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伊丝琉尔一路碰到了很多巡逻警察和导航播报的超速警告，但都被他搪塞和无视了过去，警察署一定在通往港口的必经之路设下了空间路障拦截他，可谁又知道他的目的地根本不是港口呢？

    在离港口最近的戒严点外他拿出一张电子芯片嵌入车载导航系统，终止它向信息中枢时刻报送位置信息，然后打开光脑导航调转车头，趁着这一点信息对接延迟的时间极速飙车离开。

    最后悬浮车停在一栋郊区别墅外，伊丝琉尔从包裹里取出一把已经生锈的钥匙，打开大门。

    大门吱吱嘎嘎的响起，他迈步，踏入这座自己只短暂居住了一个月，却已阔别了将近四年的小房子。

    他不知道霍华德为什么没有在带他离开时转让这座房子的产权，可能是卡列宁家族钱太多了没处花，才让伊丝琉尔在四年后还可以把这里当做一个他能暂时落脚的地方。

    房子里到处结着蜘蛛网，迈开的每一步都会带起厚重的灰霾，伊丝琉尔皱皱眉，心想难道要他自己打扫卫生？

    哪怕他还是军妓时，也没有要他一只雄虫自己打扫卫生的道理！

    但他也只能认命的拎起扫帚往地上挥动，扬起的尘土把他呛得流泪。

    ＊

    港口的枪声未停止过，所幸虫帝英明，第一时间戒严帝都并把战场严密封锁在了港口之内，还打开了精神力干扰屏障，阻止了士兵精神链接机甲作战的可能性，才使得这场战火不会波及无辜。

    “威尔森，朕真的没想到你们卡列宁竟如此胆大包天。”

    亚历克斯一双黑眸森寒无比，杀意迸现无余。

    威尔森扛着一把巨型重枪对准了他，口中冷淡的说：“我以为您早就猜到了，陛下。”

    炽烈的白光从大口径枪口流泄而出，亚历克斯身形猛然拔地而起，背后的虫翼伸展至完全形态，竟有十米、两对！

    白光炮弹击打在他脚下，地面龟裂，可那白光却没有消失，而是冲天而起，竟如有生命般包裹住了亚历克斯的身体！

    “这是我们秘密研究的武器，被压缩的放射性物质猛然释放，可暂时削弱你的身体素质，越强的人削的越多，最高不超过两整级评级。”

    可他话音刚落，耳边就听到细微的空气被划破的嗡鸣声，威尔森侧身闪避，巨大的枪身斜向上猛击，被一只利爪牢牢抓住。

    虫帝血红着眼睛从虚空中显身，“那正好，正可以公平一战！”

    ……

    港口的帝星援军在数量上完全碾压第一星的士兵，但那种能够削弱人身体素质的武器数量也多，在帝星军人冲来的一瞬间开火，可成为大范围群攻武器。

    一时间战场难分胜负，s级威尔森和被暂时削弱成s级的亚历克斯缠斗成一团，虫翼划过对方虫翼时发出金属磨擦般令人牙酸的声音，一连串火星之下，竟都只能在对方虫翼上留下白色的浅浅痕迹。

    亚历克斯拍打着虫翼飞入高空，手里拎着那架被他趁其不备夺过来的秘密武器，在高速运动中将枪口对准了追逐而来的威尔森。

    威尔森追势一停，从容取出什么东西按了按钮，一层黄色的柔软透明薄膜便贴着他的身体包裹住了他，看起来应该是那种放射性物质的免疫屏障。

    然而亚历克斯却微抬枪口，本扣在板机上的手指松了松，露出手心里一个非常小的迷你枪。

    威尔森瞳孔骤然收缩，身后虫翼全部往前伸展包住了自己的身体，一束红光以超越光速的速度撞击上他的虫翼，坚硬如铁的翅翼便如被火焰烧灼到一般融化出了一个小洞，紧接着势如破竹的穿透体表。

    在红光接触心脏的一刹那威尔森迅速垂直往下坠落，那红光便从他胸腔往上反向移去，将他的锁骨和肩胛骨全部竖直割断。

    “并不是只有你有秘密武器，威尔森。”

    威尔森目眦俱裂，“怎么可能！你是s级的评级，哪怕只降半个评级，也不可能使用得了光能粒子枪！”

    亚历克斯冷笑一声，并不答话，扔掉了一次性使用的光能粒子枪，拍打着虫翼俯冲而去。

    威尔森忽然明白了什么，“很好，伊丝琉尔，不知道你还为他隐瞒了多少……”

    闻言亚历克斯怒吼出声：“你们既已经为了政治利益把他送来宫里，又怎能还利用他干出这种事！！”

    威尔森在躲避的途中大笑：“陛下！您怎如此天真！”

    他被亚历克斯一拳打的倒飞出去，满嘴的血腥味大吼道：“他把我们都骗了！陛下！！”

    “他根本不是卡列宁家族的人！我们也并未让他入宫，他入宫是出于自愿，他和我们有交易，他在借我们的手杀你！！”

    亚历克斯此时反而冷静下来。

    他停在半空，冷冷的道：“他要杀朕，不需要借用别人的手。他是要借朕的手杀你，威尔森。

    你说他不是卡列宁的人，那他是谁的人？”

    威尔森捂着被劈开的肩膀讽笑：“他不是谁的人，他是一个只知道复仇的疯子。”

    “复谁的仇？”

    威尔森扬起利爪戳碎了自己的脊背，从背后脊梁骨中缓慢抽出一柄短鞭一样的物事，血淋淋的短鞭还沾着黄骨髓和白色的碎rou。

    “复所有雌虫的仇，陛下。他对每一只雌虫都充满了仇恨，他简直是一个被自以为是的仇恨蒙蔽心灵的丑陋怪物！”

    他挥了挥短鞭，上身因缺失了一段脊柱支撑体而微微佝偻，满脸的血恶狠狠的继续说：“你不知道吧？陛下，他和我的大儿子霍华德还有过一个虫蛋……”

    亚历克斯隐怒的脸闻言泛起失血的苍白。

    “但是那虫蛋被他踢死了！”威尔森癫狂的大笑，“霍华德为此还失去了生育能力！可他就像疯魔了一样还是死心塌地的爱他，甚至为他反抗希思黎被打断了腿还执迷不悟！”

    “霍华德……我的孩子……他在我最艰难的时候顽强的出生，却爱上了这样一个冷血的怪物！”

    他悲哀的大笑，眼眶里有水迹浮现，“一定是他杀了霍华德和霍兰……我早该想到的，那份档案根本不可能威胁到他……”

    “什么档案？”亚历克斯拆下自己虫翼尾端特别配备的特殊尖刺，手移动过去时似乎在小腹处短暂停留了一瞬。

    威尔森盯着他，残忍的笑着：“让他自己告诉你吧，陛下，得知真相的你的表情一定非常精彩。”

    可亚历克斯的表情平静到复杂，让威尔森错觉他早已知晓一切。

    但威尔森认为这是不可能的，他不认为谁会蠢到在今天之前和卡列宁作对叫虫帝知道那些不堪的真相，也不认为卡列宁精心粉饰过的那份伊丝琉尔的假履历档案会有任何破绽存在。他挥着短鞭冲来，短鞭一节节脱落弹开，最后在半空中固定成一把超长激光鞭的形状。

    亚历克斯手里的尖刺根本不及激光鞭的长度，躲闪不及便被长鞭在身上打出好几个血口。

    腰侧的皮肤被打出一个豁口，震荡的冲击力向身体四周扩散，他握着尖刺的手猛然用力到骨节发白，根根青筋暴起，利齿把嘴唇咬出斑斑血迹，手臂和身体都在微微颤抖，竭力忍耐从小腹处爆发的搅动内脏的疼痛。

    他咬着牙缩起身体，不敢再冒险硬抗，便只用虫翼去挡激光鞭，激光鞭霎时亮起白光，似乎能和虫翼表面某种特殊物质产生反应激活般在虫翼上烫出一道道黑色的焦痕。

    “伊丝琉尔真是怪物，”威尔森快速挥舞长鞭，在周身绕出密不透风的鞭影墙，阻止亚历克斯握着尖刺过于迅疾的靠近，“他怎能让所有人都深陷泥淖般爱上他？”

    亚历克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也爱他么？威尔森？”

    威尔森擒住了他刺向自己心口的手腕，硬朗的面孔微微扭曲，“这个问题没有意义，陛下！我更恨他！早在他被霍华德带回家族的第一天我就该杀了他！

    他简直是外表诱人的恶臭毒药！”

    亚历克斯手臂肌rou隆起，拼着虫翼被激光鞭烧毁的风险也要让虫翼为自己施加把尖刺刺入威尔森心口的最后冲力，威尔森紧握着他的手腕向后倒飞出去，眼看着两人就要贴在一起撞上一座大厦的墙壁——

    “嗡”

    一道轻微的鸣响突兀的直接闯进了他们的精神海，两人的大脑凝滞了一瞬，威尔森同时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但亚历克斯却没有停顿，动作狠绝的将尖刺直直送入了他的心口。

    威尔森还来不及反击，那道轻微的鸣响又倏然自精神海消失，紧接着他们的视野变成了一片空旷的白茫茫，耳中响起音波爆破般寂静无声的死寂。

    仿佛精神海在一瞬间被暴力搅碎又重组，撕扯灵魂的剧痛之后便是雪夜泡温泉的安宁温暖。

    威尔森睁开眼睛，那道未知的精神力残留在他精神海的温度让他全身暖洋洋的不想动。

    他低下头，看到自己的心口被尖刺洞穿出一个洞，亚历克斯的利爪已经深入了他的左胸，攥住了他还在艰难跳动的心脏。

    只短暂一瞬间，胜负已定。

    那道精神力鸣响分明如春风般温和，带着强大的治愈力量，威尔森能够感觉到自己胸膛的伤口组织正在快速再生，却被亚历克斯深入胸腔的手阻止了最终的愈合。

    “为什么你不受影响？”他的声音飘渺如飞在天边的风吟，预示着他的灵魂也即将飞向天边。

    “因为朕是虫帝，”亚历克斯回答，攥着威尔森心脏的爪子微微收紧，“你还有什么遗言？威尔森将军。”

    威尔森轻叹了一口气，饱经风霜的鬓发莫名又染上大片雪白，好像一下子由虫族的盛年进入了苍老的暮年。

    “陛下，我只请求您一件事……”

    他咳嗽着，嘴里涌出了血沫，

    “不管您要怎样惩罚卡列宁家族，请放过希思黎……”

    亚历克斯冷酷的说：“可这一切都是他的策划，按照法律他是a＋级雄虫可免去死罪，但要入军营服役至少七十年。”

    雄虫入军营服役，就是做军妓了。

    威尔森微微抬头看他，眼中透出沉默的哀求。

    “值得么？”亚历克斯怜悯的俯视他，“为你的雄主付出一切，却迎来彻底的覆灭和自身的死亡。”

    威尔森惨笑出声，“那您呢，陛下？伊丝琉尔根本不愿意做您的皇后，可您却要为他舍弃一切。”

    亚历克斯缓缓皱起了眉。

    威尔森的语气陡然变的急促恶毒，“他心里除了报复以外空无一物，眼里除了仇恨已经看不到其他事物，他入宫本身就是一个骗局，他只是为了利用你！他骗了我们同时也骗了你，那张甜美天真的脸几乎骗过了整个帝国！很多人爱他，你也爱他，可事实上他根本就不懂感情！感情只是他无聊时的消遣品，你以为他吃玫瑰糕是为了什么？为了某个人终日品尝重复的糕点听起来无比浪漫，可那只不过是为了造成自己喜爱某人的假象，给我们一个莫须有的把柄，在一切暴露之后，还可顺理成章的转投那人的怀抱……这份心机竟持续了四年之久，他的毅力和执着简直让人感到害怕……”

    他胸口的伤势在说话间已经完全愈合，除了亚历克斯的手也牢牢‘长’入了他胸腔的样子太过可怖。

    亚历克斯听完了他长长的一席话，容色依旧平静，威尔森明白这些话对他来说无关痛痒，他不在意伊丝琉尔是否是别有目的的接近他，也不在意伊丝琉尔究竟懂不懂‘爱’，他在意的从来就不是这些。

    或者说，除了伊丝琉尔本人之外的东西，他都不在意。

    威尔森绝不甘心就让他这样轻易获得胜利。

    “陛下，”他缓慢开口，“伊丝琉尔不爱霍华德，也不爱他们的孩子，所以他亲手杀死了霍华德肚子里的那枚虫蛋。爱上这样冷血的雄子的您更可悲……还是说您认为伊丝琉尔已经爱上了您？”

    亚历克斯的神情依旧平静，眼瞳不曾为任何一个字颤抖，唯有握着尖刺虚虚拦在小腹前，呈保护姿态般弯曲的手指微不可见的痉挛了一下。

    威尔森盯了他惶恐的手指片刻，撇过头轻声叹息，“我并非只是想要卑劣的抹黑他或是挑拨你们的感情，因陛下您也知道我说的都是实话。说了这些话的我已经没有资格再说遗言，但我还是想请您给希思黎一个痛快，因为那种错误……不应换个人继续重演……”

    他的声音愈发的轻，“有的时候……他是很可怜，这样漂亮活泼的小雄子本应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宠爱，可惜的是……”

    他没能够说完这句话，握在亚历克斯腕上的手便无力的松开了。这条灵魂终于飞向了天边，亚历克斯低头注视他，将手从他胸腔里缓慢抽出，就着这只满是血污的手，轻轻的合上了他的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