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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康2

    姬千夜对他的印象其实并不深刻,因为他们交集不多,平素来往也很少,大概是天性使然,姬千夜更喜欢独来独往。

    姬康走了进来,姬千夜侧过身子,看向姬康。

    “六弟。”姬千夜轻声唤他。

    姬康愣愣的站在不远处,动也不动的看着坐在小筑里得那个年轻女人。

    她只穿了一件明黄色的圆领的袍子,一条扣着青色玉石的腰带把她纤细的腰身裹了起来。

    她眉心的暗金色龙纹和银灰色的眸子,都在这氤氲的暗夜中,散发着奇异的光泽。

    姬婉儿见他愣在那里直勾勾盯着皇帝,她还真没想到这姬康不仅看起来老实,竟然还是个楞种。

    她伸出脚踢了姬康一脚,压低声音,咬牙切齿的提醒他。

    “还不跪下。”

    姬康猛的跪在了地上,姬婉儿也顺势跪了下来。

    “臣弟姬康给陛下问安,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万岁。”

    听到姬康有些发抖的声音,还有微微颤抖的手指,姬婉儿差点笑出来。

    她发现身边的人,包括街上的那些苍生百姓,大家似乎都挺害怕姬千夜,一边觉得这个女人就像是什么地狱修罗一样,一边又觉得她像是他们的神明救世主。他们可真是矛盾又胆小。

    看来自己的这个六哥,也是跟他们一个样子。

    他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嘛,姬婉儿恹恹得想,这么一想,她又觉得无聊起来。

    “快平身。”

    姬千夜走上前去,赶忙把姬康扶了起来。

    她手指下意识捏了捏姬康的肩膀,他穿的不多,肩膀很瘦,没有什么rou,身材瘦削,也不结实。

    姬康的母妃丽贵妃是外族的公主,相貌倾国倾城,和姬郑是政治联姻,她的母妃却是个非常安稳教子的女人,并没有传说中外族女人的那种妩媚妖冶。

    姬千夜还记得自己年幼时在太子学读书的时候,姬康的母后丽贵妃时常回来探视,并常常言语督促姬康好好读书。非常高贵温柔的女人。

    所以姬康住在丽贵妃的寝殿的时候,几乎没什么时间玩乐,他的母妃严格管教,慢慢的,姬康也就形成了这种十分内敛的性格。

    “六弟,天气这么冷,还有个把月天气才能暖和点,怎么穿的这么少?”

    姬千夜摸索着握住了姬康的双手。因为娇生惯养的缘故,姬康的双手非常的柔软,甚至比女人的手还要柔软,细细长长,因为手指上没什么rou,所以指节有点突出来。

    此刻这双手出奇的冷,就像是隆冬里挂在紫宸殿瓦檐上的冰锥那么冷,看来这个弟弟已经在外面站了不短时间了。

    姬康倏地红了脸,姬千夜虽然穿的不多,她的手却guntangguntang的,出奇的温暖。

    姬康猛的缩回手,弯腰作揖,“臣弟谢陛下垂怜,陛下您也要多穿点,愿龙体安康。”

    姬千夜轻声笑了笑,她转身坐回到石桌前面,然后示意姬康和姬婉儿坐下来。

    “谢陛下。”

    两人作揖坐下,小富接过宫女端来的茶水,开始给他们斟茶。

    “六弟,婉儿,喝点热茶,暖暖身子。”

    姬千夜看了看姬康,姬婉儿从小跟着她,无需她多拂照,就能把自己打理的很好,她平常与姬千夜一起的时候,一般也不是个野蛮的丫头,着实规矩得很。

    三人端起茶水,慢慢啜饮。

    “六弟,你与朕虽然不是一母同胞,但是我们毕竟是亲姐弟,从小一同读书识字,一同长大。以后六弟来朕的寝宫,尽管让富公公通报便是,不要在外面苦等。受了风寒可不好。只是...不知道六弟今夜来朕的寝宫,所为何事。”

    姬婉儿听着这些无聊的客套话,心想着,这会儿来,还不是为了在朝廷里谋个职位,还能为了什么?无聊的很。

    姬康已经放下来手上的茶水,他轻微低着头,遵循礼数没有直视皇帝,起身撩开长袍下摆,在皇帝面前跪了下来。

    “陛下,臣弟今年年方14,已经到了可以婚配的年纪,所以臣弟想...陛下既已登基,是否可以履行与臣弟的婚约了。”

    “噗...”

    姬婉儿一口茶猛的喷了出来。

    太、太厉害了,原本以为姬康是个无聊的家伙,没想到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大胆,成何体统!”

    见姬婉儿失态,姬千夜严厉训斥姬婉儿。姬婉儿赶忙跪下磕头谢罪。

    “臣妹失态了。”

    姬千夜瞥了姬婉儿一眼,没什么表情。

    “你先退下吧。”

    “陛下...”

    “退下。”

    “臣妹遵旨。”

    这么刺激,姬婉儿还想在现场见证全部,这下好了,啥都看不见听不着了。姬婉儿心有不甘,但还是乖乖的退了下去,她其实从来都没有胆子和姬千夜对着干。

    姬婉儿走后,姬千夜和姬康彻底陷入了沉默。

    姬康依旧跪在地上没有起来,姬千夜俯视他,见他耳朵红通通的,细长的手指贴着地面,可能是岩石的地面十分寒凉,姬康手指微微颤抖,指节变得苍白。

    “先平身吧。”姬千夜瞥了他一眼,示意他坐起身来。

    姬康听话的起身,坐回了小筑的木椅上。

    还真的的的确确有这么一回事,姬千夜回想起来。

    那还是她九岁的时候,她刚开始到太子学读书识字,那个时候大家都懵懵懂懂,还没有那么多嫌隙,除了那个前太子姬仁从小就处处惹人厌。

    那一年过年的时候,姬郑亲自来给各位王子公主考试,姬康虽说年纪比姬千夜还小一岁,但是他的母妃关键严格,前太子则是身为太子,有太子师日夜督促,所以前太子姬仁和姬康表现得最好,让老皇帝姬郑大为惊喜,便问他要什么奖赏。

    “儿臣想娶长公主为妻。”

    那个时候姬康年纪尚小,倒是什么都敢说,没有现在这么文文静静。

    姬千夜还记得,那是在紫宸殿的后花园,也就在这个清风小筑附近赏雪。

    她清晰的记得他双目绽放出灼灼的光彩,那灼目的光辉全部都落在自己的身上。

    而那个杀千刀的姬郑竟然也就真的答应了,皇帝金口玉言,一诺千金,她和姬康的婚约也就算是真的定下来了。

    后来她虽然跟姬康没什么交往,但是姬康被欺负了,她也会偶尔替他出头,她还替他揍过那个逮谁都欺负的前太子姬仁。主要也不是因为姬康,而是她着实也是看姬仁不爽。

    后来年岁大些,姬康还写过一些很隐晦的情诗给她,她没有回复也没有拒绝,态度很是淡漠。

    再后来,姬康在她十二岁岁生辰的时候,给她买了贵重的珠宝和款式十分华丽的金钗。

    再再后来,姬康又在她十四岁生辰的时候,送了她一件昂贵的金丝袍子,上面的牡丹花刺绣,据说是他自己亲手绣上去的。

    姬千夜给他面子,全部收下了,但是依旧是态度冷淡。只是姬康也没有表现出失落或是欣喜,态度也是平平淡淡。说实话,姬千夜也是有点看不懂他。

    尤其他此时此刻,在姬千夜以为大家已经忘记了这个婚约,他却又来到自己面前,有些羞赧,却又坚决的让自己履行婚约。

    姬千夜真真是,一点都不懂他。

    男人还真是蛮复杂的哦。姬千夜想。

    姬千夜一只手托着下巴,胳膊搭在木椅子的手把上,另一只手,指尖在身后的椅背上有节奏的敲动。

    此时此刻,姬千夜就像是判官,而姬康就是在等待判官判定生死的犯人,忐忑不安。

    “六弟,你也知道,朕现在是大周王朝的皇帝...”

    沉默半晌,姬千夜终于开口说话。

    姬康没有说话,他向来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却不是阴郁的沉默,而是安静的沉默。只是姬千夜看到他手指紧张的攥在一起。

    姬千夜斟酌一番,“其实,近亲通婚这种古制,早就应该废除掉了。”

    姬康还是没有说话,只是手指攥的太紧,姬千夜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他手指指节骨骼的形状。

    姬千夜最近也在思考这个问题,那就是改掉旧制。首先就是让她诟病已久的婚配制度。

    大周建国的时候,两次抵御北方蛮夷,导致人口折损严重,没有劳作的人口,大量土地荒废弃耕,当时的皇帝便默许了民间自发的近亲通婚行为,最后慢慢的变成了一种公认的婚俗,甚至亲兄妹亲姐弟之间也可以通婚。

    姬千夜第一次听说的时候,简直觉得哭笑不得,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荒谬的婚俗。

    所以她继承皇位之后,首先考虑的就是废除现行不合理的婚姻制度。

    姬千夜站起身来,转身看向茫茫身后茫茫黑夜。

    “六弟,回去吧。”

    身后那人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最后还是选择什么都不说,垂下眼帘,收敛了所有的情绪。

    “臣弟告退,陛下万福安康。”

    姬康的脚步声很轻,他磕了头行了礼便就起身离开了清风小筑。

    直到姬康消失在身后的茫茫黑夜中,姬千夜都始终没有回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