翅膀和六芒星6 猎物和爱巢和打火石
北陆的雪风如刀般呼啸而过，掀起了来人沉重而华贵的斗篷。一头淡金色的短发一闪而过，男人站在审判庭高大巍峨的入口前，暗红色的斗篷下，一身银白色的铠甲几乎与天地融为一体。 他单手抚上厚重的灰白色石门，整扇门发出了绚烂星河般的点点白光，接着无声地打开了可供一人通过的大小。 与此同时，自由宫殿的女官们仿佛受到了什么召唤，都一扫脸上焦急的神色，纷纷奔往宫殿的门外。 丽莎已经在自由宫殿内侍奉了近四十年，是自由宫殿里资历最大的女官。她严肃地让女官们安静并排列整齐，在殿外的空地上等待着宫殿主人的回归。 天色已晚，雪花很快如鹅毛般附着在女官们的睫毛和肩膀上。突然，虚空中出现了一扇由微光和星芒勾勒成的、幻影般的门，那个披着斗篷的男人从门中走了出来。他掀开了头上的兜帽，露出一张格外年轻英俊的脸庞。 丽莎两步快走上前，在胸口画了个十字，激动地说：“您终于回来了！都快要午夜了，真是让人担心！” “很高兴再次见到你，丽莎小姐。” 男人冲丽莎点头示意，卸下斗篷的搭扣，然而他脸上灿烂的笑容没有维持多久。一片雪花轻巧地落在他的面颊上，然后飞快地融化成了一小团水渍。冰凉的触感使他皱着眉，神情厌倦地打量了一下宫殿的四周。 “这地方还是这么恶心。阴暗，寒冷，没完没了地下雪。真是倒人胃口的重逢地点啊。” 他随手将斗篷递给丽莎，目不斜视地走过象征着自由的女神雕像，穿过庭院，然后大步走进了宫殿的正门。 丽莎接过斗篷，小声地向身后的年轻女官吩咐了些什么，然后跟上男人：“大人，我去为您准备热水和食物，请您在休憩室稍作等待。” 年轻的男人停下脚步，转过身，认命般地摇了摇头：“丽莎小姐，你知道的，我每年这个时候心情都很不好。没必要为了我糟糕的态度而故意叫我‘大人’，还是叫我的名字吧！” 丽莎无奈地笑了：“莫洛伊大人，自由宫殿唯一的主人，世界上最后三个圣骑士之一！我的好孩子，审判所是您的家，也是庇佑您的地方呀。” 莫洛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他站在前殿的一副挂毯前，挂毯做工精良，上面细致地绣着三位神祗将魔王斩杀在王宫内的场景。 他语气冷淡地说：“我没有家。‘自由’从来都没有家。” 进入审判庭的机会十分难得，除了能得到丰厚的俸禄和学习魔法的机会以外，侍奉圣骑士本身就是一种无上的荣光。因此虽然入职考试过程繁琐且难度极大，且每年教廷只会招募一到两个备选女官，但仍有大量的贵族女性踊跃报名。 安娜的家族与自由宫殿联系甚深，母亲和外祖母都曾在这里侍奉，甚至家族的纹章上都铭刻着象征自由的星星。半年前，当她终于成功通过考试并来到审判庭以后，她却大失所望。原因无他，自由宫殿因为这一任主人独特的性格，一年中绝大多数时候都空置着。 今天是她第一次见到莫洛伊大人。大人果然与传言一样，对审判庭极其厌恶，并且每年的万圣节都赶在最后一刻才回到这里。丽莎严禁女官们讨论这件事，但她们私下都在悄悄地说：除了猎魔的天性外，莫洛伊大人身上没有任何天使的特质。 打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对于绝大部分的天使来说，恶魔既是猎物也是爱巢，而人类则像是打火石，是可以利用的工具，而不是相同等级的生命体。然而莫洛伊却不同。他喜欢热闹，喜欢人群，喜欢有着花车和美酒的丰收节——他热爱人类世界的温度，并对那里的规则了然于胸。 莫洛伊在宫殿前殿的休憩室中就坐。宫殿中的器物全都是来自教廷的供奉，比人类的王宫还要富丽堂皇。他百无聊赖地玩弄了一会儿核桃木桌子上摆放的金银器皿，然后很快对其失去了兴趣。 他和安静地站在一边的安娜对上了眼。莫洛伊从天使意义上的“成年”后就很少回到审判庭，因此对自由宫殿的女官们毫不熟悉。但这并不影响他先开口搭话—— “你来这里多久了？” 他的表情很轻松，但安娜还是控制不住地低下了头：“六个月零七天，大人。” 莫洛伊的声音听上去难辨喜怒：“六个月零七天。你觉得这里的生活怎么样？” 安娜的背上慢慢冒出了冷汗：“我觉得这里很好，大人。审判庭的生活很安静，我每天都在学习。”她又重复了一遍，“我觉得这里很好，大人。” 莫洛伊盯住她的眼睛：“很好么？你不想出去？外面有鲜花，太阳，温暖的春天和帅气的军官。” 他的眼睛是天使独有的天蓝色，是被教廷交相称颂的瞳色。然而这一刻，安娜与他对视，却猛地有了大逆不道的想法——比起天使，莫洛伊大人这一刻的眼神简直和吟游诗人口中的恶魔如出一辙！ 她努力斟酌自己说出的话：：“比起那些，能够侍奉圣骑士是更荣耀的事情。” 莫洛伊单手托着下巴，柔软的金发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划出了些微轨迹。 “侍奉的到底有什么意义？你真正想要的又是什么？” 他注视着安娜，话尾微微拉长，有种漫不经心的英俊。 圣骑士的面庞远比安娜想象的上限更加精致。她被莫洛伊看着，仿佛被某种力量催动，不由自主地说出了内心深处的想法：“大人，天使是何等高贵的物种，为什么要跟恶魔在一起？人类......人类也许是更好的选择。” “安娜！”丽莎的身影在休憩室的门口出现。 她厉声打断了安娜不合时宜的发言，“出去吧。这儿不需要你了。” 莫洛伊双手交叠，彬彬有礼的样子就像人类王室的继承人：“为什么要让她出去？丽莎，她说得也许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