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夜之扉

    窗外的天空,阴沉幽暗仿佛有人将一团墨泼洒在了天幕之上,狂风呼啸伴随着瓢泼大雨拍打在玻璃的窗面上,仿佛下一秒就会将这脆弱的屏障彻底击碎。

    舒元星站在这漆黑的走廊里,不知道该怎么做。

    这里是哪里?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一道强光闪过,暂时将眼前的黑暗拂去,舒元星拼命睁大眼睛深吸一口气,注视着前方——深邃的黑暗变幻成了混沌的白,走廊长得仿佛没有尽头,空旷寂寥而又神秘诱人。走廊两边的玻璃窗上描绘着无数嘶嘶吐信的蛇,舒元星似乎甚至在这短暂的白昼中看到了玻璃上的蛇正在用阴寒凶险的目光注视着自己。但只一瞬间,一切都回归了黑暗,紧接着是一声仿佛撕裂了天地般的雷鸣巨响。

    巨大的声响,是所有生物与生俱来的恐惧,舒元星也不例外。但是,对未知的好奇心仿佛毒蛇盘踞在心头,毒蛇吐信般搔刮着舒元星的意念,催使着舒元星继续往前探索。空旷的走廊里回响起的清脆脚步声就像棋盘上落下了一颗颗的棋子,舒元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才走到了尽头。

    虽然眼前都是漆黑,但是舒元星明显感觉到了自己走到了走廊尽头的地方。周围的空气肃杀而又冷冽像是凝固了一般,虽然还能呼吸,但是四肢百骸都仿佛注了铅一般沉重,无法移动。

    一道惊雷炸开来之后,白光短暂地照亮了这个地方——一个不过十几平的小房间。也就是在这时,舒元星看到了在这个房间里最诡异可怕的存在。很难用语言去描述这是什么样的存在,明明被盛放在了十几平的房间里,它的存在却仿佛有宇宙一般浩大,它以常人难以想象的方式在半空中……蠕动着,它是无数粗壮的像触手一样的器官的集合体,就像一个千缠百结的线团,延伸出了无数的线脚,这些“线脚”仿佛风筝一样在空中自由舞动着,明暗不定的色彩在这些线脚上流转变幻,而线团中部的“线”也仿佛都是在流动一般,而每一根“线”上都有许多伤口,伤口之内是仿佛血rou与器官的东西,大量血浆与组织液一样的东西从伤口中流出。

    舒元星很想离开这里或是闭上眼睛,但是他仿佛是被一台相机定格了一般,没有力气离开也无法做出任何举动,只能默默地注视眼前的不可名状之物。

    “线脚”慢慢地延伸开来,朝舒元星靠近,线脚的触感滑腻湿润,但极为有力地缠在了舒元星的四肢、脖颈还有各处关节将舒元星紧紧固定住,并将他拉向这个“线团”。线团的伤口不断涌出血水与脓浆,腥恶的腐臭不断冲向舒元星的鼻腔,舒元星就几乎快要呕吐了出来,但接下来不止是血水,还有一些稀碎的rou块还有骨屑也从伤口里喷涌而出。

    这些东西直接喷洒在了舒元星的身上,全身的每一处皮肤都像是灼烧一样的巨痛难忍,舒元星多希望自己此刻能立刻昏迷过去,但是意识层面火辣辣疯狂传递的痛感无疑让舒元星犹如处于人间地狱。如刀剜,如针刺,如火灼,剧烈恐怖的痛感仿佛菌群遇到了培养皿一般落地疯长,充斥着舒元星的所有意识。

    舒元星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所有部位被眼前这个怪物释放的液体溶解腐蚀,但他自己发不出一声吼叫。眼前这个怪物的伤口中流出的血浆仿佛无穷无尽,已经几乎快淹没了整个房间,舒元星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就像泡在温泉里一样——或者说他已经快和血水融为一体了。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就像胎儿浸浴在母亲的zigong中,舒元星逐渐放松了起来,意识仿佛一缕青烟,穿过了头顶,越飘越远。舒元星,或者说舒元星的头漂浮在nongnong的血海之中,眼神空洞却又有一种诡异的安宁感。

    他看到了……房间的墙壁上……是……是……女人……眼泪……

    ……

    ……

    ……

    “元星你没事吧?!”

    耳边的声音逐渐变得清晰,眼前的景象也逐渐真实。舒元星眨了眨眼,环顾了四周,清一色穿着齐整校服的学生或在专心做题或在相聚聊天说笑仿佛什么奇怪的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而自己身边的是自己的同桌陆虚穹以及好朋友袁野。

    陆虚穹用关切的眼神小心地看着舒元星,袁野则紧张地拉住了舒元星的手,这份真实而温暖的感觉让舒元星多少安心了一些。

    看来是做噩梦了呀……自从哥哥去世之后,这个噩梦已经做了好多次了,但是每一次的感觉都是仿佛重新开始一样的让人没有心理准备。

    舒元星轻轻拍了拍袁野的手,宽慰道:“我没事……可能是最近没休息好吧。”

    袁野虽然才十六岁但个子已经快窜到了一米九,平时喜欢锻炼所以长得人高马大的,但此刻却紧张的像个孩子。

    “真的没事吗?要不要等会儿我送你去校医室休息一会儿?我看你脸色还不是很好。”

    舒元星再三保证自己真的没事,只是昨晚没休息好,袁野才将信将疑地回到自己座位上。

    陆虚穹告诉舒元星,刚刚舒元星本来静静趴在课桌上休息,但突然一下子就惊起坐正,眼神呆滞嘴巴大大地张开发呆,陆虚穹叫了他好几下都没有一丁点反应,可把他吓坏了。

    陆虚穹看了看四周,突然紧张兮兮地低声给舒元星说道:“你是不是也听说了‘rou糜’呀?”

    “‘rou糜’?那是什么?”

    陆虚穹环顾了四周,用手遮在嘴边,神情认真地对舒元星继续说道:“你这两天没上城市树洞看吗?之前有人投稿了一张被破坏得非常彻底的碎尸的照片,不知道为什么树洞负责筛稿的人给直接发出来了,我当时刚好看到了,结果不到十几秒钟就被删除了。据投稿人说啊,最近市里面有发生非常可怕的连环杀人事件,凶手的作案手法非常残忍,被害者的尸体都会像被机器碾碎了一样变成一地的rou末,连骨头都像磨碎了一样散落在尸体rou块里…听上去很可怕是吧?但是新闻媒体对于这个事没有任何一点相关报告,不知道这个究竟是完全虚构的还是说这事太过恐怖不敢向社会民众公开。”

    舒元星闻言心头一惊,但脸上还是强作镇定。尸体被完全碾碎成rou糜,这样的死法不是和自己梦中的场景极其的类似吗?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舒元星不解,但口中却说道:“我想多半是假的吧,且不说这么大的事情新闻媒体是否能压得住受害人的家属不出面发声,就是如你所说那么彻底的碎尸方式恐怕不依靠大型机器是做不到的。我觉得大概率可能是有人恶作剧,你别瞎想也别到处乱说,造谣影响社会治安可是会把你抓紧去的。”

    听舒元星这么说后,陆虚穹吓得瞪大了眼双手捂住嘴后然后赶忙拒绝似的用力摇了摇。

    “好家伙,我可没有乱说没有造谣啊!我只是听说,是听说好吧!这事儿我也觉得挺假的,还吓人。希望赶紧把这个造谣的人抓起来!”

    “聊些什么呢?要上课了,都安静些。”

    午休时间已到终点,这节课是历史课,台上的是年轻教师姜岳,一开始因为身材高大长相英俊帅气在女生之间有很高的人气。但他的性格说好听点是正直刚健,说难听了那就是不知变通,除了上课之外的事情对他来说都毫无意义,说话间也不自觉地就会和别人建立起距离感,所以后来大家都对他保持着一种敬而远之的态度,不过姜岳似乎也并不在意这些。

    “今天教体育课的吴老师请假了,所以由我来给大家代课。大家请把课本翻到我们昨天讲的地方。”

    似乎是很常见的顶课理由,不过在场的学生们都是在教室浸yin多年的老手了,对此也是见怪不怪。不会有人真的去在意这个体育老师是不是真的请假了吧?哪怕这时体育老师正巧路过教室门口大家也能当做无事发生。

    结束了一天的课程之后,舒元星踏上了回家的路。最近学校以最近可能有台风为由取消了走读生的晚自习,这正合舒元星的意,晚自习。刚到了校门口,舒元星就遇到了熟人。

    “杨老爷子,您怎么来了?”

    “二少爷,大少爷的事老头子我都知道了,唉,这才从村里出来找你。”

    杨老爷子是舒家的老仆人,舒元星记得哥哥说过,杨老爷子在舒元星还没出生的时候就开始在舒家的老宅里侍奉了,连舒元星哥哥都要尊称他一声老爷子。杨老爷子平时是在舒家乡下的老宅里看守的,平时只有过年的时候才带着附近田地租户的礼物进城来给舒家兄弟俩。舒家的长辈们都不在世了,舒元星唯一的亲人舒元月也在上个月遭遇意外去世。

    不过杨老爷子好像是早就习惯了这一切,脸上的神情并不是特别悲伤,而是一种早有预料般的平静与遗憾。天气已然有些炎热,但杨老爷子身上还是一身做工考究的黑色正装,杨老爷子略一摸索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交给了舒元星。

    “大少爷生前就有吩咐,如果他哪日不在世间了,就把这些东西交给二少爷您。城里老头我啊不好多待,大少爷的吩咐做好了,老朽也要准备回乡下去了。”

    “杨老爷子,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杨老爷子摇了摇头,说是舒元月生前有吩咐不可翻看,并且在舒元月死后要立刻交给舒元星,所以自己并不知道其中是什么。说完便和舒元星告辞要继续回乡下去了,舒元星心想老人家连日奔波只为给自己递交哥哥的遗物实在辛苦,便留杨老爷子今晚先休息休息再走,杨老爷子再三拒绝说道乡下还有活计要做,舒元星便不再强留了。

    是夜,舒元星慢慢拆开了杨老爷子交给他的布包,里面是一封信,一本书,一张老照片还有一个已经生锈的铜铃。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那张老照片,照片的边缘已经泛黄还有破损,上面还有许多灰白的痕迹,但相片的内容对舒元星而言却是无比清晰。一个长相英俊刚毅的汉子抱着一个婴儿向着镜头大喇喇地咧嘴笑着,看着是那么的自然又那么的幸福。舒元星对这个男人再熟悉不过了,正是他的亲生父亲燕离乌。

    本来这些都是很久远的记忆了,但是没想到回想起来是如此的清晰,仿佛发生在昨日。但是舒元星并没有沉浸在对往日的回忆里,他接着拆开了信封,想看看哥哥留给他的信上面写了什么。信的字迹清隽流畅,看来是在相当平静的心态下写的,字迹也确实是哥哥的,信封口没有拆开过的痕迹,信纸也没有重新折叠过的印记,自己应该确实是第一个这封信的人。

    “吾弟元星亲启:当你看到这封信时,哥哥我想必已经不在人世了。那么也代表着哥哥无需再向你隐瞒任何事情的时候到了。首先哥哥要向你说一声抱歉,’守夜人之家’的家主从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就正式转交给你了,请元星你一定要承担起’守夜人’的职责。”

    守夜人……终于轮到自己了吗。舒元星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微笑。

    “哥哥一直没有告诉你关于舒家的事情,但在这封信里,哥哥什么都可以告诉你。在我们所知道的世界之外其实存在着许多异世界,而在异世界则存在着许多难以名状的‘生物’,如果他们可以被称之为生物的话。本来异界与人类世界是彼此完全没有交集的存在,但不知从何时开始,现世与异世的通路被逐渐打开,异界生物也逐渐涌入了现世。这些生物的力量远远超乎人类的想象,在古代的文字记述中会将它们称为‘魔物’,如果放任魔物在世界上随意活动的话,对于整个世界来说都是非常严重的灾难。而守夜人之家,正是为了制约魔物而存在的古老家族。

    有一种特殊的魔物被称为‘魅魔’,它们是以人类性欲为食的妖魔,可以自由入侵生物的意志并强化对方的性欲,同时拥有改变自身体态的幻术。魅魔的构成元素不明,没有固定的本体形态,个性大多放浪混沌,没有善恶价值观,所以很容易引发社会问题。但守夜人拥有能够对抗魅魔魔力的秘术,并能御使魅魔作为自己的使魔,从而替守夜人执行一些常人无法做到的任务。

    上有更多的守夜人与魅魔间的记载,你须好生研读。上面所载之事将与你性命相关,务必切记。”

    应该就是这个包裹里的那本书虽然那本书封面并没有书名。纯黑的封皮有许多破损,装封的线也有些松了,仿佛稍微一碰里面的纸扉便会彻底散落。

    “然后是关于你亲生父亲的事情,哥哥追查了许多年终于调查出了一些蛛丝马迹。”

    终于说到燕离乌的事情了,舒元星的亲生父亲燕离乌曾经是一名军人,虽然舒元星的母亲很早就离开了人世,但记忆里的父亲陪伴下的童年也是美好幸福的——直到燕离乌失踪,舒元星的叔叔燕离方设法夺取了燕离乌的资产,将舒元星送到了孤儿院中,这大概是舒元星最不愿意回想的一段经历。

    不过幸好舒元星遇到了舒元月,舒元月带他离开了那个有着诸多痛苦记忆的孤儿院,让他可以以新的身份开始自己的生活,虽然方法有一些不寻常。但是无论如何,舒元月给了舒元星一个新的家,他尽其全力做着一个好哥哥应该做的事情。

    “燕离方侵占了你家的宅子之后并没有任何动作,你父亲和你曾经的东西甚至都原封不动摆在原处,燕离方每个月偶尔会有一两天住在那里,其余时间虽然不会过去但对那里防密极严,甚至请了暗哨看守,别的消息都再难打探出来了。不过今后也许会有机会再想办法调查吧。”

    舒元月记忆里自己原来是和父亲居住在城郊山林间的一幢别墅,装修豪华,自己曾经在那里度过一段养尊处优的快乐时光。那是父亲辛苦一生干了无数出生入死的活才买下的房子,但随着父亲的消失,什么都化作了虚无泡影。

    “最后,哥哥知道这会很为难你,但是哥哥希望你可以坚持下去……哥哥真的很对不起,但是这么沉重的使命哥哥实在没有办法……请你好好翻阅吧,尽快进行守夜人的仪式,哥哥就算已经死去灵魂也会祝福你诸事顺遂的。——兄舒元月”

    ……

    舒元星静静看完了哥哥写的这封信,平静的脸上看不出波澜。舒元星取来了打火机,将信件付之一炬,清凉温柔的月光之下,火舌显得狂躁而又扭曲。

    “夜之誓”?还真是一个充满约束力的名字呢。是要每个守夜人都发誓效忠自己的使命吗?虽然很讨厌被这种东西束缚住自己,但是现在看来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呢,毕竟任何力量的获取都是要有代价的,但是舒元星相信,只要力量足够强盛,规则总是可以改写的。

    纤细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抚过夜幕一样漆黑的书册,即将翻开的是,这夜晚的扉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