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者十四说漏嘴了吗
顾瑶:????? 我来赈灾的你给我搞这出? 这名声我还要不要了? 对面的侍从将板凳放在了马车旁,众目睽睽之下,倒像是在逼顾瑶上去。 他深吸一口气,压抑住破口大骂的欲望,憋了一会儿,打算说不必了,你快滚吧。 宋时清微微侧头,在顾瑶耳畔处低声道:“许春峰,六万石中县县令,从六品。明面上是殿下的人。” 顾瑶差点狂怒,明面上是我的人那就是我的人了,我堂堂皇子不知道多少人直接间接地受过我的恩惠,全是我的人吗? 好家伙,到底是谁要害我? 顾瑶无语凝噎。他面上神情冰冷,瞥了眼那位通县县令,一言不发,却也丝毫不动。 目光略过周边的官员,粗略地扫过众人的衣着,多是吏部的小官,一群人大气也不敢出。 晋顺王去年带走的几位官员,一位也没有出现。 这是下马威么? 眼见气氛越来越冷凝,顾瑶道:“有心了。” 话音一落,他转身,面不改色地一蹬腿,踩着板凳,嘎吱一声踏在车板上,撩开帘幕,回到了自己原先的马车。 宋时清:“……” 王铮:“哇靠,他又丢下我。” “王爷有令,直接进城。”小全子吩咐道,“将那辆马车牵到大周钱庄,兑换成银两,用来赈济灾民。” 说罢,车轮咕噜噜地转动,无情的车辙驶入城门,若不是新浇上的水泥路,只怕还要扬起一地尘土。 顾瑶一路上捏着手心,将手藏在了袖中。 泥路贯穿了整个通县,从县门连到官道,直达郡中。 路上一共三处白石牌坊,偶有行人推着单轮推车歇在一旁,肩上披着一条白巾,从中段转入雨花巷,将物品转交给太守府的仆役。 一车货品辗转三天,到手也有几颗碎银,换成一百来文。 太守府的宅院里阳光正好,几棵桂树旁懒懒散散地闲坐着几位身着官袍的男子。 “诶呦老杜你会不会下棋?连个小姑娘都下不过啊。” 石桌上摆着一盘象棋,一群人站在前方留着一字须的男人身后,正对着一位白发少女。 少女撩起眼皮,在那位被称作“老杜”的男人含笑的眼神下,她微扬起脸:“要下棋的是你们,现在指手画脚的也是你们。要捧杀永安王的是你们,要暗中恶心他的也是你们。” 秦卿抬起手,眉眼如有凝霜,偏冷又似冰刃刻薄:“杜太守,你不是东宫的人么——你到底要做什么?” 杜太守笑着摇头:“福兮祸所依,祸兮福之所倚啊……强龙不压地头蛇,我们能为永安王做的,也不过是这些了。至于最后是好是坏,那是他自己的选择。” 秦卿从鼻间挤出个笑,唇角弯弯:“反正不管是好名声还是坏名声,对东宫来说是一样的吧。” 杜太守闻言,放声大笑,抬手止住仆役送茶的举止,坐直身子,不轻不重道:“秦……太医,您现在可是坤宁宫的人啊。” “无所谓。” 秦卿捋了捋鬓角的发丝,腕间的粉蓝色贝壳和纯白衣袖滑落至手肘,露出白皙手腕上蜿蜒着的一道疤痕,结痂狰狞,一看便是新伤。 她说:“我替你们留住落月崖上那些人的性命,但是事情过后,他们必须心甘情愿地去死。” 旁边有人忍不住问了:“那些匪徒进了落月崖还能活下来么?再者,你真能保证他们死的时候是心甘情愿的吗?” 杜太守扫他一眼:“小赵,怎么说话的?” 秦卿漫不经心地将棋盘重新摆好:“如果活得不如意,自然会心甘情愿的去死。” “至于其他的,当然有别的方法。只要有气,能动,不就是活人了么?” 到了官馆入住,里面一改先前浮夸的风格,朴素得只剩下些个风雅物件。 永安王泰然自若地坐在了木榻上,修长的指节从衣袖间探出些许,露出圆润而稍长的指甲尖。 顾瑶垂眸,扣着指甲发呆。 小全子走近,低声道:“王爷,可要添置些物件?” 顾瑶的手心一摊:“我用不着啊。” 他转手撑起了下巴:“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去找礼部的官员好好看看这给的是个什么玩意儿,该处理的处理,还有那个通县知县,搞什么玩意儿,找找有没有可以参的本让他滚蛋。” “这么搞捧杀,阴损得要死。” 顾瑶埋汰了句,垂头丧气地说道:“我只是来凑数的啊……我想睡觉想出去玩。” 他挣扎了一下,一个鲤鱼打挺:“不会吧不会吧这里不会是原来顾晨住的地方吧?” 小全子:“回禀王爷,是的。” 顾瑶:“那这么寒酸也没有办法了毕竟是顾晨是乞丐——什么我居然住他住过的地方真他妈晦气。” 晦气! 早知道他就进隔壁县的郡主府里待了! 他当即就不想待在这里了,大步流星地垮到门口,又对着紧闭的大门瞅了两三眼。 外面侍候了六位派遣来的婢女,别说伺候了,通风报信倒是最为勤快。 “三日后就是接风宴,”顾瑶摸着下巴沉思了片刻,抚了抚掌,“既然这么想要知道我这里的情况,就全部告诉他们吧。” 侧馆堂前里坐了几位黄州的乡绅和世家族叔,众人相谈甚欢,面上很是和谐融洽。 宋时清笑道:“在下阅历尚浅,承蒙国恩,领了个副总督的虚衔,却也没什么分量。诸位饮了这杯酒,在下便冒昧自称愚弟了。” 自然是有人推诿有人眼含轻蔑,众人陆陆续续小饮薄酒,见打探不出来什么,便盘算起离开了。 督署馆本该和乐融融的下午,被一声声呐喊打破。 “瓮牖绳枢,素陶碗盆,房徒四壁,两袖清风……” “永安王,公正廉明!” “永安王,为名请命!” “永安王,大公无私!” …… 馆口站着六个奴婢,个个面红耳赤地拿着稿子大声喧哗,怼着里面的文化人就是一堆灌耳朵的赞扬。 小全子伫立在她们面前,手敲着板子:“干什么呢干什么呢?没吃过饭是不是?” 顾瑶掸了掸锦袍上不存在的灰尘,战术性地背着手,慢悠悠地就走了进来。 跟宋时清谈话的几个人坐在亭子下,还有些官员等隔了个屏风,在池旁观鱼。 只可惜被顾瑶这么一打扰,都战战兢兢地望了过来。 好嘛,你们倒是清闲。 再一看,没有超过六品的官员。 本朝三品及以上全是虚职,实际上最大的官就是四品,六品官在顾瑶那便算是有名有姓了。 管你有姓没姓,今天的事都有你们一份。 顾瑶笑眯眯地说:“诸位都是读书人,本王钦慕众位文采已久,不妨替本王写一写诗词文章。” 眼见有人要推辞,永安王一派悠然道:“本王脾气不好,本王还喜欢热闹。谁让本王不开心,本王就让人在他府邸门口骂人,让百姓都来看看。” 小全子喝道:“继续!谁给你们的胆子停下来?” 六位奴婢忍气吞声:“永安王大公无私……” 众人都是脸皮薄的,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只能硬着头皮接了。 他们不开心顾瑶就舒服了,反正他非常喜欢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顾瑶一时间觉得自己光芒万丈,轻飘飘的步伐踏到了宋时清身旁。 他弯下腰,用手摁了摁宋时清跪坐着的软垫,手指不经意间划过人的大腿,墨绿色的薄绸也泛起一阵涟漪。 宋时清语气里含了几分警告:“王爷还是知晓分寸的呢。” 仆役布置上新的软垫,顾瑶与宋时清并肩而坐,还一副小人得志的洋洋得意:“宋大人也别闲着,快写快写。” 宋时清叹了口气,眉眼带笑地望了过来:“你也要找人在我的府邸前骂么?” 唔!! 他的意思是“你会骂我么”吗? 我可会骂人了,之前说了你一句虚伪你就委委屈屈地求安慰,其实还是你小可怜,弄得我都不太好意思欺负你。 对上他含笑的温柔双眸,顾瑶不知怎的压抑不住唇角的弧度,两手拍在了自己的脸颊上,用手掌压住自己的笑肌,嘴巴一溜道:“我想看你夸我嘛……” 宋时清微怔,转而抿唇:“殿下又是如何真心看待宋某的呢?” 他的语调柔和而温文,轻轻缓缓,怔愣时微微睁大的睡凤眼弧度精致,半眯时的捉摸不透散去,反而显得纯粹。 这份纯粹又像是转瞬即逝,亦如同那天夜里转瞬而逝的温柔。 顾瑶情不自禁地凝视着他清俊秀美的容颜,一种不甘与觊觎的情绪交织在心间,使他放低音量,话从口出:“……宋驸马在我心里,如花似玉。” 容貌如春花,品行似美玉。 宋时清眼眸中的温柔几近薄凉,他包容地容纳顾瑶的身影占据他的双眼,却也在注视顾瑶眼中的自己。 他或许看出了什么,又或许什么也没看出,也许是世间万物都如春风拂绿,世人的喜怒哀乐被他作景来赏。 亭栏间下笔声如春蚕食叶,紫烟从香炉中熏熏然然地飘弥。 “驸马……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