努了努嘴,“要看他们的心情。”

    弗莱明仍在流口水。

    有人吹了声口哨,将二人的注意力重新拉回到屋子中央。吧台旁的伙计撑着下巴,看着闹哄哄的人群,翻来覆去地把弄着一枚铜币,神游天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砰”地,一个杯子哐啷啷滚到邻桌白袍人的脚下。格里弗斯挑挑眉,即便这群白袍人想作壁上观,眼下也是不可能了。

    他们身上的白袍可没法答应。

    中间的两人撕扯着挤作一团,旁边还有人在下注到底谁赢谁输,当场开了盘口。辱骂声,吼叫声同汗味一起充斥有些闷热的旅馆大堂。一个白袍人起身,将手中的长剑往桌上重重一拍,屋子里顿时既静默了片刻,看上去有人等着这出戏倒是老一会儿了。

    旁边的格里弗斯塞给他一个果子,自己也“卡吧卡吧”地咬着一个。

    要说凑热闹,只要有觉得日子无聊的,来充当好事者的人绝不在少数。吟游诗人讲的故事再有趣,哪比得上自己起着哄亲眼一见来的爽快呢?

    “圣光感召,我的神明大人赐福。大人,这个人即使当着大人们的面也敢出老千,骗了我的钱财还不说,被我当着大人们的面拆穿骗局,反而还打我。”

    诉苦的人指指自己的鼻子和眼睛,“您瞧,这骗子是多么的胆大包天,心狠手辣……”

    “住嘴,你才是骗子呢!”那人气得面色通红,“这是……我堂堂正正赢回来的,是你,是你一直说要继续的!”

    “大人,愿圣光始终赐福于您,您听听这出千佬的话。您只是站在他面前,他就支支吾吾地,话也说不利索,圣光在上,只要您能归还我的钱财,我必虔诚地侍奉您,安心为您和您的仆人祷告。”

    “你……”听到被称作出千佬,受到莫大羞辱的男人一时气急,用手指着刚刚说话的人的方向。

    站在旁边的白袍人皱了皱眉,脸色有些不太愉悦。他看了看一脸虔诚的圆脸男人,又看了看脸色通红,伸出手指的出千佬,清了清嗓子。

    “就是这样。”格里弗斯耸耸肩。

    “不应该是这样的结果。”他说。

    格里弗斯看着他:“嘿,你不会想掺合进去吧!我们可做不了什么。”

    他摇摇头,小声说:“继续吃东西吧”,随后将视线移到旁边的弗莱明身上,“哇哦,我有点羡慕他什么都没看见。”

    格里弗斯的神情也跟着柔和起来。他伸手摸了摸弗莱明那头乱糟糟的头发,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