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一面之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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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表情未变,顾自走到柜台前低着头开始挑拣起晒干的草药,“这位公子若有疾,我便去后院唤江游出来,若无事请自便。” 赵临一滞,试探道:“郑将军?” 男子状若无知无觉,兀自动作着不置一词。 赵临一晒,拱手道:“那便是我叨扰了。我现暂住在城北马庄为庄上医马,将军若是有事可去沈府寻我。”话毕带墨亦径直离开了。 待人走出回春堂,郑钧方停了手抬头看那白衣身影,想起了三年前一件旧事。 那日他领队在城中例行巡逻,巡至西城门的时候见集市边围了一大群人。彼时正要入冬,历来是胡鹘人爱寻衅滋事的时候,他自警醒着,带队往人群中去。 围着的人群看着队伍的盔甲与阵势,纷纷让开了一条道,郑钧得以走入包围圈的中心。 场正中只三个人,一低低啜泣的妇人,一十五六的少年,一总角小童。少年半跪于地扶住面色惨白的小童,妇人站在旁边低头拭泪问道:“小公子,这样真的行么?” 少年一点点往小童嘴里灌着一碗灰黑黏糊看不出是什么的糊糊,闻言手未停,只不确定道:“总要试试。”妇人便顾自哭着不说话了。 旁边有观者窃窃私语,“这吐出来的真是断肠草啊!” 郑钧扭头看去,见小童身侧不远有一堆糜烂秽物,零星夹着些没消化干净的绿色碎叶。 “这压咽催吐我懂,可他灌的这一碗黏糊糊的又是什么?”刚过来的看客问道。 有早围上来便帮他解惑,“那是生蛋清跟碳灰,这少年向食为天掌柜的要的。他一边帮那小孩催吐,一边招呼人要这两样东西拌成的糊糊。” “这哪能行啊!”旁边有观者说道,“赶紧送医馆才是啊!” “人也想送啊,可这断肠草毒性霸道,一般人哪里解得了。城里也只济世堂的陈大夫有这本事,可济世堂在城东这是城西,就是骑马都得一个时辰,哪里来的及!” 旁人便也了悟过来,旋即道:“那也不能胡乱医治啊,这不是瞎胡闹么!” 郑钧也觉不甚靠谱,正想上前制止顺便帮忙送人,就见那少年喂完了最后一口糊糊,对旁边哭得肝肠寸断的妇人道:“婶子莫慌,我这就送小豆子去城东的医馆。”说着抱起小童一个鹞子翻身便没了踪影。 众皆哗然,郑钧也是颇为惊讶——好漂亮的轻功! 郑钧转头吩咐了副将继续带队巡逻,反身独自追赶了上去。 这样的人才若是能收到军中…… 等郑钧到了济世堂,正看见陈大夫捻着小童的腕子切脉,陈大夫间隙还抬头看了少年一眼,眼中很有几分讶异惊喜。 待写了方子吩咐药童抓药煎药后,陈大夫才注意到了郑钧,两人一番客气,郑钧表示自己是来查这小童中毒案的。 少年人听到这里,一板一眼地说了起来:“婶子自己一个人带着孩子,往常在市集卖菜营生时,小豆子便在一旁玩。今天大市集来了很多采药人,拉拉杂杂的卖药挑拣,那断肠草多半是哪个采药人随手丢弃,却不巧被小豆子捡去玩误食的。” 郑钧点头,“那我便等他母亲来了再说。”言毕自己找了凳子坐下。 少年没再多言,低头帮小童擦起了额头嘴角。 郑钧斟酌着想再开口打探,陈大夫倒是先开腔了,“这位小公子师承何处?这解毒的手法端的是少见” 郑钧哑然,这法子居然是对的?! 少年停下动作,“催吐利泄反毒排毒,碳灰、生蛋清压制暂缓,我只学过这么多。” 陈大夫高深莫测地抚着须深思,良久竟换了一副深以为然的模样。 之后郑钧几次想同少年搭话,却屡屡被陈大夫截胡,直待到小豆子的娘匆匆赶来时,都无甚进展。 豆子娘一到了济世堂,就对陈大夫又是给诊金、又是下跪地求着、谢着,然而陈大夫年纪大了腿脚不便,拉扯间差点站不稳,郑钧手快帮忙扶了一下。 只是待郑钧扶完人再抬头时,不知什么时候出了济世堂的少年已是追赶不及。郑钧看着那单薄的白衣背影倏忽而逝,后来便再也没见过少年了。 那时郑钧还很是惋惜了一阵这个会医术又功夫好的少年,只是一别经年,当日的少年褪去了救人时不安犹豫的青涩,虽还是一袭白衣,却早看不出年少时的模样,不怪乎一月前自己没认出来。 郑钧忆完往事,思量起当下来——城北马庄、医马吗? 江游从后院洗了根黄瓜出来,正“咔哧咔哧”地咬着,左右看着没人,含糊说道:“人走了?找你干什么呢?” 郑钧却低下头将药材扎严实,波澜不惊道:“我要走了。” 江游啃黄瓜的动作停了停,只是不一会儿又响了起来,“你,记起来了?” “没有。”郑钧低着头看不到表情。 江油皱眉走近了些,“那你就跟人家走?!” “他说三年前在漠北见过我一次。”郑钧似乎有些无奈,良久接道:“总不能日日都在你这白吃白住。” 江游耙了耙头发,难得正经,“我那是玩笑话。”说着看了郑钧一眼,气势汹汹道:“再说你干的活恁多,怎么算白吃白住!” “我想记起来。”郑钧没有抬头,语气里透着不安。 “哦。”江游微顿将手放下捻了捻衣角,“也是。”半晌还是忍不住,断续道:“那你要是,还记不起来呢?” 郑钧仿佛轻叹了口气,低声道:“走一步看一步吧。”说着将束好的草药归置好,头也不回地走去后院。 江游焦虑地几口吃尽了黄瓜,想想还是一抹嘴,追去了后院。 ****** “哥哥,这郑将军真是什么都忘了?”墨亦是头一回听到这种症状,很有几分惊奇。 赵临笑看他,反问:“你信?” 虽是不懂这个病症,不过墨亦心底却是不大信这件事的——若郑将军把前事都忘了,那谣言是谁传的? 墨亦摇摇头,“郑将军不像失忆,倒像是不想提及。他在这里怕有什么事要做,可是不方便暴露身份。” 赵临点头,“差不离。” 墨亦一转念又想起郑钧近乎委婉承认的漠视行为,“但他似乎也信任哥哥,所以没有执意欺瞒。” “大约是因为三年前我曾在他面前救过人吧。”赵临猜测道。 墨亦眨眨眼,主上救人吗? “别这么看我!”赵临失笑,“虽然包扎、正骨、针灸、开药我没有一项学好,不过解毒之道师姐可是一再教过我的。”赵临辩驳着,随后还是忍不住小声叹息到:“就是到了也还是不入流的水准罢了。” “哥哥心都在习武上,医术不精也属正常。”墨亦宽慰他,“正所谓术业有专攻。况且除了中毒,一般人也伤不到哥哥,所以学不好也不算什么的。”墨亦绞尽脑汁。 赵临自是明白他的用心,好笑道:“倒也是,便是中毒了也有师姐备的‘空山’呢。” 一瞬的寂静后,墨亦开口,“哥哥是怎么救人的?” “就是上吐下泻,喂碳灰蛋清糊糊,你肯定也知道。”赵临任由墨亦转移了话头。 “恰巧遇到的么?” “我在那个婶子家借宿。那时她家的娃娃误食了断肠草,医馆又远,我也只好赶鸭子上架拖一拖,才有时间带人看大夫。” “那后来呢?” “被城东的陈大夫医好了。就是那大夫,呵~” “哥哥笑什么?” “陈大夫原本医术就高超,偏是个医痴,说我救人的法子好生特别,一把年纪也要入师门拜师学医做我师弟。” “……那您?” “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