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本质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郁夏彤的大脑轰的一声，但她残存的理智告诉她事情远没那么简单。因为他刚刚吃过一种药，而且现在看起来肚子很痛。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好，我知道了，你先别急，所以你现在是肚子痛吗？”

    丁默尘对她的反应稍微有点惊讶，点了点头。

    郁夏彤又拉来了几把椅子拼在一起:“别着急，你先躺一会，要是一会好一些了我就带你去医院，要是不行我再叫救护车。”

    丁默尘被她扶着躺下，还是微微痉挛着，郁夏彤把手搭在他小腹上给他暖着。她不知道该怎么揉才会好一些，只很小幅度的抚摸着。

    “你吃的那是什么？”郁夏彤问。

    “安眠药。”丁默尘淡淡的说。

    “…………”郁夏彤陷入了沉默，就在丁默尘以为她会直接生气然后离开的时候，郁夏彤另一只手捏了捏他的肩膀:“好，我知道了，别怕，别想那些了。都会没事的。”

    丁默尘垂眸，点了点头。

    丁默尘躺了一会感觉好了一些，虽然还是隐隐作痛，但还是挣扎着要起来。郁夏彤扶住他，帮他把外套穿好，简单收了收包拉着他要去医院。丁默尘有点抗拒，而且害怕自己被拍到再给父亲和公司添什么花边新闻。郁夏彤很坚决，几乎是箍着他的腰把他带出了学校，当然临走前一起戴上了口罩。

    丁默尘因为吃了十几颗安眠药，脑袋已经开始昏昏沉沉的不听使唤。郁夏彤把他塞进出租车，自己也坐进来贴在他身边:“先别睡，还不能睡。”

    丁默尘点点头努力让上下眼皮分开。大学到最近的医院没用多长时间，出租车钱也只比起步费多了几块。郁夏彤看丁默尘的脚步越来越虚浮，干脆找了架轮椅推他去挂号。好在工作日刚过饭点人不算很多，在丁默尘完全睡过去之前他们排上了号。

    好在郁夏彤去的及时，丁默尘嗓子眼细一次也就下五六片，刚吃了不到十五片就被郁夏彤打断了，最后一把的时候还有些直接从嘴里咳出来，加上他平时偶尔也会吃来助眠，有一定的抗药性，勉强不需要洗胃。

    医生先开了吊水，又做了b超查看他腹中的胎儿，确实已经有了六周大小的胚胎。看起来没什么大问题，丁默尘也说不怎么痛了，开了一点保胎的药就去输液厅挂水了。

    丁默尘一只手连着输液针坐在大厅里，虽然有些活动床但全都有人在使用，丁默尘实在困得不行，迷迷糊糊的东倒西歪，郁夏彤把他往自己身上揽了揽。

    “睡吧，有事叫我，我就在这。”

    丁默尘在半梦半醒间微乎其微的说了一句:“谢谢。”

    丁默尘睡得并不安稳，梦到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有父亲，有弥留的母亲，婚礼，药片，郁先生和廖阿姨，最后还有郁夏彤。这些人和事一件一件搅在一起向他涌来，巨大的无助感和绝望席卷了他，他不停的挣扎想要逃开，最终还是被抓住，一下子陷入虚空像被怪兽吞吃了一样。他想消失，他想远离这一切。

    然后他听到一个微弱但在逐渐变强的声音:“……尘，丁默尘？你没事吧？哪里又痛了吗？”

    他艰难的睁开眼看到郁夏彤在自己身边按着他的腹部，外面已经接近黄昏。

    “这里吗？还是这里？你要是觉得胃痛的话，是过量服药的正常反应，要是觉得是下腹这边，那我马上去叫医生来。”郁夏彤看起来有点焦急，丁默尘不知道自己在睡着的时候表现出了什么样子。

    被这么一说他才愈发的感受到胃部火烧火燎的疼，喉咙深处一个劲的反酸水，他刚要开口说话就一声干呕。郁夏彤拍着他的背，“别着急别着急。”

    丁默尘喘了两口气缓了缓，摇了摇头说:“没事，就是有点胃痛。”

    郁夏彤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孩子没事就好。”

    丁默尘的眼神有一丝暗了下来，他点了点头，低头盯着自己贴着输液针的手背。

    郁夏彤想了半分钟才明白过来:“不是，大哥，我不是那个意思，想要孩子的是我爸妈不是我，我是真的记错了安全期，我那天看的是去年的日历！……不是，我就是说，你没事是最重要的，孩子没事不也证明你没事吗。别有事没事瞎想，我和他俩不是一路人。”

    丁默尘没看她，继续盯着自己的手背，仿佛这样就能加快输液的速度:“那如果我把孩子流了呢。”

    “…………”郁夏彤张了张嘴，说的磕磕绊绊，“那，那如果你一定要，要这么做……我当然也不会妨碍你……”她一瞬间想了很多，父亲会怎样毁掉和她的约定，她对于父亲的价值还剩多少，丁先生又会对丁默尘做什么，丁默尘又会对自己做什么。但她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叹了一口气，“你坚决选择这样做的话，我会尊重你的。”

    丁默尘没有立刻回答，沉默了良久，紧绷的肩膀终于松下来，微微贴着郁夏彤。

    郁夏彤看了看吊瓶，捏了一把丁默尘的肩:“行了，别乱想，先回家。我去叫护士给你拔针。”

    郁夏彤和丁默尘一起回家这个举动让廖蕊很高兴，殷勤的给他们泡了花茶。郁夏彤怕丁默尘站不住，先让他回屋去，自己接过两杯热气腾腾的花茶。她有前车之鉴，怕廖蕊再搞什么幺蛾子，在廖蕊期待并催促的眼神里缓缓把茶杯放回原处:“妈，丁……默尘怀孕了。”

    廖蕊的眼神立刻激动起来，趿着拖鞋就往丁默尘房间跑:“默尘？默尘啊？你有好事啦？”她的声音尖细，听起来简直像指甲划黑板。郁夏彤赶忙跟上去拖住廖蕊，不让她做太过分的事情。

    “什么时候怀的呀？”廖蕊凑在丁默尘床边攥着他的手问。

    “应该还没多久……今天刚测出来的。也是最近一直吐，才觉得是不是有孩子了。”丁默尘顺从的回答。

    “好事呀，好事呀，妈叫王姨给炖鸡汤。你最近就别去上班了，在家好好歇着。彤彤你也请假，多陪陪默尘。”

    “好……妈，你别吓着默尘。”郁夏彤感觉廖蕊已经快要把丁默尘吃了，一整个狼外婆的感觉。

    “哎哟，太激动了，那默尘好好休息，你们小两口自己聊啊。”廖蕊给丁默尘掖了掖被子，脚步轻快的走出房间，郁夏彤顺势锁了门。

    “饿不饿？我从厨房找了碗粥热了一下，你想吃我拿给你。”

    丁默尘摇了摇头，廖蕊走后立刻显现出一脸倦色。

    郁夏彤还是把粥放到了丁默尘一侧的床头:“多少吃一点，不吃胃酸烧胃更疼。”

    丁默尘也没拒绝，顺从的端起碗吃了一半。

    郁夏彤坐在对面的沙发椅上盯着他，直到他放下碗，郁夏彤才转了转视线，随即又回到他身上:“想聊聊吗，现在？”

    丁默尘仿佛不会拒绝一样点了点头。

    郁夏彤有点烦躁，有种她单方面欺负人家的感觉。“那我说了啊。你刚刚跟我妈撒谎说你刚怀，其实你已经怀了一个半月了，所以你之前是想自己偷偷流掉？但你还是没狠下心流，直到今天我妈发现，又没法解释为什么怀了但不说，所以才说刚怀上，我说的对吗。”

    “嗯，差不多。不过我不是不忍心流，是根本没途径。我爸对我的监视不比你家对你少，我怎么可能堂而皇之的走进医院做手术。”

    “……所以你才想自杀？”

    “一口气吃一百片，就算我死不了，这孩子也绝对活不了。”丁默尘语气淡淡的，不知道是因为胃痛还是不想回忆。

    “你可真行。”郁夏彤一时语塞，挠了挠头。“那现在呢？”

    “现在只能生下来了，你母亲已经知道了不是吗。”

    “我要解释一下，我不是故意告诉她的，就是我真不敢让你喝她的茶，或者其他什么的。……对不起，但是我当时真的没办法。”

    丁默尘听到郁夏彤的道歉时微微抬起头，有点惊讶的样子:“……没事，我不怪你。”

    “说真的，我发誓我会和你一起度过这段时间的。你不用太担心……爸妈那边我会应对，你只管保重好身体。孩子出生我也会负责的，只要你需要，我一定尽我所能，毕竟我也是让它诞生在世界上的原因之一……但是你别再折腾自己了，有什么事至少可以和我说，我真的不是我父母那样的人……。”郁夏彤越说越激动，一整天都惊吓和疲惫在回到房间之后也迅速裹挟了她，说到最后她也不由自主的眼眶湿润了，也许是因为她也是第一次制造新的生命吧。

    丁默尘看她这样也有点慌张:“好，我答应你。”

    郁夏彤也觉得丢人，抹了抹眼睛，坐到丁默尘身边:“那说好了，不许再做傻事。”

    “嗯。”

    丁默尘不是很了解郁夏彤，短暂的相处加上今天处理事情的游刃有余让他觉得郁夏彤似乎是一个干练冷静的人，但此刻他开始意识到，郁夏彤也是有慌乱的，不知所措的普通人的一面。

    再相信生活一次吧，他想，然后沉沉的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