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似梦非梦耶
“我像我娘又如何？我娘得不到他喜欢的人，我却能将喜欢的人牢牢地握在手里。而你呢？你这个由我们父亲所爱之人生下的孩子，不是至死都未曾得到你喜欢的人吗？哈哈哈哈！” 周慕瑜恶意满满的声音犹在耳边回荡，周煜晨疼的浑身发抖，冷汗直流，却因周慕瑜的话而心神震荡，一时竟觉得身上的痛没有那么厉害了。 什么叫他喜欢的人？ 他忽的有些恍惚，从儿时到现在的回忆在脑海中翻滚着。 初时遇见被父亲带回家的周恒，那个小哥哥虽然衣着破烂，因为脸上的黑泥看不清面貌，但是那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却在刚一见面就刺入了周煜晨眼中。 他被父亲教的很好，并没有因为周恒狼狈的外表而嫌弃他，甚至还觉得这个小哥哥的眼睛很好看。 他想要亲近周恒，却不得其法，对上周恒毫无波澜的眼眸，和面无表情的俊美脸庞，他心中只剩下了一阵阵被无视的恼怒。 他第一次想要主动，也是第一次感受到挫败。 周恒就好像是一颗冷硬的石头，对于他的接近不抗拒但也不主动。几次之后，周煜晨早已忘了初见周恒的欢喜，只剩下了满满被拉下面子的恼恨。 他想要周恒的视线留在他身上，他想要周恒的心情因他而变动，他做的越来越过分，就像是讨不到糖的孩子一样无理取闹。 然而周恒一直是那样，不闹不怒，就好像除了父亲之外的所有人都不值得他关注一样。 然后父亲死了，他伤心之下，竟然想要在周恒怀中汲取温暖，然而周恒，无视了他的亲近示弱，直言要做暗卫。 他不解，恼怒，不愿，却被严词拒绝。 然后那个曾经光明正大和他一起在院子中练武的周恒，成了永远见不得光的他的影子。 凭什么周恒那么听他父亲的话，父亲让他做从此只能藏在阴影处的暗卫周恒便毫无异议的的去做。 而他，周煜晨，他的抗拒全被周恒无视了。 他不需要周恒做他的暗卫保护他！ 所以他做了很多过分的事，苛刻的要求周恒做不属于暗卫的任务。 要求周恒夏天去花园里面收集朝露，要求周恒一刻钟之内从城镇最远的地方去买回糕点......等等等等。 周恒有的做到了，有的做不到，便接受惩罚。 即使他的要求再怎么过分，周恒都能眉头也不皱的一丝不苟去完成，不抱怨不拒绝，就好像他生来便是听命与人的下属，而不是曾经被父亲认下的唯一一个徒弟。 然而即使周恒这样的听他的话，他喜悦之后感受到的却是一阵阵空虚。 他莫名较劲儿，不知道周恒是因为他父亲的话才如此听他的话，还是真心把他当主人。 然而现在这些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他要死了。 却原来，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要在心上人眼中留下点痕迹。 但是他明白的太晚了，他就要死了。 回忆着曾经种种，他心中因死在周恒手下的点点怨气忽的消散了。 周恒是被周慕瑜蛊惑才会对他下杀手的，他应该恨的人只有一个，周慕瑜。 便是他身上被周恒留下的痛，就当做向以前被他戏耍的周恒赎罪吧！ 若有来世、若有来世！ 他一定要早早认清自己的心意，不去做那些将心上人越推越远的行动。而要坚持不懈，用一颗炙热的心暖化周恒冷硬的心肠，叫他如自己爱他一般爱自己。 ...... 年仅十三岁的周恒已经初具成年男子的模样，棱角分明，剑眉星目，是会让豆蔻少女春兴萌动的俊美面容。 然而他黑亮的眼睛有神却无甚感情，连脸上都没有多少情绪的波动，整个人就像是深埋冰层下冷硬的石头，带着森森的寒意，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此时他眉头微皱，姿势别扭的半靠在床上，一只胳膊搭在床上被周煜晨压在身下，一只胳膊护着周煜晨，避免他滚落下床。 他黝黑的瞳孔在月色下闪着点点星光，从来冰冷的眸中藏着点点担忧，一眨不眨的看着靠在他怀中连睡着之后都皱着眉的周煜晨。 对于师父的死，他虽然伤心，却总觉得果然如此。然而果然如何，他又想不通了。 相比于自己心中的困惑，他更加担心的是师父的独子，小了自己三岁的周煜晨。 他还是个孩子，却已经失去了父母，不知会怎样伤心难过，而自己能做的，只有默默陪伴他。 忽的他怀中的周煜晨紧皱起眉头，浑身颤抖着，额角渗出点点冷汗，惨白的牙齿死死地咬在下嘴唇，发出幼兽般凄惨的呜咽声，以周恒目力能看到脸周煜晨的脸色都苍白了几个色度。 周恒连忙收拢了发散的思维，动了动微麻的双臂，推着周煜晨的肩膀，急声唤着：“煜晨！煜晨醒醒！” 没一会儿在周恒的呼唤下，周煜晨终于挣开了双眼，他的眼中还含着水雾，迷蒙的看向周恒近在咫尺的脸颊，一时竟怔住了，连身上的颤抖都停止了。 周恒轻呼了一口气，轻轻动了下手臂：“煜晨还请节哀，不要过于忧虑。” 他以为周煜晨是因为师父的死而伤心，以致被梦魇缠身。 然而周煜晨就好似没听到他说话一样，只看着他，好一会儿，才迎着周恒疑惑地视线，不可置信的轻声唤道：“阿恒？” 他的声音极轻，就像是害怕惊动了什么一样，稚嫩的嗓音又因为干涩的喉咙而显得有些低哑。 周恒眼中闪过疑惑，周煜晨一直叫的他师兄，还从未这样亲昵的称呼过自己。 “我为你倒杯茶。”周恒收敛了眼中的疑惑，正准备下床，却被周煜晨扑上来拦住了。 “不要，不要走。”周煜晨声音惶恐，抱着周恒的腰，双手用力的发颤。 他贴在周恒背上的脸上隐隐传来湿热的感觉，想到这个从来没有忧虑的孩子竟趴在自己背上哭，周恒心中一软，连声音都放轻了不少：“我不走。” 从来对他趾高气昂的少爷在此时漏出的脆弱神情格外令人动容，周煜晨也只是个刚刚失去了父亲的孩子而已啊。 周恒强硬的掰开周煜晨抱在他腰上的双臂，转身在周煜晨惊惶的视线中抱住了他：“我不走，煜晨。” “阿恒，我还活着？” 稚嫩的声音带着莫名的情绪落在周恒耳边，周恒心中微涩，僵硬的抬起手，轻轻拍着周煜晨的后背，语气是和动作完全不同的冷硬：“你在说什么傻话，你自然还活着。师父若还在世，一定不喜欢你现在颓废的模样。” 周煜晨不说话了，只静静的窝在周恒怀中，感受着后背的轻拍，心也慢慢平静了下来。 他的眼中飞快的闪过震惊，狂喜，脸上的表情因为心情的剧烈起伏而有些狰狞，良久才恢复了不属于年龄的平静沉稳。 纵使再如何不敢置信，拥着自己的怀抱如此温暖，如此真实，周煜晨依然明白过来，他回到了过去，他和周恒尚还年少的过去。 想明白之后，他轻挣开周恒的怀抱，双手握着周恒的双臂：“是我魔怔了。刚才我一直枕着阿恒的手臂，都压麻了吧，我帮你揉揉。” 周恒刚想拒绝，却感觉到从周煜晨手心传来的热意，温柔的蔓延至他整个麻痹的双臂，抚慰着他僵硬的经脉。 “煜晨功力进步不小。” 他看着周煜晨的眼中带着纯然的欣慰，然而在他眼中的周煜晨却默默僵硬了一瞬，而后才慢慢放松了身体坦然道：“因为父亲的事，我好像想开了许多。” “这是好事，师父在天之灵一定会很开心看到的。” 而后周恒便沉默了下来，他本就不善言辞，今天说了这么多话，也全是因为怜惜周煜晨年仅十岁便失去了所有血脉亲人。 周煜晨见周恒不再说话，有些着急，却也不敢随意开口，只好也跟着沉默了下来。 等他冷静下来，细细回想着从苏醒到现在的对话，从周恒的称呼到周恒话中的意思，他也有所猜测。 现在周恒还叫他煜晨而非家主，再加上他父亲去世的重要信息，现在是什么时间便已经一清二楚了。 现在应该正是父亲去世的第二天，而等明天一早，除了父亲下葬，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周恒要从周家半个主子的身份变成只能藏身于阴影的暗卫。 周煜晨眼眸沉沉，这一次，他不会像前世那样放任了，他绝对，不会同意周恒成为暗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