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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 我亲爱的,这周我去了你说的画展。我当然会去你说的画展啊,怎么可能不去呢?你的推荐是那样有趣,完全的勾起了我对画展的好奇心呢。看画展的时候想起你对这些画的推荐,就像是在不同时空牵着你的手一起看那样有趣。我亲爱的,你说的没错,绘画是具有力量的。真高兴我来了。 我最开始认识迭戈是在一部西班牙剧,名字叫做,那里面迭戈是一个话痨又喜欢显摆的画家,标志性的八字胡,旺盛的好奇心,因为绘画能力非常好,所以被时间管理局的局长当做犯罪素描画家。他总是想在时间管理局找到属于自己的特殊的地位,不只是被当做工具人,而是得到尊重。当然,大家只有离开他才发现他是多么不可或缺。那里面就展示了他的画,不过被偷走了。我也是从那个时候才认识西班牙有一位非常出色的画家,名字叫做迭戈。 看到了伦勃朗,你知道吗,我在看的时候,里面有一本叫做,因为我一直不喜欢伦勃朗的画,所以觉得丢掉就丢掉吧。可是等真的站在伦勃朗的画像面前才发觉自己的肤浅庸俗。是的,我一直不喜欢伦勃朗的话,直到站在他的绘画面前也不是很喜欢。但是他的光影与细节,抛开画面的叙述,那蓬松轻盈的金发,那黑暗中的光影和鹦鹉螺杯的光泽,服饰上的珠宝细节和人物面部的表情,伦勃朗不愧是伦勃朗。每一个在艺术上出名的画家都有各自的出众之处,尽管不喜欢,但是如果真的失去他,那我会觉得非常遗憾。 你说的没错,艺术是世界的力量之一。这个世界被塑造,被改变,从来不是只被单一的力量改变的。我们可以臣服于强权,但是强权不能改变人类的灵魂。就算是里面的环境,人类依然拥有自由呼吸的渴望。社会被改变,是多重力量的结果。就像是我们也并非是从未有过信仰的人,我们曾经信仰过很多,直到现在也有部分人同样信仰着这些。但是是什么改变了我们绝大部分人呢?不是战争,不是独裁,不是强权,是文化。我们拥有了科学,我们知道耶稣行走人世间三天之后又复活是假的,我们知道世界并不是上帝创造的,我们知道求神拜佛并不能换来更好的日子……是文化让我们改变了对信仰的态度。没有一种文化的产物是没有存在意义的,它们都参与了对世界的改变。 我很喜欢那个穿着蓝色衣服的贵妇人的画。她的容貌并不美颜,衣着也并不华丽多彩,亮蓝色的衣服就像是海水那样包裹着她洁白如同浪花一样的皮肤,闲适的倚靠在桌上等待着被刻印在画布上。她美在态度。画家把她画的实在是太过鲜活,我小心的伸出手在她的面前晃了晃,还以为她会被我的恶作剧吓得眨眼睛。哦,她真的就像是一朵玫瑰盛放在画廊中。 静物作品并没有人物绘画那样动人,我觉得静物作品东西一多,最常见的就是三角形构图。但是也能通过静物作品的画面感受到宁静和不同作家绘画之间的差别。同样的油画,有的力图要精确,真实,有的则奔放不羁,不够像,但是光影之间的构成却另有味道。画,也未必是要像才算美,不像也有另一重美。 昨天,我妈给我姥爷打了视频电话,我坐在旁边,忽然觉得悲伤。我和你说过吗?自从我外婆死了之后我就一直逃避着姥爷,我无法面对他。只要看一眼他的脸,那些曾经的甜蜜的日子就会翻涌着从我尘封的箱子涌出,那些回忆不停的提示着我失去过一个人。昨天,我不得不直面这样的回忆。 我一直记得我外婆去世那年我开开心心的过了两个生日,一次阴历的,一次阳历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两个生日是人间不可多得的好事,似乎过完了这两个生日我就再不过这样快乐的生日也毫无遗憾了。然后是听到同学说起他从小到大不停的在失去亲人,我开开心心的对他说,我从来没有失去过任何人,也永远不会失去任何人。那个时候日子是鲜活的,总是可以这样恣肆的过着。但是正如我之前和你讲的那样,那些日子也并没有记忆中那么鲜活,只是我春风得意便觉得一切都是鲜活的。然后我就失去了我的外婆。 日子一天一天的逼近,我就更害怕我的姥爷,似乎只要不接触他,他就永远活在我的世界里不会死去。多孩子气,不是吗?明明我也长这么大了,明白人早晚是会死去的,可是却依然像相信世界真的存在彼得潘一样相信着这件事情。视频上姥爷变得消瘦,变得苍老,不再是三年前记忆里那样充满活力的老人了,好像一切世界线都在收束,我们都无可避免的奔向死亡。真是令人难过的事情啊,越是想要逃避的事情越会在自己的面前无可逃避。 打电话的时候,我姨她们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和我记忆里的声音重叠,好像我三岁的时候她们是这样,我三十岁的时候她们也还会这样。然后视频里,我看到我姨苍老的脸,就像是被时间加速器快进了十年那样苍老。头发不再是黑色的,鬓角有了白色,脸也不再年轻,开始有了皱纹。我看着我姨她们的脸颊,忽然能想到自己老了的样子。我逃避死亡,逃避衰老,而这两样东西却紧追着我不放。 我总有一天会衰老,然后迎来死亡,就像是我外婆那样。我害怕衰老,我害怕有一天会变成我的外婆,我害怕满脸皱纹和白色的头发。我死死抓住年轻不肯松手,生怕松开手就会变成她们。我不能接受老去,或许将永远不能接受老去。 可是那些美白的护肤品,抗衰老的护肤品依然不能阻止岁月。我总会一天一天的衰老,然后一天一天的憔悴。我还未在世界上发出声响,这个世界就像是大海将我淹没其中。我会籍籍无名的死去,没有人记得我的名字,也不知道我曾经活过。或许有人说结婚生个孩子就好了,可是生孩子就能有人记得你曾经活过吗?比如姥姥,我从来不知道她的名字,我的太姥爷,更是连墓地都不知道在哪里。生孩子就能活下去吗?DNA遗传下去就是活着吗?我想要的活着并不是这样,我不想依靠DNA来证明自己存在过。 我想要自己证明自己存在过。 可是就连苏轼这样的词人,就连李白这样的诗人,这些写进历史的人,在课本中被不断传唱的人都无法被所有人知晓。我要如何证明自己存在过呢?谁还记得被炸掉的双子大楼?谁还记得帝国坟场里叱咤一方的将军?只要死去就会被遗忘,然而就算活着也不算存在。 不甘心的逃避着却发现人生来如此。区块链能记住我吗?在我小时候,人们都说你只要将信息刻在软盘上,这些信息就算你死掉了也还是能被人读出来。等我长大了,软盘已经没有什么人用了,大家开始用U盘了。就算软盘没有破损,可是世界上已经没有多少能解读软盘的机器了啊!区块链能记住我吗?或许在我还没有彻底老去的那一天,世界就已经抛弃了区块链。 谁能记住我呢? 面对死亡反而比面对衰老被人遗忘令人心安。 前几天在看阿瑟·克拉克的短篇集,集开头写:探索更多阿瑟·克拉克为人类留下的精神遗产,请访问: 我点进去看了,首页这样写的:Sir Arthur C. Crke was an engineer, futurist and humanist who lived by the precept that it is our personal responsibility to use all nitive and creative capabilities to imagine past today to shape a better tomorrow. 更美好的明天在哪里呢?他从出生到死亡,难道真的认为人类会拥有更美好的明天吗? 或许有一天我也会建立一个自己的网站,首页就写着:此处长眠者,不信有明天。 等到太阳系被毁灭,我也绝不相信人类会拥有美好的明天。人类就是人类,人类绝无美好的明天。当下已经烂掉,明天难道会好吗?两百年前,不,两千年前我们就在描绘美好的明天,到了两千年后我们不过是祖先那些意识的继承者。这样的我们怎么会有美好的明天? 科技在进步,前人在变傻。两千年之后,我们是祖先。 这令人失望的世界啊。 你的, J