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洛瑶卿在亭中坐了一会儿,觉得有些无聊,便想回房中去。他刚站起来,就看到胡灵陪着一个白衣男子飘飘然向这边走来。 胡灵见了洛瑶卿,远远地便招呼道:“瑶卿,今日有贵客登门,大家可要尽情一乐。” 洛瑶卿听闻是他的朋友,心中便有三分厌恶,胡灵能有什么好朋友,左右不过是山精野怪,平日里也不知都是怎样作恶多端,现在却在这里假充斯文。 胡灵与贺丹生来到洛瑶卿身边,胡灵笑着介绍道:“瑶卿,这位是贺丹生先生,乃是我的至交好友,所有朋友之中数他最清高出尘,你们两个定然谈得来!” 洛瑶卿抬头看了一眼贺丹生,淡淡地道了句:“贺先生”,便再没了下文。 贺丹生知道他对胡灵的朋友定然是懒于应酬的,自然也不会与他计较,反而亲亲切切叫了声“瑶卿贤弟”,坐在他身边同他斯斯文文说起话来。 洛瑶卿起初不愿意同贺丹生多说话,但怎知贺丹生一派名士风范,言谈风雅有致,绝不涉及狎、邪,与胡灵的婉、转、甜、腻大是不同,因此慢慢地竟与他搭上了话。两人谈论些文辞风物倒是相言甚欢,反倒把胡灵晾在一边,急得他抓耳挠腮却插不进话。 好不容易天色将晚,用了晚膳后打发了贺丹生回去,胡灵一把抱住洛瑶卿,贴着他耳根子咬着牙说:“和外人倒那么亲近,对我却成天躲着,难道我就不如他好吗?” 洛瑶卿垂首不语,暗道贺丹生人物高妙俊雅,岂是你这妖、冶、邪、魅之人可比,看来妖与妖也有很大的不同。 他心中所想胡灵岂能不知,但胡灵却并未与他计较,嬉笑着将他逼在床上又闹了起来。 自此贺丹生便常常过来拜访,每次都与洛瑶卿聊得很高兴,看得胡灵大是嫉妒,巴不得锁了洞门再不让他进来才好。而洛瑶卿自从得了这个朋友,日子才过得有了些趣味,逐日家只盼着他来与自己说话,自己才有借口离胡灵远一些。 虽然洛瑶卿心不在焉,却也发现近来紫葳洞比平常不同,众婢仆来来往往甚为忙碌,各处都打扫得加倍干净,拿了许多珍玩宝物出来摆放,厅洞道路也张灯结彩,倒像要过年一样。洛瑶卿心中纳罕,端午已经过去,离中秋还远着呢,这样大肆铺张不知是为了什么。 他将这疑惑问了紫烟,紫烟是个玲珑心肝之人,闻言转了转眼珠儿,道:“这事儿婢子可不好说,公子不如去问主人吧。” 洛瑶卿心中更加好奇,只得硬着头皮去问胡灵。 胡灵见他主动与自己说话,心里本来就高兴,又见他问起这件喜庆之事,心中更是乐了出来,眉开眼笑地说:“虽不是什么节日,倒是我的一个大日子,六月十六是我的母难之日,凤凰山中各洞各窟的精怪都要来与我贺寿,奉上宝物作寿礼,热闹得很哩!那一天你和我一起到前面受他们的拜贺,那些礼物你看上哪一件便留下来,只要你开心,怎样都可以。” 洛瑶卿心道,原来妖精也要做寿,那时群魔乱舞,可更看不得了,因此压根儿就不想去。 但到了正日子,胡灵满心要他与自己一同出席寿宴,怎容得他不去?将他妆扮一新,硬拉着他到了前边大厅。 从早上起便陆陆续续有精怪前来拜寿,南山的雉鸡精、北岭的鹿妖、东峰的苍狼怪、西谷的蛇精,一个个都化成人形,或男或女或丑或俊,手托着各种珍奇古怪的东西向上祝祷,念着或文雅或不伦不类的祝寿词。胡灵对这些倒不挑拣,凡是来的客人一律安排入席吃酒,宽敞的大厅中足足排了几十桌,当真热闹无比。 洛瑶卿被胡灵强按着坐在他身边,看着下面装束奇异面貌古怪的群妖,起初虽然害怕,但后来就渐渐好奇起来,细细打量着那些特别的人。 这种时候紫英紫烟都在安排酒宴招待客人,不能专门照顾他,在他旁边贴身服侍的是一个灵巧丫头叫作“小舟”的。 小舟在这洞中待得久了,各人的底细她都知道,为了给洛瑶卿解闷,便凑在他旁边低声解说着:“雉鸡精最爱美,每天要花两个时辰梳妆打扮,可惜品位不高,只喜欢大红大绿,插金戴银。兔子精胆子很小,都已经能化成人形了,见了人还是像被狗撵了一样,撒开腿就跑,他有个好朋友是个猴妖,常带了他到人境玩耍,历练他的胆量,只可惜那猴妖去年没挨得过天劫,被天雷轰成了一堆焦皮枯骨……” 洛瑶卿听得有趣,这些精怪性情各异,与人竟颇为相像,对他们便不怎样害怕了。 这时有个黄獐精献上一块玉佩,下面还悬了一颗明珠,珠光玉彩相映煞是好看,洛瑶卿不曾见过这等东西,这一下便看住了。胡灵见他似有喜欢之意,便让把那玉佩拿上来,亲手给他系在腰间。洛瑶卿怎肯要他的东西,推拦着不让他系。 胡灵笑着劝道:“我的你的有什么分别,只管收着就是了,这玉佩系在你身上果真好看,衬得像个玉人儿一样,让我看着心里高兴,你可莫要取下来。” 胡灵这亲昵的动作,下面群妖可都看了个一清二楚,纷纷思量,这个凡人不知是何身份,竟然能坐在大王身边。大王虽喜欢搜罗各色美人,但一向却只为贪恋美色,并无太多深情,怎的这个凡人竟能坐了夫人的位子,而且大王还对他宠爱无比,难道这紫葳洞今后真的有主儿了?男妖倒还罢了,许多女妖都咬牙切齿暗自妒恨。 那些精怪大多是些不通礼仪之辈,喝了几杯酒后便原形毕露,纷纷大呼小叫猜拳行令,大厅中闹哄哄的好不嘈杂,洛瑶卿是个好清静的人,哪受得了这种乌烟瘴气,很快便心烦意乱,再也待不下去,轻轻起身想回后面去。 他刚站起来,一只温润如玉的手便拉住了他的手,只听胡灵柔声道:“你要去哪里?怎么不肯陪我了?” 洛瑶卿郁郁地说:“我头有些疼,想到外面走走。” 胡灵略一思忖,不由得失笑,道:“我倒忘了你生性好静,受不惯这样的热闹。好吧,你就到外面逛逛,若不想再回来,便回房休息吧,陪我坐了这么久,本来也难为你了。” 说完便松了手,吩咐小舟好好伺候,放洛瑶卿去了。 洛瑶卿走出喧闹的前厅,这才觉得好了一些,他信步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后花园,今天洞中大小群精都在前边忙碌,花园中便显得分外安静,这倒正合了洛瑶卿的心思,他慢慢在石径上走着,随意看着花草,很快就把刚才的烦闷抛在脑后。 忽然他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那声音低弱而沉闷,似是想要竭力冲破束缚却被强行压制住,洛瑶卿心头一震,双脚不由自主地便向声音发出的地方走去。 小舟是个晓事的,忙拉住他,轻声劝阻道:“公子,不好过去的。” 洛瑶卿何尝不知道那里有不可为人知的事情,但此时他就像着了魔一样,仿佛有两根线牵着自己的脚往前迈去。 转过一座观月台,前面是一片酴醾架,声音就是从那架后发出来的。洛瑶卿放轻了脚步,猫儿一般来到酴醾架下,透过花叶之间的空隙往里边一看,可真惊得他差点叫了出来。 只见草地上有两具赤、裸的男人身、体正在激烈纠、缠,上面那人一身泛着古铜色光泽的肌肤,身上的肌rou一块块凸起,显示着体、内蕴含的强横力量,只瞧那一下下猛烈如冲车撞击城门般的动作便可以知道他有多凶暴。 这便显得下面的人更加可怜,那秀美男子白皙的脸上已满是泪痕,他拼命摇着头,显然是极不情愿的,但他却无法表达自己的意见,因为他的嘴被一个布团结结实实地堵住了,而他的两只手虽没有被捆绑,却不敢去取出布团,只能在地上无助地乱抓,可见已被身上那人整治成什么样子。尤为可恨的是,他的一只脚腕上拴着一条亮晶晶的锁链,链子的另一头扣在一棵树上,令他根本无从逃脱。 那男子就这样屈、辱地任人占、有着,他的眼神散乱地扫向周围,猛然间竟与洛瑶卿的目光对上,顿时震惊得浑身都僵住了,片刻之后眼中流露出凄惨欲绝的神情,泪水流得更加厉害,瞧那样子马上就要昏过去了。 这时他身上的男人也若有所觉,放缓了动作转过头来冰冷地往这边看,那凌厉狠辣的目光直刺入洛瑶卿心中,吓得他几乎坐倒在地上。 小舟一见忙扶住他,在他耳边轻声道:“公子,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快随我回去吧。” 洛瑶卿点点头,半个身子都倚在小舟身上,跌跌撞撞地往回去。而那强横的男人则慢慢转回头,继续享用他的美餐。