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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系之舟

    “温先生,这叫什么个事呀。”秦正初觉得尴尬,又觉得羞赧,脸色发红。

    温微生失笑,“倒也是波折。”

    之前看他那冷冰冰的态度,温微生原以为他们之间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了,哪曾想竟还能生出这么一段极富戏剧性的发展来。

    方才秦正初突然给他打电话,语气有些着急地乱说了一通。他听不大清,外加在陈常家,说话也不方便,因此折中地方,干脆约在这家小酒馆里见一面。

    秦正初说,他对温微生是极有好感的,觉得他为人风趣又有涵养,品味还好,不交他这个朋友要后悔一辈子云云。因此在温微生愿意收下他的联系方式时,高兴得就差下楼跑两圈了。

    加了好友之后是自然而然地交流,相处。聊了好些天,直到今日,秦正初的智商勉强回归,对越来越偏的对话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在找尽借口,强硬地要求视频后,这才意识到出了个大问题:完了,认错人了。

    天知道秦正初在忐忑的心情下,不出所望地看见一位头顶泛着油光的大叔时,那心理阴影面积有多辽阔。

    他那风度翩翩,又白又冷的大学教授呢!怎么变成这样了!

    秦正初懵了,回想此段时间自己付出的真情实感,早中晚从来不落的问好,偶尔的小俏皮话,整个人都要裂开了。

    “骗我,”秦正初恨恨道:“闭着眼睛说瞎话。”

    他先前努力找话题聊时提到过温微生的工作,毕竟大学教授嘛,多威风。秦正初问他教哪门课,什么专业,会不会很辛苦云云,结果居然被一句简简单单的‘休息时间,好累哦,我不想谈工作’就给打发了。

    虽然这行为听上去很蠢,但并不妨碍他看着对面端坐的温微生,心有余悸地感慨一声:“还好我发现得早……”

    “嗯,”温微生单手握成拳,抵在唇边笑了笑,“谢谢你特地过来告诉我。”

    “没、没事。”秦正初微微侧头,移开了视线,不敢看他。

    过了好一会儿,才怔怔地想,这也太绝了。

    他太适合走这种路线了,虽然平常看上去正经又冰冷,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不过由此反倒衬得他气质出众,容颜如玉。等看惯了他的淡漠,又突然朝你浅浅一笑,更显出那份温柔的珍贵。

    秦正初默默捂脸,杀伤力太大,遭不住。

    “其实我不是一个冷漠的人……”秦正初回想着他同正主的对话,欲哭无泪。

    怎一个悔字了得,秦正初翻了翻微信,说着就要把聊天记录给他看。温微生不大想看,认为这涉及到了个人隐私问题。不过秦正初显然是在气头上,温微生拗不过,便顺着他的意扫了两眼。

    人生如逆旅:谢谢阿初送的礼物,我收到了!!

    人生如逆旅:么么,很喜欢~

    初见:那就好[挠头笑黄豆]

    人生如逆旅:应该很贵吧,等我赚大钱了给宝宝买个更好的[委屈黄豆][委屈黄豆]

    初见:喵咪点头.jpg

    初见:期待!

    温微生沉默,他的微信名叫不系之舟,没什么含义,想起来便随手用了。同根同源,所以正初分不清,也是……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这不是问题的关键,令温微生费解的是,寥寥几面,他究竟是给秦正初留下了一个怎样的印象?

    秦正初道:“后面他那话越说越奇怪。我也真笨,这都发现不了。”

    “我们彼此不熟悉,闹出这样的乌龙也正常。”温微生宽慰他说。

    秦正初没什么精神地点点头,“都怪我,加太多人了。”

    他属实是沮丧的,大好的机会,居然就这样白白错过。秦正初随手划拉屏幕,不小心点到置顶的对话,再度重温一遍,捶胸顿足,心痛到无以复加。

    不系之舟:很喜欢你的歌,尤其那首唱夏天的,总觉得回到了我高中时代,怪让人怀念的。

    过了两天半。

    不系之舟:最近很忙吗?

    初见:o

    对,他个智障,哦也不会打,就发个o过去。

    …

    不系之舟:今天天气真好,手里着急要完成的课件也都做好了。刚才还在学院的墙角里看见一只小三花,完全不怕生。就是被学生养得太好了,有点胖,不健康。

    不系之舟:[图片]

    初见:?

    然后对话便止步在这儿了,因为温微生再也不来找他了。

    感恩天感恩地,感恩温教授大人有大量,都这样了还愿意出来跑一趟。

    “我从小学习就差,初中的时候天天被留堂,别人四点半放,我六点半能走就不错了。”秦正初颇为苦恼道:“老师辛苦,我也头大。要不是我妈看我在游戏上那钻研的劲儿,她都得怀疑我是不是多动症所以学不进去了。照理说我应该见到你就躲着走的,不过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格外地想靠近你。”

    这全是客套话,能有什么理由。

    还不是因为他帅呗。

    因为秦正初租的房子离这儿近,所以早早的就在位子上等人来了。许久没见,温微生还是那样的惹人注目。

    他披着一件极有质感的黑色大衣,衣摆上沾着室外凛冽的寒气。

    他脱下大衣,拉开椅子,坐下。动作流畅自然,漂亮得像一幅画。

    秦正初抬头,看着他的脸,又是片刻的失神。听别人说温教授有时是戴眼镜的,也只有他了,戴不戴都般配。

    继而开始惋惜,别人都看过,怎么唯独他没有那个眼福。

    秦正初天生话多,不动脑子张口就是话题,温微生对他的印象本就不错,也确实吃这一套。因此相谈甚欢,倒也不出意外地合拍。

    直到时间差不多了,秦正初该去赶另一个场子。这才各自道别,互相说了再见。

    即将入冬的天气,秦正初却只套了件白色卫衣配牛仔裤,不得不说这样青春且有活力的装扮极适合他,像是邻家的帅男孩儿,见之可亲。

    他也不怕冷,大大方方地走在夜晚的寒风中。背影潇洒,同他在舞台上的转身一样,明明是离去,偏让人生出几分留恋来。

    -

    年轻人到底精力旺盛,秦正初一空闲就恨不得给他发个百十条的消息来挽回先前的印象。温微生哪里经历过这阵仗,他甚至都来不及回了。

    后来摸出点门道了,同他聊天是不需要深思熟虑的,想到什么说什么。最好一句话分几段发,不要用标点符号。

    这才勉强跟得上他的思路。

    在讨人喜欢这方面秦正初不知道高于温微生多少级别,也才一晚上加一上午,温微生直接就上头了。

    秦正初可怜兮兮地给他打电话,说在某个地标拍一组照片,摄影师忘记带单反的SD卡了,问他手边有没有,方不方便救个急。

    这原是件举手之劳的小事,他相机买回来几乎就没用过,当然可以把内存卡拆出来给他用,但就不巧在……东西昨儿落在陈常家了。

    没怎么思考,温微生就答应了秦正初的要求。

    不可谓牺牲不巨大。

    贵重物品遗落在别人家了,他上门去讨,天经地义,完全是有理的。

    站在陈常家楼下,温微生还在如此说服自己。后来一拧眉,决绝地上楼按了门铃。

    这次倒反常地没有回应,想来可能是陈常出门了。温微生完全没那个心思等他回来,手指随意地在门把手上点了一下,想着干脆去商场买张卡算了,门在这时居然自动解锁了。

    他们关系都僵成这样了,陈常居然还留着他的权限,真是不可思议。

    若是别人家,温微生为了避嫌是绝不可能进去的。但陈常不同,他不但进去得毫无负担,还松了一口气,颇为庆幸。

    他昨儿着急走,相机明明都从架子上拿了下来,关机装好,出门时却忘了拿。照陈常的习惯,可能收在客厅或者书房了。温微生去找了一下,都不在。

    绕了一圈无果,最后只能去开那扇紧闭的房门。他没做任何心理准备,毕竟陈常要是在家怎么会不来给他开门。所以当温微生看到床上躺着的身影时,猛地被吓了一跳。

    他惊魂未定地顺了顺胸口,什么毛病,故意不出声吓他?

    温微生恼怒地瞪去,结果陈常慢慢地睁开眼,看情形好像是刚醒。

    他一下就没了理,气势不由地弱了几分。再没有比偷溜进人家里,还被当场抓包更尴尬的事了。

    陈常揉着眼,还以为自己在梦里。

    温微怔怔地看着他的手腕,一时愣在原地,没声儿了。

    他双手被金属手铐捆着,两条长长的链子延至床脚。浑身赤裸,腰上盖着一条薄毯。

    陈常很快地回过神来,哑着嗓子说:“钥匙在柜子里,麻烦你帮我拿一下,谢谢。”

    “我——”温微生顿了顿,说:“我不是给你了吗?”

    “怪我,”陈常道,“我说错了,钥匙其实在柜子里,不是抽屉里的那两把。”

    温微生沉着脸,从柜子里取了,刚想走近替他解开,陈常忙道:“别过来,扔给我就行。”

    “你是来拿相机的吧,”陈常用下巴指了指角落,“在那儿,拿了快走吧,我想一个人呆着。”

    他着重强调了‘一个人’。

    温微生情绪有波动时反倒不爱说话,长久地沉默着,不知道在生谁的气。

    他实在怕了,捏紧钥匙,到底没扔过去。只径直地朝陈常走去,这回非要亲手解开才放心。

    陈常见他走得越近,越是着急,最后不自觉地红了眼眶,“你快走吧,让我自己来。”

    温微生停了脚步,把钥匙扔给他,“万一又错了呢。”

    “不会的,”陈常揉了揉眼,莫名有点委屈,“一共就这几把。”

    看着他的样子,温微生心乱如麻,脑中一片空白。

    怪他太想当然了,陈常敢买,他居然也敢用。哪怕这链子再细,好歹也是金属的,又如此限制着他的行动——

    要是他几周不来,那陈常该怎么办?

    温微生无法想象。

    陈常低声咳了几声,嗓子哑得厉害,却一个劲儿地催温微生走。

    陈常又说:“你不要有心理负担,我是正好累了想睡一觉。这链子那么细,我想挣开花不了几分钟。”

    温微生再也呆下去了,逃也似地走了。

    他怕了,温微生想,天塌下来,他也不可能再去招惹陈常了。

    -

    温微生打车来到约定的地方,秦正初老远就朝他挥手。

    人还没走到跟前,秦正初便不无骄傲地朝摄影师炫耀道:“我们温老师长得确实没话说吧,还是青大的教授呢。”

    温微生听了后半句,忙摆了摆手,“饶了我吧,我哪里配当教授,差得远了。”

    秦正初如此大费周章喊他来自然是有些小想法,他现在的妆造是精心准备过的,向温微生展示是一方面;让他陪自己工作,有种参与感,增进两人的距离则是另一方面。

    但温微生此刻心情低落,不大想说话。秦正初也就极为体贴地不去烦他了,偶尔说上几句,既不勉强他,也能调节下气氛,不让温微生待着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