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
村里的桑树都是成片种的,除了方威门前的那一棵,孤零零地杵着。方威的孤僻不合群似乎可以从这窥见一斑。没有工作的时候,他成天都在树荫下坐着,连雨天也坐在那里,被空气中孤独的菌丝缠绕。 他也是想和人交流的,只不过大家都没有把他当做人看。提到方威的名字,他们都会笑着告诉你,这是一头牛的名字。大腿上鲜明的腱子rou昭示着他过于常人的力气,像铁棍那样粗的手指仿佛能轻松折断一个人的脖颈,所以与其说人们是排斥方威,倒不如说是在畏惧方威的存在。 可他们又想利用方威的老实,因为方威拿着最少的钱却可以干最重的活。 一趟活下来,方威的身上汗如雨注,走过的泥路上还留着他汗珠打出的深色印记。这印记一直跟方威跟到桑树下,陪着他一起远望。田野间的孩子正在秸秆堆里玩耍,扬起来的金黄秸秆像一种刚学会振翅却飞不动的鸟儿,悬停在空中半秒倏地又落回地上。 他看得那么入迷,以至于没有注意到我的靠近。 我对方威的好奇,来自于我体内最原始的痴迷。那天以后,方威身下那被蔷薇色rou皮掩盖着的器官在我脑子里像切换图片似的,一帧一帧循环播放。不由自主地,我想见方威。 我换了新的布鞋,也是藏青色布面的,和给方威的那一双一样。我看见方威还是赤着他那双大脚,脚趾缝里嵌满砂砾。 “怎么不穿我送给你的鞋啊?”我对靠在树干上的方威说道。 午后阳光下,他浑身蒸腾着白色的热气,被热气包裹着的他像闯入了我梦里的雾中。我恍然大悟,这几夜来,我都因为雾中那人的到来而惶恐不安,这份不安来自于我的身下,那血脉狰狞、笔直挺立的阳具。 他睁开眼睛,用初出牛犊一般迷茫的眼神望着我。他动动脚趾,说:“不合适。”我把我脚上这双新布鞋脱给他,狠狠地替他套上。不知道是出于同情还是某种不可名状的感情,那时的我下定决心,就算我再挨我娘十次打,也不想看到他那双赤裸的脚上被石子划出的、鲜血淋漓的伤口。 我告诉他,他要是不穿,我见他一次就把我的鞋脱给他一次。他望着我,好像在解一道难题。我挨着他坐下,他的身上没有刺鼻的汗酸味,只有肌肤与阳光混合着的味道,是一种比皮革淡些的气味。 “你想和他们玩吗?”我对着下面那群嬉笑着的孩子抬抬下巴。 “不想。” “那你想和我玩吗?” “不想……”他低声地说,语气有点像在撒娇,我的心被它用力地捏了一下,饱满酸胀的感觉充斥着我整个胸膛。 一个邪恶的想法在我头脑里诞生,我说:“我来教你写字吧?你会写字吗?” 他摇摇头,捡起一旁的树枝:“我只会写我的名字。”他在一旁的沙地上利落地写下“方威”两个大字。 我问他,你想上学吗?他点点头又摇摇头,神情里的落寞,使我仿佛在看一只断了翅膀的蝉拼命想往树上飞回去。 我说了出下面的一番话,回忆起来,那时的我完全是在对他的无知进行掠夺。我说:“我来教你吧,作为回报,你让我碰碰你的身体,不算过分的要求吧?” 我又以“投我以桃,报之以李”等课本上诸多我也不太明白的道理,对方威进行催眠似的劝说。 出于对知识的渴望,或者对即将到来的陪伴的期待,他缓慢而又沉重地点了点头,于是我和他约好,每个周六我都会来找他。 要说高中的课程里我最喜欢的课,非生理课莫属。虽然它的排课量远远小于语文、数学这些枯燥无聊的主课,但两星期一节的生理课足够让我接下来的一星期都沾着它的光,勉强算作快乐地度过下去。 这节生理课上,老师给我放了几张超乎我们年纪能承受的照片,以至于整栋校舍都传来我们班的大呼小叫声。老师喊了几声“安静”,丝毫没有效果,窸窸窣窣的声音宛如鼠叫,在教室里此起彼伏着。 我举起了手,全班忽地安静下来,老师像在看救星一样看着我。他热切地请我站起来,说:“平时不问问题的刘诚同学今天居然想问问题了,你说吧,老师尽量给你解答。” “老师,”我开口了,声音有点不属于我自己,“男人是有……那个……呃……yinjing对吧?”老师点点头,但他的眼神告诉我,他开始担心我接下来的问题。 “女人……有yindao?” 老师继续点头。 马上就要把我真正的那个问题说出来了,我特意加大了声音:“那既有yinjing又有yindao的是男人还是女人呢?” “刘诚!”沉默了一会儿,老师走到我身边,用他那沾着粉笔灰的手掌狠狠地抄了一下我的后脑勺,“出去,面壁!我可想明白了,你小子才是那个来找茬的,这都什么问题啊……” 我双手插着兜,大摇大摆地走出去。面对发黄的墙壁,我踢了一脚,塌下来一块墙皮差点砸到我身上,我马上安分了。 下了课,一群男生围了过来,领头的那个我认识,就隔壁村的恶霸王五,仗着家里有钱,在学校里作威作福。连老师也不敢惹他。 王五他们把我困在一个小圈子里。其中两个抓住我的手臂,生怕我溜走。王五则抓住我的裤腰带往下扯。他们围成了一堵密不透风的人墙,我只能看见他们黑压压的脑袋正在向我耸动。 “让小爷爷来看看你是不是既长了jiba又长了逼。”听到这句话,我明白了,王五是对我课上的问题产生了兴趣。因为他性成熟得早,先前就听说过他跑女厕所去偷看,像他这种大脑皮层的沟回裂都是jiba形状的人也只会对这种东西感兴趣。 我挣脱开那两人的桎梏,抓起王五要解开我裤腰带的手,说:“我自己来。” 他们一个个睁圆了眼睛,屏住呼吸,渴望看到我胯下那个不存在的逼。 长裤刷地掉在地上,内裤也被我拉到膝关节以下,他们只看到我疲软的yinjing。王五还拿手托起我的yinjing,头钻到我的胯间,想仔细检查一遍,那个地方是不是有他没发现的小缝。 我大方地请他看,甚至当他手触碰上我的会阴时我也只是在内心对王五徒劳的探索进行嘲笑。我就是男的,又不是不男不女的怪物。想到这里,心里莫名涌上一阵悲哀。 虽然王五他们败兴地走了,但我并没感受到胜利的喜悦。我提上裤子的时候,在想方威。他是不是也被人这样围困在角落里,被迫脱下裤子,生涩的那处被无数根手指抚摸过去……最后只得到一声“怪物”,冷冷地砸在他头上。 我没等到放学铃响就跑回了家,学校离家有三里地,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远远地瞧见了娘,我放下书包,扑到她身上。 她被我的举动吓了一跳,还没等她的手抚摸上我的脊背,我又脱离开她的怀抱。娘的怀抱无疑是温暖的,可那份温暖里带着未曾被污染的纯净。我不想在她身上留下眼泪。 我跑到那间破烂的木板屋前,方威正坐在桑树底下发呆。看见我,他一时间说不出话,只有嘴巴张了张。 我什么话都没有说,直直地扑向他,头埋在他宽阔的胸间,这时眼泪才掉下来。不是出自我对他的同情,也不是哭我自己的遭遇。 我只是在为我们那相似又不相似的命运而感到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