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章 浪花
整整小半个时辰，池汐才堪堪平缓下来些许心跳，眼泪还不受控制的掉着，根本不敢回头。 那一幕实在是过于震撼，甚至直到现在脑海中还回荡着那片血淋淋的模样，连上面的纹理都记得清清楚楚。 此刻屋子里只有她和柳眠两个人，那时候人多杂乱，大抵是怕她被纷杂的人声吵的没办法平静，索性就给她留了一些和缓的空间，柳眠小心的拥着她，半撑着身子靠在椅子上，胸前的衣裳已经被她弄湿了一大片。 长时间的惊吓状态让她有些缺氧，此刻连脑子也有些乱乱的，她吸着鼻子，有些闷闷的问，“是谁？死的人……是谁？” “阿风。”柳眠没有瞒她——毕竟这些她早晚也会知道，只是除此之外，再没有多半个字。 池汐慢慢推开了他。 灯火通明的房间内异常的安静，只有两个人清浅的呼吸声，柳眠那双惑人的狐狸眼湛蓝清澈，细细的盯着她瞧，可是那双眼睛下面到底藏着些什么，恐怕也只有柳眠自己知道。 “我……能相信你吗？”池汐的声音涩涩的，像是在喉口磨了千百个回合，可是她能说的能问的，到头来也确实只有这样一句罢了。 两个人的距离很近，近到连彼此的鼻息都交融缠绕，柳眠的喉结轻轻滚了滚，少女身上清淡的香气直直朝着他鼻子里窜，他比谁都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有多重要，说是一句话定生死也不为过。 可是就连他自己都怀疑，他，真的可信吗？ 沉默良久，就连女孩眼里那点星碎的光都快暗淡下去的时候，他才终于按捺不住的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在这件事上，可以。” 离上朝只剩下一个时辰，睡是不可能再睡了，可是也许是因为身边这个人太能勾人，以至于后面她满心都在想，柳眠口中，那些不能相信他的其他事，还能有哪些？ 他说以他的了解，西月的人不会善罢甘休，因为担心她出岔子，便几日来一直守在她门口，听见她的尖叫，便第一时间赶过来查看。 这话虽然可信度存疑，但池汐也宁愿相信这个理由而非其他，可是当她问到有关于那个神秘黑衣人的所有细节，他又像是哑了一样一字不提，最后还是不欢而散。 倒是真映了她赐给他的那个字，可谓是玄之又玄。 皇帝被恐吓，这可不算是小事，池汐虽然下了旨意说禁止声张，但是这么大的动静，难免朝廷上也能听到一二，更别提那些消息算是灵通的，以至于池汐一出现，无数双眼睛就刷刷看了过来，见她完好并无大碍后，那些请安的声音才响成一片。 近日也算是平静，没有什么要紧事，而昨日里那种事情又不能拿在明面上说，池汐本想尽快下朝，回房好好休息后再做打算，没成想“退朝”两个字还没能说出口，一个惯来低调的老臣就上前一步，佝偻着背说有事启奏。 这人在朝中也算是元老级别的人物了，从母亲那一代一路至今，除了在大事上会说上两句以外，从来不会过多干涉，今日这般行径，着实奇怪的很。 奇怪归奇怪，又不可能不让人家说，池汐难得的精神了几分，竖起耳朵来听着。 于是年迈的妇人便恭敬的半弯着腰，声音清晰洪亮，“臣以为，今年风不调雨不顺，自三月起诸多事端，陛下尚且年幼，却前前后后不得安宁，老臣有一提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池汐略一思索，想着左右也不过又是祈福拜佛之类的事，倒也没放太多心思，便小手一挥，“你说就是。” “古人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先帝已逝，膝下子女仅剩陛下一人，终究不妥。陛下此番逢凶化吉已属难得，然西月未平，变故良多，臣当真日夜惶恐不安。”那老人再一躬身，礼数做的十足，一句话却说的满堂皆惊，“臣提议，请陛下服食补药，提前考虑生育事宜。” 这一句话一说出口，别说是池汐自己，便是满朝的文武百官都开始窃窃私语了起来，而池汐僵硬的扣着手指头，一张小脸迅速泛了红。 救命！她不是才刚过完十九岁的生辰吗？！ 不过这人虽然语出惊人，可是细细想来不无道理，如今皇室中就她一个光杆司令，上无老下无小的，若是那失踪事件再来上一回，谁都受不了。 若是她有了子嗣，那起码这些只会站队的臣子们也知道扶持谁，便不至于太过混乱。 不过，池汐听到前一半的时候也就以为是提议她先立个旁室做为储君，可是怎么就变成她来生了？！ 这提议的老臣姓沈，在她还是皇女的时候就跟在母亲身边，虽然不算是核心重臣，但论忠心也还是有的，若是不肯皇权旁落，那提出这样的建议倒也无可厚非。 可问题是她才十九啊！ 便是二十岁再生育，她都嫌早，更何况是还提前了整整一年？ 这人定是被昨夜里那档子事惊着了，竟提出这么离谱的建议来。 池汐想都没想就要否认，可她忘了这朝廷上的事从来都是石子拍水面，那石子一扔下去，浪花就纷纷而起了。 第一朵小浪花是个脸熟的人，位置不低不高，附和的倒是快，“臣以为，沈大人的提议可行。陛下虽不足生育年纪，但凡事均有不得已，如今外敌未平，内忧不定，臣等不敢有诅咒之意，只望陛下以国事为重，还请陛下三思。” 第二朵小浪花是她另一个婆婆，她儿子在宫里新晋了嫔位，却没什么荣宠，遇见这种事，自然会急上一些，“臣亦认为可行，陛下一向聪慧开明，想必知晓其中利弊，请陛下三思。” 然后是第三朵小浪花、第四朵小浪花，站出来的小浪花多了，那些没打算站出来的也就悄咪咪也跟着站了，池汐看着满屋子的浪花头大的很，还没等理智接受这个事实的时候，那最大的一朵浪花也立了起来。 只见方晴向前一步，躬身躬的比谁都标准利索，“陛下，臣等不愿见皇权旁落，还请陛下开枝散叶，充盈皇嗣。” 于是池汐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整片海里最大的那朵浪花，啪叽一声把她拍在了沙滩上，想跑都跑不掉。 她扶着额，兀自站起身来，也不管那些浪花们如何哗啦啦的作响，只扔下了一句“朕再想想”后就跑的飞快，可谓是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