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

    伊丝琉尔坐在舷窗边托着下巴看宇宙。

    在此之前他从未乘坐过军舰或星舰，他只乘坐过最低级的宇宙飞船，这次在去m－03的路上成功经历了一次空间跳跃后，有些关于‘皇妃精神力评级极低’的流言也不攻自破。

    美瞳戴的不舒服，他便把紫色的美瞳摘了——也没有人敢当面询问他的眼眸为何成了这样让人惊艳到心颤的皓月银白，连亚历克斯也没有问过。

    “内战时我就知道了那股无名强大的精神力的源头是你，伊尔，那天正是你的生日，且只有我不受行动迟滞的影响——因我们的孩子存在。”

    伊丝琉尔低着头，讷讷的问他：“你怪我么？”

    亚历克斯回答：“我要‘他’是我自己的事，你不知道‘他’的存在，也没有义务必须要对‘他’付出感情，若是我因此怪你，那就是我的无理。”

    伊丝琉尔轻轻一笑，“真理智啊。”

    亚历克斯抿着唇，没有再回答。

    表现的多么冷静理智，内里就压抑了多少伤心难过。

    但那些伤心难过不能表现出来，因他是虫帝，因那样就会给伊丝琉尔造成压力和负担。

    伊丝琉尔互相交叉的十指微微动了动，大拇指新生的幼嫩指甲刮上自己的手心，又疼又痒。

    他低声说：“抱歉。”

    亚历克斯有点苦涩的微笑，“你也无需道歉。不爱我不是你的错，感情本身就是不可控的。”

    伊丝琉尔有点探究的打量他，试探的问他：“你真的还爱我？我曾……”

    “我爱的，伊尔。”

    “我杀你，三次，失败了两次，成功了一次。”

    最后这一次若非他们之间建立了精神契约，一定程度上共享了返祖后伊丝琉尔强悍的精神恢复力，亚历克斯必死无疑。

    “我说了，我爱你，伊尔，死也爱你。”亚历克斯突然发觉这句话有歧义，便补充道：“死了也爱。”

    伊丝琉尔不知为何被他逗笑了。

    他本人也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何发笑，亚历克斯也不知道，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发笑，但他就是笑了。

    伊丝琉尔为自己感到困惑。

    但他理智的继续开口：“若不是我暗算你，你的孩子也……”

    亚历克斯为他说是“你的孩子”而非‘我们的孩子’而难过了一瞬。

    “没关系，”他轻轻的说，“若你愿意，以后还会有。”

    他原本非常惧怕自己会像霍华德那样因流掉一个孩子而终生失去生育能力，幸而在伊丝琉尔的精神力替他祛除了‘秘密武器’施加给他的削弱评级的影响后，属于sss级雌虫的强悍恢复力配合着返祖的精神治愈力量将他的身体恢复如初。

    他还会有孩子，他们的孩子。

    伊丝琉尔没有回答。

    等了一会儿见他也没有要回答的意思，亚历克斯便换了话题，

    “伊尔，新法推行的很艰难，但俗话说‘要让人接受一个刺激，就要给他一个更大的刺激’，显然内战和外战的发生会使得新法的推行不再受阻碍。”

    他总是如此体贴，体贴的不像那个在大臣面前作风强硬的虫帝。

    那条无理的军律简直已经成了伊丝琉尔的心病，闻言他微微一笑，“谢谢您，陛下。”

    “不要再这样称呼我，伊尔，看在我曾为你……”亚历克斯的喉咙凝滞一瞬，“哪怕是同情，也请不要再对我这样疏离。”

    伊丝琉尔听话的点点头，银白的瞳孔仿佛流动着寒星泊湖面的粼粼纹波，“好的，亚历克斯。”

    有时他真是乖巧的让人恨不得抱进怀里揉一揉，有时却又冷血的让人想把自己的心刨出来给他看一看。

    亚历克斯这样想着，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

    m－03荒星是虫族星系中有名的荒星。

    它的地心内核里存在一种特殊物质，那物质对生物有益无害，但对地表和土壤产生了无法逆转的伤害，使得荒星寸草不生，荒星的居民要食用蔬菜，只能靠进口。

    但同时那种物质使得荒星的居民身体出现细微却很棒的变化，基本上人人的评级都高于b级，而条件优渥物产丰富，平均评级在虫族星系中稳居第一的帝星居民平均评级也才b＋。

    也正因为这点蝎族对m－03虎视眈眈，四十多年前蝎族进犯m－03被击退到两个星域之外，现在他们重整兵力再次向虫族宣战。

    军舰登陆m－03港口的时候伊丝琉尔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水月节时他通过与亚历克斯的光脑通讯见过m－03的夜晚，天穹透净，风清月白，水月节的明月圆的像一轮镜面，谁能想到真实的m－03的白天竟是现在这样黄沙漫天、狂风翻卷的荒蛮之地景象。

    那天晚上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天边炸开的绚丽烟火仿若一场艳丽的梦，等真正踏上m－03的土地，他才知道那真是一场梦。

    “为什么会这样？”他问。

    亚历克斯回答：“这是因为m－03地心内核进入了暴动期，而蝎族也打算趁此机会放手一搏，当时巡视之时我已有预料，但最终我决定不作声张，等待蝎族自己露出马脚。所以我们把m－03即将进入暴动期的消息全部封锁了，不过m－03的居民已经被全部疏散去了临近的虫族领星，不能承受空间跳跃的我也把他们送去了避难空间站。你不用为他们感到担心，伊尔。”

    他们往临时设立的军部基地走去，奥斯汀已经站在门口等待他们。

    他已在这里领兵作战数天，因没有虫帝御令，他没法带来更多的士兵，但仍旧将攻防战赢的精彩。士兵们觉得我方只是消耗过甚，只有他知道他们是在背水一战。

    幸而虫帝果敢迅疾，一醒来就带兵出征，看他脸上不得休息的疲惫，奥斯汀私心是很受感动的。

    不止是他，所有在m－03幸存的士兵，都会感激他的雷厉风行和凛然气魄。

    他是最优秀的虫帝，没有之一。

    他向亚历克斯行了个标准的军礼，尊敬的唤了一声“陛下”。

    亚历克斯回礼，动作同样有力标准，“这几天的战报整理给朕。”

    奥斯汀答“是”，眼睛却不受控制的看向伊丝琉尔。

    伊丝琉尔也穿着纯白军装，奥斯汀是第一次看到他穿正经裤装，还是军装，更显得他高挑瘦削，飒然的清爽。

    尤其是他为了让自己和战场不要那么格格不入，特意将一头优雅的长卷发剪短了。

    皇妃殿下在人民心中一直是‘美’的，过腰的长卷发高贵，典雅的紫瞳让他看起来既美又神秘，便让人忘了他其实也是‘帅’的。

    如今他穿着军装，剪了头发，军帽将雪白的短发一丝不苟的收拢，露出完整的一张脸，瞳色银白是霜雪凝铸，唇抿出一条微微的曲线，他没有保持平日温和动人的微笑，便显得有些冷淡。可他看起来更迷人了，他终于表露出属于俊朗雄虫的内敛英气，和雌虫充满侵略性的彪悍不同，这英气使他如山巅寒风，矜贵淡漠，飒爽逼人。

    他是山巅寒风，与他并肩站立的亚历克斯便是那座岿然的高山。

    亚历克斯不着痕迹的侧身挡住了奥斯汀的视线，用身体遮挡了伊丝琉尔一半身体。不难看出他们对身上统一式样的军装做了点小手脚——同款特制的金曜石袖扣、同款特制的描金流苏象牙色肩章——他们把军装穿成了情侣装。

    “奥斯汀，这段时间皇妃和朕会住在一起，你注意多设警戒。”

    奥斯汀答：“是，陛下。”

    但他还是忍不住问：“皇妃为什么会来！？”

    伊丝琉尔抢先说：“我的精神力可比那些军妓的好用太多了。”

    他的目光清冽如一泓雪水，眼睫是经年不化的积雪，看奥斯汀的眼神纯净的再无他物，仿佛与这名帝国元帅曾有过的暧昧和柔情同水月节那个烟花盛放的美好夜晚一样俱是一场夜空下的旖丽幻梦。

    奥斯汀的心脏仿佛被谁揪着扯了一下。

    他撇过眼神，低声说：“我明白的，皇妃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