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你又来了

    林晔的呼吸像是电钻在金属上旋转时发出的声音一样刺耳且嘶哑，他进的气儿已经没有出的多，眼里布满可怖的红血丝，死死盯着林钰，似乎是不明白他的天使为何要害他。

    冉辰一时惊吓得失语，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踩在略显陈旧的木地板上，发出一声近乎于耳鸣的不和谐音。这时林钰才缓缓抬头，仿佛从未注意到冉辰的到来。他露出一个微笑：“你又来了。”

    “又？”冉辰捕捉到一丝不对劲，很快却没了思考的余力——林晔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他的喉咙浮起好几层明显的青筋，整张脸开始像充气球一样涨大充血，向冉辰伸出手：“救、救我...”

    冉辰这才回过神，冲到林钰身边，从他手里接过林晔的身体，情急之下将手指插进他的喉咙，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胡乱一扣，林晔便“哇”地一声吐了出来。他拍打着林晔的背部，让他更方便地呕吐。

    在刺耳的呕吐声中，林钰缓缓回过神。他僵硬地站起身，看着冉辰的侧脸，脸上的血色迅速退去。

    林晔满面通红，脖子鼓大得得有平时的1.5倍粗，汗水顺着他的脖子打湿了背部，整个身子弯曲成一个拱形，趴伏在地上，几乎要讲自己的脸埋入那一滩黄黄白白的呕吐物中。那滩液体散发着酸臭的刺激气味，林晔呕吐到后面已经连胃酸都吐不出了，与是只能干呕着，像是要把胃也吐出来一样嘶吼着捶打地面。

    冉辰蹲在他身边轻抚着他的背脊，一边拨通了急救电话，他根据医生的指示帮助林晔稳住呼吸，又忙着维持他的姿势以防有毒液体倒流回胃里。过了大约十分钟，冉辰听到远处传来的救护车鸣笛声时，已经是大汗淋漓。他这才想起安抚林钰，却发现他已经不在屋内了。

    救护人员将林晔送上救护车时，冉辰不得不暂时放下林钰的行踪，跟着上了救护车。他看着林晔昏迷中的那张可憎的脸，一时间觉得自己荒谬极了。他凭什么要救这种人渣的命？他只是看着那人渣的脸就恨不得把他揍得鼻青脸肿后再扔进监狱，可是他不能让林钰背负这种人的命，不能让林钰继续活在林晔留下的阴影里。

    林晔被送进急症室洗胃，好不容易脱离了生命危险，但听说接下来好一阵子都得靠吊水和流食续命了。

    医生得知了林晔吃的是杀虫剂，嘱咐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冉辰不耐其烦，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地缴完费时正好瞧见一个年轻护士被从林晔的病房里轰出来，屋内一片狼藉，食物被推翻在地上，床头的花瓶落在地上碎成无数陶瓷片，花瓣被割烂，水流了满地。

    林晔正气喘吁吁地扶着床沿，他洗胃后的液体落得胸口湿了一片，散发着一股奇特的怪味儿。他脸上没了以往的绅士形象，反倒看着像是上世纪末的喜剧片中的丑角：头发凌乱，面色苍白，唯有两颊不自然的血红，眼睛泛黄，说不出一句连贯的话。

    他将那个护士轰出去，看到冉辰时脸色一沉：“你来做什么？”大约是因为打了麻醉，他的发音十分含糊，听上去搞笑至极。他自己也察觉到了这一点，登时脸色更差了，缄口不语，只是恶狠狠地瞪着冉辰，似乎要把他的脸烧出两个洞来。

    “我来告诉你我打算走法律程序，让你为自己的行径付出代价。”冉辰板着脸道，“你会有大把时间在监狱里后悔自己对林钰做出的事情。”

    在提到林钰时，冉辰敏锐地注意到林晔的脸色变得更差了。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他问：“你有什么想对林钰道歉的吗？”

    林晔果然脸色一白，捂住嘴干呕起来。他的四肢开始痉挛，喉咙颤抖着发出“嗬嗬”声，他按下救护铃的下一刻，两名护士走进来，一左一右地扶着林晔，帮他顺气。他辛苦地抬起眼，推开其中一个长相年幼的护士，又干呕了几声，怨恨地瞪着冉辰：“那不是...那不是我的乖宝贝，我对他没什么好说的！”

    仅仅只是半天过去，林晔的两鬓已经多了几根白发，整个人看上去不再精神气足，苍老了近十岁，两眼通红仿佛一只走到末路的困兽做出苟延残喘。冉辰望着他可悲的样子，却并没有觉得扬眉吐气，只觉得可恶。

    林晔仍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他对林钰造成的伤害没有因为他的颓败而被磨灭一丝一毫，却反过来怪罪林钰不符合他的幻想。

    “行，那么法庭上见。”冉辰留下这句话，不再去看这个老怪物，踱步离开病房。他刚才看林晔光是听到“林钰”二字都会起生理应激反应，再加上他对年轻护士的那种厌恶的态度，相当一段时间内，他应该是没有机会再对林钰做出任何有威胁的行为了。

    可这也并不代表他可以掉以轻心，就像他说的那样，他仍然必须得送林晔上法庭。即使时间过去太久，已经没有确凿的证据，他也得让林晔至少面临一次指控，阻止他今后再将魔爪伸向其他人。

    不过现下的当务之急还是找到林钰。想到这里，冉辰不由得气得牙痒痒，林钰这臭小子简直太能惹是生非了，重点是惹完了还不乖乖呆着，老他妈爱乱跑！连三岁小孩都知道在原地等家长来接他，林钰就是不明白这么简单的道理！

    他开车找了一大圈，都没找到林钰。几次犹豫要不要再去求秋水那混蛋，但是想到自己已经对不起老金了，实在是不能再为了男人插兄弟第二刀，于是只能先回家休整片刻，再出去找他。

    他疲惫不堪地回到家门口时，天上正飘着小雨。阴暗的乌云滚滚，布满他的头顶。

    一团黑影蜷膝蹲坐在门前，一头长发披散在肩头，两条纤长的胳膊还住双腿。那人听到车鸣，缓缓抬起头，露出那张俊美的脸庞。

    冉辰无奈地下车走到林钰面前。林钰蹲了太久，脚都麻了，起身时摇摇晃晃的。冉辰本想拉他一把，林钰却扶着墙自己起来了。

    “你怎么在这？”冉辰说出口后就有点后悔，这绝不是一句适合的开场白。

    林钰果然露出落寞的表情，但很快又微笑道：“我觉得我不来的话，你应该就不要我了。”

    冉辰蹙眉：“你怎么会这么觉得？”

    “不过没关系，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林钰的头发都湿透了，雨滴顺着脸颊淌下。他拍了拍自己的衣摆，将浸透了衣角的雨水挤掉大半，继续说：“我知道自己做了坏事，我会去自首把一切都说清楚的，你不用担心有人来找你的麻烦。”

    “不用，你没有做错事。”冉辰打断他，“你不用跟去自首，林晔现在很安分，不会来找你了。”

    林钰缓缓睁大了眼睛，眼眶逐渐湿润。他深呼吸两口，过去半分钟才平复下来：“谢谢你。”

    两人相视无言，冉辰尴尬地打破沉默：“你身上都湿透了，进来坐会儿吧。”他心疼地看着林钰浑身都被淋湿了，刘海湿漉漉的贴着额头，眼睫毛上也都沾满了雨水的样子，就像一只被丢在路边的小狗一样可怜，一时间心里那些埋怨和批评都消散得无影无踪。

    但是林钰并没有像他想的那样顺从地跟他进屋，而是苦笑了声：“不用了，我先回去了。”

    “什么？”冉辰惊愕道。

    “我说我先回去了。”林钰重复道，“谢谢你帮我解决林晔的问题，但我想离开了。”

    冉辰错愕不已，无法理解林钰的意思。

    林钰仰起头眨了眨眼睛，再次面对冉辰时已经没有了先前的局促，面无表情地说：“我觉得我们不适合。我已经很累了，你应该也已经看出我的本性。你喜欢乖巧可爱的干净男生，而我不乖巧也不可爱，一点也不干净，和你喜欢的完全不一样。”

    “和你在一起的时光很让我满足开心，问题不在于你，是我装不下去了。你不会喜欢真实的我的。”

    “所以就到此为止吧，我们分手好吗？”

    林钰一口气说完这些，气息有些紊乱，他冷冰冰地盯着冉辰的眼睛，仔细看却能发现他的忐忑不安。林钰语气平和地问：“你同意了吗？”

    冉辰面色铁青，反问：“你就是来跟我说这些吗？”

    林钰抿唇，错开视线点了点头，声音轻若蚊鸣：“嗯，就这些。”

    “我知道了。”冉辰垂首重重地吐了口气，再次抬头时面上恢复了往日稳重的笑容，“不行。”

    “你怎么...”林钰忍不住皱眉，“我觉得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们不会合适的。你还是不要花费时间在我身上，然后浪费了时间和精力，最后还是发现不喜欢我。”

    “浪费的是我的时间和精力，对你又没有不利。”冉辰反驳。

    林钰面色一红，似乎是觉得不可理喻，转过身就走。冉辰望着林钰远离的背影，问：“那我还能去见你吗？”

    林钰的脚步一顿，他的耳朵泛起一层可疑的绯红，带着鼻音答道：“随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