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哀歌（上）

    帝国中央医院位于母星狄姆雷斯西部的卡亚区，是全帝国排名前三的大型综合性医院，拥有上百种先进的医疗设备、完整的医师团队与安保系统。其专业、完备的服务，得了许多名门贵族的青睐。

    贺卿也是在这间医院出生的。

    不过他与中央医院并没有太多的联系。他的身体一直都很健康，偶尔受些皮外伤，也能依靠修复液治疗好。

    自然，他也不了解这里。

    巡行器刚在经停场落下，贺卿就焦急地冲了出来。R18在进入区域内就已经向医院的系统递送了信息通过了审核，因此贺卿一进入医院大门，就有一位身着医师长袍的雌虫带着两位安保赶来：“贺卿阁下，您有什么需要吗？”

    贺卿停下脚步，对着这位医师说：“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我想调看医院今日的来访记录。”

    “这……”雌虫的脸上露出了苦恼的神色，“如果您是要调看全部……没有副院长级别及以上的授权，是不可以的。”

    “那么，我只想调看我的雌君……宁暮归上尉的相关记录，可以吗？”

    雌虫想了想，回，“您稍等片刻。”他调出终端，在上面发送了什么。随后，几条讯息回到他的终端上，他抬起头来微笑着告诉贺卿，“贺卿阁下，如果只是想要调用关于您的雌君的记录的话，我现在可以帮您查看。”

    “好的……麻烦了。”贺卿的眉头微蹙，“今天有他来访的记录吗？”

    雌虫带领贺卿来到一层的一间休息室，这才使用终端连接主系统开始查询。片刻后，他回复：“贺卿阁下，宁上尉今天并没有来访记录。”

    没有？

    贺卿总觉得有些不安。

    一种莫名的感觉在牵扯着他的内心，指引他继续。

    他沉思了会儿，说：“那么，我想要见一见林之逸……林医师，你可以帮我预约他的时间吗？”

    “啊，这个当然是可以的，您稍等。”

    雌虫的表情渐渐严肃，他看了一眼贺卿，说：“贺卿阁下，现在可能不行。他正在F3层。”

    “F3层……那是什么？”

    “F3层有几间单独的医疗室，是高级医师级别者才可以拥有的地方，一般用来储存药物与术前试药。”雌虫耐心地解释着，“F1与F2则是更高等级与职位者拥有的。进入地下这三层必须要有权限才可以……像我们这样的普通医师，也是没有资格进入的。”

    贺卿闻言，却冷静了下来。

    “如果您确实着急，我可以现在通过紧急频道去联系他，询问空闲时间……”

    “不，不必了。”贺卿打断他的话，“我想起一些事，请让我先独自待会儿吧。”

    三只雌虫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决定尊重雄虫的请求，向休息室外走去。

    “另外，我来过这里的记录，希望你们可以替我抹去，也不要声张。”

    医师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但依然点了头，“如您所愿，贺卿阁下。”

    这间休息室里只留下他一虫。

    贺卿盯着雪白的墙面，面色沉静。

    “R18。”他突然轻声开口。

    “是，贺卿阁下，您需要我做什么吗？”

    R18的回应从个虫终端口传出来。

    “我总觉得不太对……”贺卿抬起手来，轻轻抚着手腕处的终端器，“如果现在让你侵入医院数据库复制高级权限，能有多大把握？”

    “帝国中央医院的防护系统可不是浪得虚名。另外，您做这件事的话，属于信息犯罪。”

    贺卿垂下眼：“这的确是犯罪。但我想，你应该也是能做到的吧。”

    R18一时间没有回应。

    雄虫知道他的智能助手有颇多顾虑。虽说他是它的主人，可就本质而言，R18仍然属于帝国，它的一切行动是以帝国的规则作为基础的。

    但他现在只能寄希望于此。他已经无法等待下去，也不敢给妻子发消息怕惊扰到他。他的脑海里有种模糊的猜测，而这猜测必须有他这完全体的智能助手相助才能印证。即便是犯罪他也无所畏惧了——反正他违背的律法不缺这么一条。

    “您的要求实在是……”个虫终端上有光点微闪，“但是，好吧。我现在得给您展示一下医院的整个地图……”

    从终端跳出一束光打在墙壁上，上面清楚地向贺卿展示了帝国中央医院一层的布局图。

    “一会儿，我会尝试使用境外自由星系的域点向医院主系统的其他部分发起进攻，在防护网回击出现漏洞的时候，侵入数据库复制高级医师级别的权限……但您的速度得快一些。我会尽力在撤离的时候屏蔽另一端的回应信息，修改这一段路的监控数据，抹去您进入权限通道的记录。”

    贺卿咧开嘴微微地笑了。他仔细看着投影出来的布局图，郑重地说：“我明白。谢谢你，R18。”

    “不……您太客气了。”

    贺卿谨慎地推开休息室的门，悄悄打量四周的情况。确定无虫注意到他之后，他低着头快步朝正确的方向走去。

    特殊通道入口在医院一层右侧长廊的最里面。这段长廊只有靠近医院中庭的部分是明亮的，越往里走便越暗，在大概五十米的位置有光屏警示，上面写着禁止访客进入。贺卿面不改色地绕过去继续往前。在看到那扇深色的门与一旁的权限认证端口时，他眼睛一亮。

    而当他走近时，一道红色的光从上头直直射在他的胸口上。同时，机械的声音从认证端口传出来：“停止前进，请您先验证身份。一分钟内未完成验证，将会启动一级警告。”

    贺卿知道这红光是什么。光电震颤器，启动输出时可以立刻将特制的弹药刺入虫族的身体，使其进入麻痹状态，片刻内无法动弹。常用于医院的安保系统、警方追捕及部分军区需要，不允许私虫持有。

    “现在可以了吗？”他小声地问R18。

    “已经复制了其中一位高级医师的权限……您可以将终端置于端口前。另外，稍微出现了一点问题，我暂时要专心对付主系统，可能接下来一段时间里不能及时回应您的要求。也请您能尽早返回一层。”

    “我知道了。”

    贺卿抬起手来，把手腕上的终端移到正方形的认证端口前面。幽蓝色的光芒在他的手腕周围闪过，条码般的东西传递入端口。

    “已通过权限认证。允许通入。”

    红色的光瞬间消失。而紧闭的深色大门缓缓打开，露出里面的白色移行厢。贺卿大步迈入，转过身来，看着大门缓缓合上。

    因为他使用的是高级医师权限，移行厢已经自动为他定在了F3层。

    移行厢的速度适中，氛围舒适，但贺卿隐约能感觉到向下移动的失重感。他说不清这种感觉到底是因为身体位移而带来，还是因为自己心里头揣着事才会有这样的沉重。

    周围是一片安静的白，个虫终端里也没有R18陪伴。他被这样的沉默压得有点喘不过气来。

    但还好，移行厢很快停了下来，打开门向他展示了F3层的模样。他小心地走出来，沿着一截回廊向前。F3层很大，地面铺着柔软的地毯，整体色调是灰黑色。在走到平面上的时候，上方有一块指示牌，标注了不同医疗室的位置。贺卿不知道凌之逸的那间医疗室到底是哪间，只好从离他最近的六号房摸索起。每间房外都是统一的颜色，遮光极好，没有窗户，只有一扇紧闭的门标明了进入的唯一渠道，他便只能挨近房门去听里面是否有动静。

    贺卿走到三号房与二号房的交接处时，忽然地，有一道模模糊糊的、充满恼怒与惊异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

    “暮……你骗了我！”

    贺卿猛地一怔，随后迅速反应过来，朝声音的来处找去。

    那是依然紧闭着房门的一号医疗室。

    终于找到了。

    贺卿克制着激动的心绪，深深呼吸几口，步伐坚定地向一号的门口走过去。

    正当他抬起手来准备敲门时，里头却又响起了谈话声。

    这一次，他听得清清楚楚。

    “你怎么能……”

    “之逸，你冷静点。”

    “你让我怎么冷静……你根本没有告诉你雄主打虫蛋的事情！”

    如遭晴天霹雳，贺卿整个虫都僵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