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这次褚容思和岑琰孩子都没带，只两人带着汤圆和青雨去了庄子，一路走走停停，本来岑琰是坐在马车上的，但他看褚容思骑马甚是快意，他也不过是双十年华，自然也想快意一番，有些心里痒痒。 就掀开车帘对他说：“子玠，今日我也想骑骑马！”“嗯？豫瑾也想骑马？如今可只有一匹马…等等，有了！” 说着，他就让马车停了下来，走上前去，一把将人抱到马上，两人共乘一匹马，赏着无边秋景，好不惬意。 到了庄子里，岑琰毕竟是庄子的主人，来了之后自有管事接迎，之后岑琰就象征性的去走访了一些农户，看看大家过得怎么样，越走岑琰眉头皱得越紧。 这些农户表面上看着的确过得不错，衣服料子虽不是多好，但却没有多少补丁，半新不旧，出来的人看着脸色也都还好，但却有几家各种理由拦着岑琰不让看他其他家人。 之后岑琰就发现，进去家门的那些农户家里家具都是新的，一户两户还可以理解，可走了这么些人家，十有八九都是这样，这就太奇怪了。 岑琰没做声，回房之后却立刻让汤圆将随行的侍卫长叫了进来。也不废话，直言：“你带了多少人来的？” 侍卫长回答：“回世子，属下此次一共就带了半队，十人。您有何吩咐？” 岑琰沉吟一会儿道：“的确有些事儿，十人恐怕是不够，你想办法隐蔽些，别惊着旁人，我给你两日时间，再从王府抽调一些人马过来。” 侍卫长点头应是，就下去交代人去办了。岑琰看出来了，褚容思就更能发现不对，他也算是农家子，虽说家里富裕，但耳濡目染，也知道皇庄农户的生活并不算太好。 他疑惑的是另一件事：“怎么还要回府调兵？小小皇庄管事，说到底就是个奴才，怎么就让你如临大敌一般？” “他虽是一小小管事，可能当上皇庄庄头的人一定跟宫里内廷有牵扯，指不定背后牵连着谁，再说他长久在此经营，势力盘根错节，还是小心些为好，最好一击即中，否则连你我都有可能在此遭遇不测。”岑琰解释。 这并不是危言耸听，遇到的是个胆子小些的倒还好，可若这管事是个要钱不要命的，别说几十人，把整个勤王府的府兵都搬来也不为过。 接着又给他讲了皇庄的特殊之处。皇庄是不用向官府纳税的，对于现在这个时代来讲，有了自己的庄田，那么就意味着这是完全属于自己的私产。 勤王府在京郊的皇庄是先皇赏赐勤亲王的一处温泉庄子，作为他支持迁都的奖励，在陪都也有勤亲王府的皇庄，那是太祖赐给自己儿子，也就是第一代勤亲王传下来的。 因为搬来的宗亲不算多，所以先皇很大方的划了三百多亩地作为勤亲王府的庄子，不用交税，庄子里还有温泉水，很适合秋冬时节过来休憩。 圣人的庄田一般是由圣人委派内廷的内监进行管理，皇庄的收入也是由内监管理，由宫廷支配。除了管庄内监，下面还有官校，庄头和家人等数十人。 因为背后挂着皇上的名号，他们依仗权势，为非作歹，对佃农进行剥削和压迫，皇庄的税赋更是严厉、多杂，这就导致佃农的生活变得更加艰辛。 亲王家的庄田要好一些，但与内廷还是分不开，庄头是由内廷委派的，这些庄头大多数是内廷中人的亲戚，做起事情来无法无天，而且手段狠辣。 三百亩地，这是几年前的事情了，岑琰看庄里佃农们，估计这管事没干什么好事，就吩咐下面人私底下去丈量一下皇庄的边界，都是老手，这点事儿不难。 这几日，岑琰带着侍卫一直走走停停，在庄子四周转悠，还吟诗作画，也不与佃户多说话，有佃户凑上去还会被驱赶，似乎真的是在看风景，庄头见状稍稍安心。 庄子里的佃户的来源一般是：民献地为佃户，被兼并土地之后的农户，为了逃避徭役成为佃户。他们的日子十分不好过，要承担“一田两税”的负担。 勤王府不差这些钱，所以，为显亲民，规定他们王府名下所有庄子的缴税标准是十而税一，这比村里的地主佃田还要宽松，所以庄子里佃户日子应该过得不错才对。 可随着心腹这几日陆续传来的消息越来越多，岑琰和褚容思这一次对庄子里的庄头和护庄的可恶与贪婪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 王府皇庄的管理方式是以庄头为首的一群人自行管理，王府每年也就是年末查次账，而王府里查账的人要么被收买，要么不通物价，被蒙蔽。 而皇庄并不受户部管理，就给了他们很大的权力。庄子里的这群人，可谓是无恶不作。欺上瞒下，随意增加税赋，聚敛财物，向佃户随意加派债务，中饱私囊，还任意打杀佃农，jian污妇女，戕害人命。 汤圆最后禀告说，底下人与佃户们私下打听过了，这里的庄头是内廷一个很有权势的内监——孙内监的亲侄孙，据说孙内监还等着他养老，很是纵容。 他们中也有人告过，谁料孙内监权柄滔天，阳京府尹根本不接他们的状子，还将他们毒打一顿，送回庄子，结果庄头又毒打一番，没熬过两天，人就没了。 从那以后，不管庄头怎么为恶，他们只能忍气吞声，再也不敢随意反抗了。 岑琰和褚容思听完沉默良久，褚容思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这是气的。“啪”的一声，桌上的茶碗都翻了，“混账东西！一群畜牲！” 岑琰握着他的手，见他没有烫伤，劝慰道：“没事儿，既然咱们知道了，就没有不管的道理，别为了这些人生气，气坏身子，他们不值得。” 第三日的时候，侍卫长就回禀说已经调来了五十府兵，就等在庄外，只等世子调遣。岑琰也没说别的，只说等他们睡了，深夜时再行动。 最后是褚容思带着六十人将庄子里的庄头一干上下在第四日深夜堵在了床上，直接堵上嘴绑了，押到了庄子。 岑琰见他们被堵着嘴还呜咽着想争辩，说：“不必于我这儿白费功夫，你们干的那些污糟事，我都知道了，你们是圣人派下来的，我不会拿你们怎么样，交由律法处理吧！” 庄头一听倒是不反抗了，听岑琰说交由律法处置，以为还是送到阳京府尹那儿，到时候自己叔爷爷一出面，自己还是一条好汉！ 岑琰见他面色就知他在想些什么，冷哼一声，自己家的庄子居然被这么一个蠢货搅得天昏地暗，可见平日里王府的监管多松散。 他将受冤屈的佃户们和庄头绕过阳京府尹，一齐交到了刑部。刑部本不管这些，但这案子是勤亲王世子亲自告发，也不好往外推，就接下了。 刑部尚书一直是圣人的心腹，刚正不阿，等孙内监想讲情把自己侄孙捞出来的时候才知道，自己被岑琰釜底抽薪了。 因为交人的同时，他以勤亲王世子的名义上了一份请罪折子，将此事原原本本说得清楚，下了朝，圣人就看见了这份请罪折子。 见微知着，圣人又善于联想，一个三百亩的庄子，庄头就敢这么干，那自己的皇庄岂不是更加无法无天，内廷那帮背主的奴才，竟敢如此无法无天！ 圣人一想，不行，这帮混账现在就是拿朕的财产填饱他们自己的腰包，还狐假虎威，这还了得！查！必须得查！而且要一查到底！ 随即传召刑部尚书，勤亲王家的庄子岑琰已经查出了很多问题，直接该定罪的定罪，该处死的处死，之后京畿范围内所有皇庄都要查，严查，彻查！ 有圣人的旨意，办起事情来自然顺利，不出半月，勤王府田庄的案子就查清并处置了，经圣人核准，包括孙内监在内的五十余人皆被处死，财产还与佃农，多出来的田地返还给佃农。 勤亲王府自然也给这些受苦受难的佃农以作补偿，虽然可能并不会改变多少，但总是一点安慰。之后派来了新的庄头，这次不是内廷委派的，是岑琰的心腹。 而且为了防止庄头作恶，此次派来了两个庄头互为牵制，并且要求勤亲王府新上任的管家每隔一个月就过来巡视一番。 是的，勤亲王府也进行了一次大清洗，姜与此事有牵连的仆役及其家人处置的处置，发卖的发卖，一时间王府众人惴惴不安，所有仆役都小心谨慎起来。连偷懒的都少了。 勤亲王对儿子的表现倒是很满意，以前他总觉得儿子长于妇人之手，太过优柔，现在才发现，他也能雷厉风行，而且手段也不算差，勤亲王大感老怀安慰。 勤亲王府是惴惴不安的话，那朝廷里就是风声鹤唳了。圣人借此机会，处置了内廷里一大拨人，内廷现在形同虚设，就连阳京府尹也是一撸到底，还问罪了。 京畿地区的皇庄也是裁撤的裁撤，整顿的整顿，此举一出，安抚了百姓，惩治了贪腐，还将内廷一举打残了，圣人也算是大获全胜。 但这些对于褚家都不及一件事来的开心，褚家大儿子褚容谨，外任结束，要回京任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