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羚文学 - 耽美小说 - 请不要再让我剥下你的马甲了!在线阅读 - 17 祝以笛

17 祝以笛

    火车站里人来人往,不过好在并非年末,冉辰好歹有个地方落脚。他背着个小包,径直走进头等舱,刚打算坐下,突然膝弯一疼,他整个人向前倒去趴在沙发上:“啊!你有什么毛病?!”

    一回头,祝歌戴着顶小黄帽,笑嘻嘻地在他肩上拍了两巴掌:“介意这么多,心眼儿咋那么小呢你这人!哈哈哈!”她随身的小箱子塞得满满的,在隔壁座位坐下打开用冉辰的钱买来的汉堡。她隔着纸包装闻了闻,口水都要掉下来了。她嘴里塞满了食物,含糊地介绍:“好吃!但是我老家的臭豆腐更香,五块钱一大盒,淋上红辣辣的酱,嘶——美啊!”

    冉辰无奈地坐下:“就知道吃,你个死丫头别忘了干正事儿。”

    “我这不记得清楚呢!用您的钱,去揭露林钰那狐狸精的真面目!”祝歌把腿翘在前面的椅背上,被冉辰捏着腿掰下来:“嘴巴和脚老实点。”

    祝歌十分做作地切了一声:“反正又没别人,有人我再收脚就行了。”

    林钰和祝歌的老家离得不远,没有机场,但只要坐两小时不到的高铁便能看见火车站那块生了锈的牌匾。两个又正又大的金属字上围了一圈霓虹灯,车站里头停了两只乌鸦,似乎是习惯了鸣笛,见怪不怪地左右看看,一见到下站的乘客便上去啄两下。

    祝歌熟门熟路地拉着冉辰绕过它们冲出站台,她像是刚想到什么:“对了,你怎么就带这么点儿东西?”

    “不够吗?”冉辰颠了颠自己的包,疑惑道。

    “你那小包里能塞多少东西啊?牙刷毛巾之类的,还有洗发水。”祝歌一脸鄙夷。

    “你家没有?”冉辰诧异地问。

    “我家卖了。”祝歌一边说一边带着冉辰上了辆公交车,用方言招呼了几句冉辰听不懂的,回头继续说,“况且我家一块肥皂洗全身,你能吗?咱这趟住旅馆,跟你们城里的那种旅馆不一样,最好别用里头的东西。”

    “等等,你家卖了?”冉辰跟着坐下。

    “是啊,我又不回来,留着做啥?”祝歌一脸莫名其妙,“留着给那些秃鹫分吗?吃不?”把还没吃完的薯条翻出来,问冉辰。

    “不用了,秃鹫?”冉辰摇头。

    “就是我那群傻逼亲戚。”祝歌将剩下的薯条全塞进嘴里,“叫什么来着?对,食腐动物。”

    “你现在才几岁?”冉辰问,“怎么抢赢的?”

    “十七,别担心,打的是合法黑工。”祝歌说,“奶奶走了两个多月了,我就电话不接短信不回呗,上门了我就咕噜噜噜——”她龇着牙,小脸皱巴巴的,“当只疯狗,吓死他们。”

    冉辰无言以对,祝歌便自顾自地给他指着路边的建筑物,挨个介绍。这座是她喜欢的小吃店,那个是她以前和朋友踢过毽子的地方。两人下巴士时已经是傍晚十分,祝歌带着他进了一家破旧的小旅馆。一进门,她就问冉辰借了手机左右捣鼓起来。

    “你在做啥?”冉辰看她鬼头鬼脑的样子,忍不住问。

    “找找有没有摄像头,啊,还真有。”祝歌挖开一片墙纸,从里面抠出来一个黑色的小机器,放在耳边摇晃着听里头的声音。她咗了一口,把机器丢出窗外,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巡逻”。

    冉辰看得目瞪口呆,在祝歌接二连三地找出五六个摄像头后,愣愣地问道:“你这……怎么弄的?”

    “啊?你也想弄一个装家里啊?”祝歌皱眉。

    “不是,我是问你要怎么找出来,我帮你。”冉辰走过去,有意无意地挡在祝歌和那一堆摄像头之间。

    祝歌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啊”了声,才把活儿交给冉辰,自己坐在床上踢着脚。冉辰忙来忙去,从浴室的水箱里、洗手台的缝隙里又找出两个摄像头,统统踩烂了扔进垃圾桶里。他擦掉了额头上的汗珠,问:“你们平时都这么辛苦?”

    “还好啦,我没钱出门玩儿。”祝歌突然跳起来,“对了,咱去吃饭吧!”

    “你不是刚吃过。”冉辰郁闷地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对祝歌那双像极了林钰的眼睛认输,他把刚脱下的外头披上,“行吧,吃什么?”

    “好耶!”祝歌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冲出了门。她一路小跑找到了一家小吃摊,却在发现换了个老板娘后悻悻坐下,随便点了几个菜,她端着一杯啤酒后知后觉地问:“对了,你付钱吧?”

    “当然是我付钱。”冉辰哭笑不得地把她手里的啤酒拿过来,换了杯橙汁给她,“这个好喝,喝这个。”

    “你别把我当小孩儿看,橙汁啤酒不是差不多的颜色吗!”祝歌不满,却没再去抢。

    “行行行,颜色差不多那您喝橙汁儿也一样哈。”冉辰接过服务员拿来的冷菜,不等他动手,祝歌便把大盘小盘的东西铺张开来:“这个好吃,你尝尝。这个也不错,唉,都让给你了,这些不好吃的留给我就行了昂。”她不擅长撒谎,小表情一看就知道心里想的是啥,不过冉辰懒得戳破。

    祝歌一边嚼着凉拌猪耳,一边问:“那我就从我第一次见到林钰开始讲吧。”

    “你们不是亲兄妹吗?”冉辰喝了口啤酒,“什么叫做第一次见?”

    “你先听我说。”祝歌笑了,“那时候,我还不叫祝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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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以笛是个坏女孩儿。她不听话,不肯在家刺绣花儿,就喜欢野在田里。不过她也不去跟那些小男孩儿玩,他们看到祝以笛就说她是没娘的野孩子,被她撵着屁股打了一顿。她每天就从田里捡虫子烤了吃,把从泥里掏出来的蚂蚱掰了脚,让它们给自己磕头玩儿。玩累了就去山头,看着山脚下一座座小房子跟玩具似的铺在稻草色的地面上。有时候吹风了,她就冲着天空大喊,直到傍晚了才跑回家。

    奶奶骂她是个野孩子,一点儿没有女孩样,但还是将雪白的面条从锅里捞出来,上面盛了三大块卤rou。油花浮在汤汁上,吸一口都能感到填满胸口。祝以笛便自觉地去洗完手,坐在小板凳上两腿腾空,吸溜吸溜地把面吃光。

    洗完碗筷,爸爸把货车停好了就快回来了,祝以笛就装模作样地捧起书读上面的拼音。爸爸见她躲在书本后转溜着眼珠便知道她没打什么好算盘,将她像狮子王里狒狒举起辛巴那样捧起来,用胡茬蹭她的小脸蛋子,祝以笛便咯咯笑着扑进爸爸怀里,说自己不想学习了,要帮爸爸工作,家里有钱了就可以给奶奶治腿了。

    爸爸不乐意听她这么说,他刮着小祝以笛的鼻子,真诚又坚毅地说:“钱可不用你cao心。你得读书,读个高中,有学问了赚得才多呢。不然”

    祝以笛挂在爸爸脖子上撒娇说还早着呢。奶奶从屋里拄着拐杖出来,看到这一幕骂骂咧咧地说她没大没小,却在祝以笛上前扶她时没忍住笑了出来。

    后来爸爸出了车祸,左边耳朵给烧坏了,再也听不到东西了。祝以笛去医院看他时哭得稀里哗啦的,奶奶也红了眼眶,反而是爸爸惨白着一张脸,笑着揉搓祝以笛的脑袋,安慰她们祖孙俩说总会有办法的。

    很快,祝以笛升上小学二年级时,爸爸找到了一份新工作。他说自己在做卡车零件的条件,但是她在一天放学后,她看到他浑身是泥的从道路中央一块切割成四方形的洞里爬出来,趴在地上咳嗽着。旁边的一个男人拍着他的背说:“没死,挺好的。”然后往他手里塞了几张红票子。

    那天的晚饭是卤rou,祝以笛却一块都没吃。她回屋哭了半宿,第二天她书包里终于有书了。她不再去田野里了,而是泡在屋子里。不得不说,祝以笛有个不错的脑袋,很快便有了不错的成绩——在那种地方,她能有个全科九十几分已经算是班里的佼佼者了。

    虽然碗里的rou减少到了两块,但家人们都在,祝以笛十分快乐。

    一天晚上,祝以笛听到奶奶和爸爸吵了一架。她看见爸爸眼眶通红地回到屋里,奶奶则唉声叹气地进了屋。她两指皱巴巴的手覆盖在祝以笛的肩膀上,她说:“小笛,你喜欢唱歌吗?”

    祝以笛摇摇头。

    奶奶又说:“唱歌挺好的,女孩子都爱唱歌。”

    祝以笛想说可我不喜欢,却一如既往地没开口。

    “以后小笛就是小名儿了好不好?”奶奶叹了口气,“大名改成祝歌吧,多好啊,听上去文静讨喜。”她摸了摸祝以笛的脑袋,“祝歌,明天有个惊喜。”

    祝以笛没有听懂,他只隐隐约约觉得,这是祝以笛活在这世界上的最后一天了。

    第二天,林钰第一次降临到了的生活祝歌里。

    那个被警察带来的哥哥有着白净的皮肤,又大又黑的眼睛,还有一头披在肩上的长发。村里的男孩儿们都要么面瘦肌黄,要么皮肤黝黑。祝歌还从未见过长成林钰这样的男孩儿。

    奶奶一见到林钰,便“哎哟”了一声凑了上去,将林钰搂在怀里疼爱得急切。林钰只是面无表情地站着,跟被妖怪偷了魂似的。警察说他是个哑巴,从被送到警局开始就没说过一句话。他们又说了些祝歌不太听得懂的话,就走了。

    奶奶将林钰拉到祝歌面前,殷切道:“小笛……祝歌啊,这是你哥,叫林钰。”

    “哥哥?”祝歌瞪大了眼睛。她知道如果要有个新小孩儿,那得是meimei或者弟弟,可从来没听说过mama会给她生个哥哥啊!更何况她家可没什么mama。她抬头问爸爸是怎么回事,爸爸只平静地说了句“是你妈的孩子”便回屋了。

    祝歌还想追问,门就被砰的一声关上,留下厅里的三个人面面相觑。奶奶下了两碗面,祝歌下意识要去拿那碗放了两块卤rou的面条,却被奶奶呵斥道:“哥哥是男孩子,吃得多。况且哥哥刚到家,让让哥哥昂。”

    祝歌虽然不服气,看到林钰理所当然地拿起筷子吸溜面条时,她把手一拍:“我不吃了!这家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哎,没大没小!怎么说话的呢!”奶奶气得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伸手就要抓她。

    她灵巧地一躲,一边跑回屋,一边做鬼脸:“哼!我才没哥哥呢,我家就三个人!”

    “死丫头,给我回来!”奶奶骂了句,怜惜地摸着林钰的头,“小钰啊,别往心里去。”

    祝歌学着爸爸的样,把门关上。她捧起书,恨恨地想:反正他肯定没我学习好,将来我赚了大钱,奶奶就会知道那家伙没什么好的!

    果不其然,林钰根本就不会念书。他是个哑巴就算了,脑子也不行,看书看了两页就开始发呆,也不知道那漂亮壳子里都装了糟粕。听说她这傻子哥哥在学校也被人欺负,有时候回家时脑袋上都磕出了花,不过祝歌乐得很,才没去帮他的意思。奶奶看到了总得心疼地给他上红药水,祝歌就在旁边翻白眼。

    可就是这么个人,晚饭还总能抢走两块rou,准确来说是奶奶给他的,而祝歌只能吃一块。于是祝歌便趁着奶奶洗碗的时候偷偷抢林钰碗里的rou,林钰这傻子不反抗也不告状的,正好给了祝歌机会。她沾沾自喜地想着:哥哥又怎么样,不还是我的手下败将。

    另一边,奶奶虽然疼林钰疼得紧,爸爸却是对林钰不冷不热的。他从未说过为什么不喜欢这个儿子,祝歌却微妙地从中找到了一种“共同战线”的感觉。每每爸爸对林钰投以复杂的眼神时,祝歌心里都会小小雀跃一下,仿佛确认了自己才是爸爸唯一的孩子。

    虽然有林钰这个拖油瓶在,小日子还是过得十分潇洒的。

    就这样到了第二年的春天。一天晚上,爸爸没回来,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提着一袋钱的男人。他站在门口,将钱递给奶奶:“节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