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想与情欲如影随形
【六】 本就该那样在风里断了念想的。 可回到东宫,那念想却又如影随形的跟着他。 幽深而沉寂的夜。 不是下一天,还是重阳节。 那人连洞房都没进,便又匆匆赶来了。 “云逐!” 一身喜服的阿九站在夜色里,瞧见醉酒的太子,三步并作两步迎上来。 “你饮酒了。”任凭太子整个人的重量斜靠在他身上,阿九馋着太子,漆黑的夜里,远远看去,他们一个大红,一个暗黄。像一个娇艳的太阳,和一个萎靡的月亮。 沿湖的一处,太子的脚步停下了,湖畔的荷花早就谢了,只剩了些荷叶和衰败的残骸,风雨飘摇。 “阿九,从今日起,我再也不能像往常一样唤我的娘亲了。原来这世间事,就像头顶的月亮。即便圆了,也总会变缺。该走的总会走的,走了便永远也不会回来。” 太子转过头看着阿九,微朦的醉意里,他的指尖缠绕起阿九的发。 “阿九啊,你是该走的,便不该回来了。” 【七】 我高高在上的皇太子殿下那样喜欢他。 可是阿九不知道。 喜欢像是一颗无休无止不停生长的笋子,那笋子是有毒的,是不能让旁人瞧见的。可是它却随着年岁和痴望一日一日长大,太子先前用手挡着,后来用衣服遮着,再后来,干脆用屏风、用房舍、用楼阁。 可即便这样,那笋子在这微有醉意、无限不甘的夜里,仍要不管不顾的破楼而出了。 “阿九,你走吧。” 有毒的欢喜是不该被人瞧见的,它生得这样大,这样繁盛,太子早就铲不掉,也不舍得铲掉了。既如此,便只能继续遮挡,楼阁遮不住,便用整座东宫城。 “走了,便再也不要回来。” 这样,笋子没了养料,便会渐渐枯萎了。 “云逐,你在说些什么啊?!” 那些话里藏着太子无望的恋慕与表白。 可惜,阿九没有听出来。 “你让我走?走去哪里?回到漏雨的破庙里酣睡,还是去东街的巷子口端着破碗乞食?殿下,臣遇见您之前从未有过名字,是您给了臣名字。臣说过,殿下去哪里,臣便去哪里,殿下是皇太子,臣是您的侍卫,殿下是皇帝,臣是您的侍卫,若有朝一日殿下不想做皇亲国戚了,哪怕您只是开个书铺,做些小生意,臣也依然是您的侍卫。” “云逐,只要我阿九一日不死,我便要保护你一辈子。” 【八】 一辈子。 太子也想和阿九一辈子。 只是他的一辈子和阿九的不一样。 但他多想他们的一样。 也许是醉了,也许是疯了,也许是破罐子破摔了,又或许,那样浓烈的恋慕本来就是遮掩不住的。 夜幕下,无人处,太子心里的那座楼阁轰然倒塌,名为欢喜的笋子再也不是笋子,它生得那样高,长得那样壮,横冲直撞,不管不顾。 再也无法抑制了。 再也不能抑制了。 太子一把拉过阿九,将那一身大红色的新郎揽在了怀里。他亲吻他,吮吸他,用舌头和情欲撬开他的唇齿,然后一遍一遍亲吻,缠绕,缠绕,亲吻。 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冷若冰霜的皇太子,平日里温柔谦逊从不苛责下人的皇太子,他紧紧抱着阿九,亲吻阿九,夺走阿九的呼吸,在他的耳边留下属于他的痕迹。 他的声音从未如此干涩和沙哑。 “阿九,我喜欢你。” “阿九,我想要你。” “阿九,对不起。” 【九】 皎洁清冷的月色下,太子从未如此动情,那用情欲和恋慕搭起的火焰像是一场豪赌,一旦烧起来便没有退路。 他不敢停,也不敢看阿九的眼睛。只能一件又一件脱去阿九的衣服。婚服、里衣,直至从一片大红中露出白皙的内里。 阿九的皮肤很细腻,他把亲吻细碎的撒上去。 “阿九,我欢喜你。” 他一遍一遍的说,吻着的皮肤便一寸又一寸的冷下去。 阿九并不推拒,声音的温度便是最好的推拒。 “云逐,你醉了。” 他向后退了几步,从太子怔住的唇下脱离,穿上了被褪去的大红色的锦衣,紧皱着眉头,用无比复杂的目光瞧着太子,半晌,终是轻叹了一口气。 “殿下,时辰不早了,臣送你回去歇息。” “太子妃殿下还在等你。” 【十】 太子妃殿下还在等你。 我在湖边的亭柱后窥伺时,听见阿九这样说。 他背对着我,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他说话的语气,轻轻的,缓缓的,里面乘着大把大把无可奈何的迁就和温柔,不是提醒,亦非警告,反倒像哄小孩子。 可太子并不是小孩子。 高高在上的皇太子殿下是只自高处跌下来的受伤的狮子。往日里他用世俗和珍爱圈禁自己,警告自己,可是今日不行,他的项圈随着跌落时便粉碎了。里面鱼贯而出的不光是欲望、恋慕、还有那样深深的、长久压抑着的可望而不可及。 他欢喜的人每天都在这里,他欢喜的人一直都会在这里。 可是相伴与相恋,向来毫无关系。 他想要的一辈子,从来不是阿九的一辈子。 月色下,红衣的阿九俊美得像是画中的神仙,他的唇被太子吻得红了,红得鲜妍,红得绮艳。阿九整个人像是一场情欲烧成的火,偏偏眼神是冷淡的。 冷淡、陌生、疑惑而纠结。 那眼神在太子心里下了一场大雪。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恶心?”太子嘲弄的笑,死死盯着阿九。阿九静默着不说话,本来微蹙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阿九啊,你知道我每天看见你时,想的是什么么?”太子讥笑着走近自己的心上人,用手指抚摸他的嘴唇,轻挑起他的下巴,登徒子一样在他耳边吐气。 “阿九,我想艹你,我想干你,我想把我的东西,放进你的身体里。” “我想与你巫山云雨,白日宣yin。” “李云逐!你疯了!” 强忍许久,阿九终于听不下去,回手便是一掌。 那掌落在了太子脸上,醉酒的他不曾避让,重心不稳,就那样狠狠跌在了地上。他还在笑,依然笑,他的笑声是轻薄的,带着挑衅的,那样嘲讽,那样悲伤,那样自暴自弃。 阿九本气到了极处,听着这样的笑声,心里却终究有些不忍。 “云逐。”他蹲下来,拉起袖子去擦太子受伤的嘴角。 太子终于不笑了,金尊玉贵的人就那样穿着盛装坐在后花园的石板路上,不瞧阿九,只抬起头,去瞧头顶那轮月亮。 重阳是初九,原来初九的月亮,便是这样的。 这样的清冷,皎洁,柔和,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 不是所有靠近都有回应,不是所有脚步都能若无其事的收回去。 太子回不去了。即便阿九回得去,太子也再回不去。 恋慕是那样奇妙的东西,相识了想要相知,相知了想要相伴,相伴后想要触碰,触碰了又想要更多,想要亲吻,想要欢爱,想要心上人的心里也装着自己。 这样的孜孜不倦,一直痛苦,一直渴求,一直贪婪,直至把他变成自己的东西。 可是,阿九是人,他不是东西。 他不该被锁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