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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泱没有坐公交车回到自己家附近的那个站,他提前一站下车,穿过曲折的巷道走进了一家很隐蔽的台球厅。 他是来这里碰运气的,因为不一定能碰到潘熊,但今天他运气不错,潘熊正在和一旁的兄弟勾肩搭背说着话。 陆泱背着他半旧的帆布书包,穿白色的校服衬衫,不像是会出现在这里的人,他走向潘熊,弯下腰对他说:“现在有空吗,我想问你一些事。” 潘熊嘴里还叼着烟,看到陆泱明显一愣,随即又笑了:“哟,你找我能有什么事?” 陆泱很好脾气地说:“有事才来找你。” 潘熊自上而下地审视陆泱,他还没忘记上次被陆泱威胁开瓢的事,但陆泱鲜少求人,多半真的是什么很重要的事。他和陆泱算不上朋友,但也不能算不熟,而且他其实还欠着陆泱的人情。 所以潘熊站了起来,跟身边的哥们儿打了个招呼又对陆泱说:“走,出去说。” 陆泱在前面走,潘熊在后面走,潘熊走路姿势吊儿郎当,一看就有一种二痞子的气质,他又抽了口烟,心想,陆泱这个人,乍一看起来,还真不像是会拿板砖或者酒瓶子砸人的人。 但事实上,这些陆泱都做过。 陆泱小时候长得瘦弱,比同龄人要矮一点,巷子里住的大多是些烂人,连带着生下来的小孩也性本恶,排挤、欺负某个小孩根本不需要什么理由,专挑了陆泱这样的软柿子捏,他经常被莫名其妙地殴打。 那时候潘熊和陆泱住在一栋楼里,他比陆泱大了两岁,也跟着那些小孩一起欺负过陆泱。 陆泱很聪明,这么多人欺负他,他当然不会还手,但会护住自己的要害部位,也不会在明显的地方留下痕迹,所以陆泱他妈完全不知道陆泱被欺负的事。 然后有一天陆泱就不再被欺负了,很莫名其妙地。 潘熊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听到有人说是陆泱把那个带头欺负他的人捅了,他根本不相信,还嘲笑说是谁传的谣简直笑掉人大牙,现在想起来,可能是真的。 出了台球厅,陆泱和潘熊站在门口,潘熊把最后一口烟抽完,问:“说吧,你到底要问什么?” 陆泱报了几个人名给他,问:“这几个人,你有认识的,或者你身边有人认识的吗?” 这几个人名里有些确实是潘熊比较熟的,而且清一色的都是过得颓丧的中年男人,潘熊脑袋里一个转念,咧开嘴笑:“怎么,都是些中年大叔了,你对他们很感兴趣啊?” 陆泱说:“对,是感兴趣。” “为什么,你说来听听呗。”潘熊总觉得陆泱这个问题不简单,他不敢轻易回答。 陆泱倒也并不打算隐瞒:“和我mama的事有点关系。” “你妈?”潘熊偏头看陆泱,他当然知道陆泱mama是妓女,那陆泱报出的这些名字,都是她的恩客了? 潘熊还要问,陆泱打断他:“认识,或者不认识。” 潘熊被噎了一声,又想嘴欠,想想还是算了:“行,行,你牛逼,没见过你这么求人的……有两个我认识。” “哪些?”陆泱眼睛亮了亮。 潘熊把自己知道的信息告诉了陆泱,包括那几个男人的家庭、工作和其他一些零零碎碎的情况。 陆泱走之前,很认真地向潘熊道谢:“谢谢你。” 潘熊很不自在,他和那群狐朋狗友们哪会这么客气,摆摆手说:“没什么,谢什么啊谢。” 现在的陆泱和那天说“如果你想要我也可以给你开瓢”的人好像是两个人,潘熊站在门口,看着渐渐走远的陆泱,感觉有些恍惚。 陆泱走出小巷,沿着街边道路往家的方向走,手机震了两下,他拿出来看到丁槐给他发的消息:“冯灵珊来找过你?” 陆泱回:“没有。” 那边沉默了很久,又发过来一条:“为什么骗我?” 陆泱快走到家了,他把手机放回书包里,没回这条消息,等走到家门口,他先调整好了表情,才开门进去。 陆盈盈依然坐在那个沙发上,她手指甲和脚趾甲都涂艳红的指甲油,妆还是很浓,但已经遮不住她脸上的倦态,她瘦得有些吓人,整个人看起来都很憔悴。 陆泱把书包放好,问陆盈盈:“mama,今天想吃什么?” 陆盈盈恹恹地扫了陆泱一眼:“不饿。” “不饿也要吃点东西啊。” 陆盈盈随手捡起抱枕扔向陆泱:“聋了你?我说我不饿!你要吃你就吃,别管我。” 陆泱接住那个扔过来的抱枕,陆盈盈没用什么力气,可能是因为她使不上力。他把抱枕放回沙发上,说:“那好吧。” 陆泱进了厨房,在流理台前站了很久。他知道陆盈盈并不是不饿,而是根本吃不下去。吸毒的人会食欲下降,严重的会厌食,饭后还会呕吐。 站了一会儿,他仰起头闭上了眼睛,在心里数着日子,还有40天。 三天的五一假期,学校由于教育局政策,一天都没少放,陆泱第一天兼完职,第二天抽了半天的空,去到了之前潘熊告诉过他的那几个男人的住所踩点,最终确定了他要找的那一个人。 他记得当时潘熊告诉他,这人好像欠着债,现在还在四处借钱。 此时这男人正在一颗大榕树下跟人打着麻将,嘴里叼着烟不干不净地说话,陆泱站在远处看了会儿,正碰到一个买菜回来的中年妇女,他叫住了她,用方言十分腼腆地问:“阿姨,您知道廖建国吗?他是不是住在这边啊?” 女人有些警惕地看他,问:“你找这个人干什么?” 陆泱有些苦恼地挠头,他说:“我妈说这男的借了我家的钱好久不还,再不还家里就要揭不开锅了,让我来讨钱,但是我又不认识人……” 女人的神情放松了些,她啐了一口:“廖建国借钱都敢借?怕是借了就不会还喽!那个人现在到处在借钱,也不晓得借那么多拿来做些什么龌龊事!” 陆泱看起来急得都快哭了:“那……那钱讨不回来怎么办?” 女人看陆泱长得白净漂亮,说话间看起来又怯怯的模样,动了些恻隐之心,努努嘴指着那棵榕树的方向,说:“喏,看见没?那个坐在那里打麻将穿黑衣服的就是廖建国,但是你要找他要钱多半是要不到的,他连打麻将的钱都是借的。” “但我今天要不到钱回家我妈会打死我的。”陆泱说着,眼睛就湿润了。 女人赶着回家,本来不想再和陆泱多说了,看他哭了又于心不忍,问他:“那你要怎么办嘛?” 陆泱睁着湿了眼眶的眼睛看女人:“阿姨,你知道这个人的电话吗,可不可以给我一个?说不定之后有用呢?” “哎呀真是……”女人一边嫌着麻烦,但还是把廖建国的电话给了陆泱。 陆泱拿着手里小小的纸片,很乖巧地对女人笑:“阿姨谢谢你。” 女人摇头说“没事”急匆匆地走了,陆泱把写着数字的纸片妥帖地放进裤子的口袋里,沿着来时的路也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