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这里就是她的归宿。
天齁冷的,阿瑶拢了拢身上的羽绒服,朝手心里哈了两口气,搓了搓,总算是有些暖意。 她站在路边,伸手挥了挥,一辆出租车停了下来,进去不一会儿全身就暖和了起来。 目的地是一家ktv—钻石温莎,在这个小地方还挺有名,顾客络绎不绝,包房爆满。阿瑶找到206,推门进去,一堆人等着了,她有些拘束的捏了捏手臂,随意找了个角落坐下。 边上的一个男生凑了过来,今天晚上他们两个是主角,包间里不少人,她一个都不认识。 她没想到男生会带这么多人。 更没想到的是,男人带了自己的meimei,弟弟,堂哥过来。 当然,这是她后来才知道的。 包厢里气氛还算和谐,介绍人柳茹提议唱歌,串烧。阿瑶不擅长唱歌,就算唱,也只会一些及其小众在ktv查无此曲的人物故事改编歌曲。 接不下去的会被罚喝酒,这大概就是成年人的世界吧,没有什么事两瓶酒解决不了的。 事实上阿瑶一口酒没喝,她要喝的酒全被今天的主角之一挡了。 今天的男主角叫季树,每当季树给阿瑶挡酒的时候,柳茹他们就会在旁边起哄。不知道大家为什么会这样,阿瑶思考,大概是这样能让他们成为情侣的机会高一点? 不然为什么会有人喜欢玩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呢。 后来大家不玩串烧了,各自点了单曲唱起来,阿瑶没动,还是坐在角落,季树上去点了首,激情昂扬的唱起来,阿瑶掩嘴笑了起来。 季树唱这首歌的时候一直看着她,她觉得这动作有些傻气。 “我们一起闯码头,马上和你要分手,催人的汽笛淹没了哀愁,止不住眼泪流,不是哥哥不爱你,因为我是农村的……” 他的歌喉不是很动听,可这歌唱起来自有一股豪气,阿瑶认真的听完了。 包厢里人多,什么人都有,比如麦霸就有两三个,其余的就坐在沙发上看着他们表演。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就到了十二点,阿瑶内心觉得这种局挺无聊,随便和柳茹寒暄了几句就打算离开。 李青在外面等她。 “加个微信?”一晚上没怎么说话只知道帮她挡酒的季树开口了,并拿出不知道什么时候准备好的微信好友名片让阿瑶扫。 迟疑了一下,阿瑶加了他。 她出来一打眼就看到了李青,在电梯门口等着,看到她过来叫了她一声。 今年夏天她才毕业,从东北回到家乡,进了一家私人医院工作,认识了李青, 李青这个人挺好,除了偶尔矫情之外没毛病,两人很快就成了朋友,不过她是在临床工作,他则在办公室做行政人员。 李青是护士出生,不过护士这工作太累且薪资太不理想就转行了。而且一个大男人,不太愿意混迹在女人堆里。 回到医院宿舍,阿瑶没多想,洗漱完就爬到自己柔软的床上躺着了。 对季树这个人,她没有太大感觉,不讨厌也不喜欢。 毕竟只算是一个陌生人,在此之前毫无交集,因同事介绍才去看看。 还有个致命原因是他太胖了,目测身高不超170,体重却接近200吧,皮肤还有些黝黑,既不高帅也不可爱,实在不是能让人一见钟情的那款。 阿瑶不是一个颜控,对人的颜值要求不高,更何况她脸盲,如果不是长得奇丑或者绝帅,她都很难记住人家长相。 睡意来袭,阿瑶闭上眼睛渐渐陷入熟睡。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乱七八糟的,只是醒来后那种难受的感觉还萦绕在心间,正好这时候季树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the in the world:“睡了吗?” 薛定谔的猫:“没有。” 小丑是季树,薛定谔的猫是阿瑶,她不知道季树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微信名取为小丑,不过她想,每个人都有自己不为人知的故事。 只是心里觉得有些滑稽。 the in the world:“那早点睡。” 薛定谔的猫:“嗯嗯。” 说了要早点睡,阿瑶并没有,这大概是成年人之间默认的规则。她打开了季树的朋友圈,想看看他都发了些什么内容,一指头哗啦完毕,里面的内容乏陈可善,除了表达了对喜欢的人求而不得之外并没有其他的,甚至都没有一张真人的照片,不过想想也是,他那个长相,发真人照片需要勇气。相处时,阿瑶感受到了季树的自卑。 只不过这些都不关她的事,阿瑶把手机调成静音,安心的睡了。 私人医院上班,工作内容轻松,诊室里坐着,等待患者上门。大概是因为以前老板太过于黑心,败坏了医院的名声,导致医院并没有多少病人。 李青会时不时过来诊室,顺走几个她们放在小太阳取暖器上烤热乎的橘子,日子简单而快乐。 季树会给她发信息,时常问她在做什么,也许是因为寂寞吧,阿瑶回答得也很认真。 一来二去,两个人之间氛围不一样了,虽然仅限于微信上。 一晃就到了年边,阿瑶回家过年,大年三十那天,季树给她发了个红包,还让她别嫌少,但她没收,两人之间现在是有那么点意思,但始终没有关系,甚至于连朋友都不是,如果是情侣关系,收了也就收了,但她知道,她和季树之间不合适。 这个红包一直到24小时退还到原账户阿瑶也没收。 阿瑶今年24岁,母亲有问过她有没有喜欢的人,没有可以尝试着找一个,年龄到了,在小县城就会面临这样的问题,阿瑶回答母亲的是她现在还不着急,起码也要等到30岁。 可后来发生的那些事让阿瑶觉得有些事情真是命中注定,你的规划和终将发生的事情没有必然联系。 在家的日子真的很爽,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母亲也不会多说什么,可能是因为工作了回家的日子就少了,距离产生美。 过完年大年初二阿瑶就离开了家,回到医院上班,医院人事调动,她们中医科和她一起的同事被调动内科做了住院医生,她则去了疼痛科。 疼痛科主任是医院从外地聘请来的专家,叫谢沾,自己带了三个人来,两个是本省医学院毕业的,一个是自己收的徒弟。 阿瑶在东北上的大学,不管是在学校还是医院都从来没有见过谢主任那种神奇的针法,看过一次之后,阿瑶就确定,谢主任并非科班出身,甚至极有可能无证行医。 无证行医也不稀奇,在私人医院里有的是,没有执业医师资格证就拿着一个助理医师资格证书给人开处方的人多了去了。 不过这些东西和她没什么关系。 医院刚被收购过来不久,几乎所有科室都没病人,疼痛科也一样,阿瑶有时候会去药房帮忙。 说起药房,也挺有故事。药房原本有三个工作人员,两个是曾经老板的亲属,一月工资5000,自从医院被新老板收购之后,工资变成了1500,这换谁也不可能心里平衡,两人辞职,至此只剩下一人独撑。 阿瑶有时候想把工作辞了,又有些不舍得,虽然工资也很一般,但在小城市,算不错的。 季树约她见面,问她想吃什么,阿瑶回答说吃什么都可以。 大概是因为刚过完年不久,好多商家都没回来,商店到处都关着大门,找了大半天,最后她们去了一家清真餐厅吃牛rou。 阿瑶不挑食,一个人在陌生的地方呆了五年,从刚开始一直到大学毕业,从没觉得饮食方面有什么问题。 季树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带了弟弟和煤矿上的技术人员,当然,那时候阿瑶还不知道那个看起来和季树长得没有一个地方相似的男人是他弟弟,更不了解季树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因为小城有许多回族,城里就很多清真牛rou馆,他们做牛rou火锅确实好吃。 结账的时候,季树没动,阿瑶上前微信扫码付了,本来也说过要请季树的,毕竟之前去ktv花的钱是季树付的。 当然,这是她那时候的想法,认为别人请了自己,自己就应该请回去。 后来她才知道,ktv的钱是矿上技术人员付的。 吃了饭,阿瑶回宿舍洗了个澡,牛rou火锅味儿真挺大,衣服上全是味儿。 晚上,季树约她出去,她答应了。 小城两个公园,一个东湖,一个南湖。他们去了南湖,离她工作的医院近,也离季树家近。 季树到医院门口接阿瑶,阿瑶收拾了一下赶紧下楼,季树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等红绿灯,穿过车流,两人走了十几分钟才到南湖。 季树话不多,气氛有些沉默,阿瑶一度觉得有些尴尬,明明微信上聊得挺顺畅也挺有激情的啊。 她双手抱胸,走在季树旁边,一边看着湖边的风景,和道路上打闹的小情侣,感觉竟然也还不错。 “你们工作累吗?”季树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 “还好。”阿瑶不知道该怎么和季树说,他们科室都没有患者,同时也觉得没有说的必要,季树和她不是同一个行业,说了他也不理解。 之前她问过季树是干什么的,季树告诉她,他是开装载机的。 在不认识季树之前,阿瑶都不知道装载机是什么,直到季树给她科普她才懂。 季树也是在外地上的大学,学的是金融管理与实务,毕业后并没有从事本专业相关工作,而是选择了去自己煤矿上开装载机。 季树告诉过阿瑶,他其实也想去上海工作,但是要帮家里,最后只能放弃。 那时候的阿瑶并不能真切的感受季树的无奈,也并不知道男人这样的一个家庭会对他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走着走着,阿瑶走到了季树身后,她说:“我不在乎男生身高、长相、有没有钱,只希望这个男生人品好,对我好就行了。” 阿瑶真的不在乎这些东西,美好的容颜谁都爱,她也一样,但她认为谈恋爱结婚生子更重要的是这个男人的人品。 后来她才知道,自己当初的想法到底有多蠢。 季树转了个身,和阿瑶面对面,一边倒着走一边说:“这个你放心,我不是那种人。” 大概是阿瑶刚出校园,没经过社会毒打,季树说什么她就信了什么。 季树曾经是个富二代,家里靠煤炭起家的,后来因为父母投资不善,家道中落。 “以后我会有钱的。”季树说,暗黄的灯光下,他的表情是那样的坚定。 阿瑶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她想的是,季树有没有钱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他家的钱总归是他家的钱,和她并没有多大的关系。 她甚至完全不在乎他曾经是不是富二代这件事,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呢?即便他现在是富二代,也和她没有关系。 阿瑶从来信奉的信条都是自己挣钱自己花,别人有钱无钱和她无关。 当然,现在的她也不会想到某一天自己的人生信条会被完全打破。对季树信誓旦旦的话,阿瑶微微一笑,“那你加油哦!” 季树腼腆的笑了,他说:“我说的是真的,我以前真的是富二代,我也会赚到钱。”阿瑶不置可否,转移话题道:“你mama好相处吗?” 季树一愣随即答道:“挺好相处的,我现在跟着我妈学做生意。” 阿瑶心理咯噔一下,和mama学做生意?她又问道:“那你mama肯定很强势吧?” 双亲健在的家庭里做生意的,一般做生意都会和爸爸学习,怎么他家是和mama学习呢,阿瑶心里有些担忧,不过现在只是普通朋友关系,她也不会去在乎那么多,她随口说道:“一般做生意的女人都比较强势,你别介意我这样问你哦。” 季树赶忙说:“不介意。” 两人走上湖边小桥,季树转身和阿瑶肩并肩的走着,说道:“我爸他们,他们就是吃了没有文化的亏,很多时候做事都力不从心。” 阿瑶依靠在桥边栏杆上,无所谓的道:“他们这一代人,很正常嘛,以前经济水平受限,上不起学或没上过学的人很多。” “不过现在大家都九年义务教育了,基本上也不存在这样的事情了。”说道这个,阿瑶回想起小时候爸爸给她和哥哥辅导作业的时候。 以前家里没有钱,爸爸辅导他们写数学作业会通过家里的玉米,现在想想真是有温馨又搞笑。 在这座西南边陲小城,大山环绕,经济发展有限,富裕的人家很少,也是后来全国经济飞速发展,对煤炭的需求量剧增,带富了一批人,小城的煤老板渐渐变得出名。 季树的父母就是站在这个风口起来的,不过后来投资失败,家里的辉煌不再。 他刚毕业就回家里帮忙了,从事了和本专业完全不相关的工作。 长期生活在煤矿以及家庭变故,让季树看起来有和他年龄不相符的老成。 季树说自己以前并没有过女友,其实从他的反应也能看出来。阿瑶放松的倚在栏杆上,看着湖水映照着路边五颜六色的灯光,心里很是怅然,虽然现在天气回暖,愿意出来的人还是很少,四周显得很静谧,静得能听到季树的呼吸声。 “你之前没有想过找个女朋有吗?”阿瑶慵懒的问道。 既然现在两人都有些想法,自然是要问一下的。阿瑶把耳边的碎发拢上去,换了个角度,细细打量季树,这个男人身高不高,体型却堪比将要临产的孕妇。 更别说别的胖子有的优点——皮肤白嫩,他更没有了。 整个人都没有什么优点,就连曾经唯一值得骄傲的富二代身份,也因为家庭的变故而消失。 这样的一个男人,阿瑶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和他接触。 她想了想,可能是因为无聊吧,又或许是因为她本身也并不优秀,所以只能配得上这样的人。 这个世界本身就很公平,你大多数时候,只能去和你认知水平之内的人相处,超过你认知水平之外的,即便你能看到,你也接触不到。 想到此,阿瑶觉得有些没意思,一下子就没了继续和季树相处下去的兴致。 “季树,咱们回去吧。”阿瑶打了个呵欠,在这里吹冷风,聊着没意义的天,还不如回去睡觉呢。 “啊,这就要回去了?”季树有些惊讶,他才和阿瑶先出来一小会儿,怎么阿瑶就要回去了呢,还是说阿瑶根本就没有看上他,可明明他们在微信上聊得挺好的呀。 “嗯,回去了,困了。”阿瑶用手揉了揉因为呵欠造成的婆娑的泪眼,大咧咧的说:“回去休息吧,现在不早了。” 季树心里有些失落,阿瑶不是一个漂亮的姑娘,但长得不差,人也温柔,他对她真的是挺有好感的。 在这个小城,大家结婚都很早,超过25岁还没结婚,都会有人认为你可能一辈子就要打光棍,就连他mama,现在都已经不断的催他找对象结婚,可是好的姑娘哪里是那么容易找到的。 走到接近医院的红绿灯路口,季树对阿瑶说:“我送你回去吧。” “嗯。”阿瑶点了点头,她并不太在意谁送谁,这件事情本身没有任何意义。 以前,阿瑶会觉得,能被人送回家,送回宿舍,送回住的地方,是很幸福的事,可这件事真正落在她身上的时候,她并没有什么感觉,甚至还觉得有一丝丝的压力。 她想做一个无拘无束的人,不敢去想象爱情在她身上降临的时候,她会是什么样子。为此,她甚至不敢轻易去尝试,她怕受到伤害,也怕心被爱情这种东西束缚住,从此不得自由。 有时候,阿瑶自己都挺讨厌自己的性格,想改吧,挺难,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可是这个人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阿瑶不知道就是这么一个男人,会让她遍体鳞伤,尝尽爱情的苦,她想云淡风轻的处理这件事,但是又会有舍不得,不甘心,不管怎么做是错。 到了医院门口,阿瑶问季树:“那你怎么回去。” 季树回道:“我家就在旁边,两分钟就到。” “哦哦,好的,那你先回去吧。”阿瑶并没有真的关心他回到哪里去,也没有想着去核实他家是不是住在医院旁边的问题。 躺到床上的时候,阿瑶回想自己4分之一的人生,觉得有些失败。没有什么成就,平平淡淡,毕业只能进一家私人医院工作,还算安稳,可就像温水煮青蛙那样,让她在其中慢慢失去了活力,有时候她想跳出这个环境,可在这个小城市,她的待遇已经算是可以的了,来回就那么几家医院,工作上毫无选择的余地。 也许,这里就是她的归宿。她有时候不敢去想象,自己是不是就要在这里呆一辈子,有时候她觉得自己是不甘心的,有时候又觉得自己就应该安于这种稳定平淡的生活,以后嫁人,生子,过上家庭主妇的日子。可,她的心里多少有些不甘心,这种不甘心让她自身矛盾,一边因为身处小城市,到了年龄就得结婚生子,一边因为出去见识过,不愿安居于此,这种矛盾令她非常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